話落,在座的幾個人心裏都一咯噔。


    徐氏顯然深諳過猶不及的道理。也沒有推波助瀾,而是試著斡旋。和謝葭不動聲色地打著太極,似乎在維護自己家的小妾免得有失體麵。然而謝葭因為過幾天謝府的人就要到了,有了靠山,態度分外強硬。雖然沒有說明,卻隱隱要求徐氏給出一個交代來。


    最終徐氏打發了三個小妾,留下謝葭密談。幾個小妾想要偷聽,卻不得其門而入。


    當天晚上,謝葭坐在元來居,果然第一個等來田氏。


    刺槐攔住了田氏。


    “姨娘請回,我們夫人已經休息了,暫不見客。”


    田氏便偷偷塞了銀子給刺槐,然而刺槐看都不看她的銀子一眼,更不伸手去接。田氏就有點過不去,隻是訕笑道:“就勞煩再通傳一聲,我就是想給衛夫人賠個不是,前兩天衝撞了衛夫人。”


    刺槐似笑非笑,道:“姨娘請回吧。你們徐夫人已經說過不是了,夫人借住刺史府多日,與徐夫人自有一番情意,自然不可能真的怪罪徐夫人。至於你們這些姨娘……我們夫人好歹是公爵之女,也不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的!”


    田氏頓時變了臉:“喲,我倒不知道,你們公爵府,一個丫鬟,也有這樣的體麵呢!”


    刺槐輕蔑一笑,根本不屑與她計較。


    田氏就嘀咕道:“有什麽了不起的,這落草的鳳凰,還不如雞呢!”


    刺槐勃然大怒,嗬道:“大膽!”


    她是練武之人,中氣十足,這一喝簡直把田氏喝得摔倒。隻見她慌亂地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幹嘛!”


    刺槐臉色鐵青,道:“你再敢出言不遜,我就將你斬殺於此,再去向徐夫人請罪!”


    田氏哪裏肯忍這口氣,但是這時候,她身邊的那個媽媽倒是拉了她一拉。


    “姨娘,您別爭這口氣”,陳媽媽把田氏拉到角落裏,低聲勸道,“不管怎麽樣。過幾天,謝家的人要是來了。又是另一番情景。縱然受氣,也不過是這幾日。難道夫人還真會由著謝家人處置自家小妾不成,那也太失體麵了。”


    田氏想想還是覺得忍不下這口氣,陰陽怪氣地道:“不過是個丫鬟,說話也比別人大幾聲。”


    當下。陳媽媽隻好勸歹勸,把她勸走了。


    然而當晚回去屋裏。又生出了事端來。


    田氏夜裏睡得正香,突然聽到外麵傳來稀稀拉拉的動靜,就把她鬧醒了過來。她嘟囔著叫了兩聲,卻沒有人理會她。她惱火起來,索性自己翻身起來下床,打算去把那幾個擾人清夢的丫頭都拉出來,好好懲治一番。然而走到暖閣口。卻發現裏麵有燈光。竟然是陳媽媽帶著自己的幾個貼身丫頭在裏麵。


    田氏不禁暗暗奇怪,這麽大半夜的,她們怎麽都在這兒?


    隻聽陳媽媽道:“咱們姨娘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自然知道她的脾氣。眼下惹了這麽大的禍出來,難道還想圖好嗎!”


    丫鬟翠蓮道:“媽媽。您別嚇唬人,日裏你不是還說。夫人總會護著咱們姨娘的。真叫別人欺負了去,那不是有失體麵嗎!”


    陳媽媽冷笑道:“你們道咱們夫人是個什麽人?今天那丫鬟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那謝家姑娘總和夫人有幾分情意在,又和咱們姑娘交好,夫人賠了禮,自然沒有什麽怨憤的。可是咱們姨娘是什麽身份啊,敢在她麵前大叫大嚷……你們忘了薑姨娘和陸姨娘的下場了嗎?能整治了咱們姨娘,夫人不落井下石也就罷了,怎麽可能還會幫忙?”


    翠蓮道:“那,總不能叫咱們大人失了體麵的……”


    陳媽媽道:“橫豎咱們夫人是脫了身的。那謝大人是什麽人物?京裏公爵也不少,可是能做那麽大的官的確隻有謝大人……得罪了謝家姑娘,這還能有好嗎!”


    翠蓮被嚇得不輕,直道:“陳媽媽,陳媽媽!若是姨娘沒了,難道咱們還能有個好啊!陳媽媽,您說眼下該怎麽辦啊!”


    陳媽媽也抹眼淚,道:“咱們姨娘脾氣衝,本來想著好好去給人家賠禮道歉,沒想到倒和人家身邊的大丫鬟吵了起來!竟然還敢說謝家姑娘是落草的鳳凰不如雞!這話要是傳到謝大人耳朵裏,恐怕咱們姨娘死幾次也不夠啊!”


    二人正傷心著,突然田氏一下子推了門進來,怒道:“好啊,你們兩個賤人,大半夜的吵我歇息,竟然是躲在這兒編排我了。陳媽媽,沒想到連你也在背後咒我!我看你們都巴不得我不得好死了!”


    陳媽媽心驚肉跳,連忙跪在地上,哭訴道:“姨娘,旁人是什麽心思便罷,老奴怎麽樣,您還不明白嗎!說老奴咒您,實在是天大的冤枉啊!”


    田氏恨不得給她一腳,道:“你什麽心思,我會怎麽會知道!剛才你倒說的頭頭是道,這些話,當時你怎麽不說!”


    陳媽媽道:“姨娘您在氣頭上,哪裏能聽得進老奴的話!既然現在都叫姨娘聽見了,老奴也就不懼什麽了。姨娘,您想咱們夫人,平時看著和和氣氣的,可是姑娘一來,她就借著姑娘的手把薑姨娘陸姨娘都整治了。咱們院裏,除了嫡出那一對少爺小姐,各房姨娘有誰生出半個東西來沒有?”


    “姨娘您是個心氣兒高的,就記得人家是個丫鬟,是個平民。可是您怎麽不想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說謝家,就是衛家跟咱們鬧起來,夫人又巴不得除了您,咱們也是決計沒有法子的啊!”


    田氏想到薑氏和陸氏,心裏就一寒,也顧不得生氣了,直道:“那你說,眼下要怎麽辦才好!”


    陳媽媽跪在她腳邊,道:“不如去求求夫人。說不定,還有些轉圜的餘地……”


    田氏立刻道:“要我去求她!我又不是陸小雙薑美玉,能有這麽傻!”


    陳媽媽就給她磕頭,直道:“姨娘,姨娘!您不為您自個兒想,您也為這一屋子的人想想啊!何必不肯吃這個眼前虧呢!”


    田氏淒愴一笑,道:“你們放心,我總會保住你們周全的!”


    當晚就是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她草草一收拾,給徐氏請安的時候磨了半天。總算是要來了對牌,然後就出了府去。


    刺史府並不禁女眷出入。隻要不是太頻繁。姨娘們也是時常有機會上街去走走看看的。


    田氏出了門之後,就徑自奔向一處酒樓……


    元來居。


    謝葭和徐氏對坐著喝茶,座下跪著一人,儼然就是陳媽媽!


    她正以平板的聲音向二人匯報一切:“……都照夫人的吩咐說了。姨娘的反應,也如夫人所料。”


    謝葭道:“一早就出了門?”


    “是。一早就出了門。”


    徐氏冷哼一聲,道:“上不台麵的東西。到了走投無路。不來求我,倒去求外人。果然養著這些離心離德的東西,半點用處也沒有!”


    謝葭卻顰眉,道:“田姨娘不足為慮,蕭阿簡卻實在太過狡猾。我恐怕這次,還捉她不住!”


    午時剛過,一身勁裝的歐陽就回來。麵上隱隱露著凝重:“夫人!”


    謝葭道:“歐陽師父免禮。如何?”


    歐陽道:“在田氏與簡縣主見麵的時候,我們包圍了酒樓。然而簡縣主用死士做盾逃脫!屬下辦事不利,請夫人責罰!”


    謝葭不禁顰眉,道:“沒想到她竟然還帶著死士……難怪,怎麽找也找不到!”


    後又道:“歐陽師父不必自責。那妖女一向詭計多端。何況咱們也沒想到她竟然還帶著死士。”


    歐陽俯身謝了恩,道:“這次也不是一無所獲。簡縣主身邊的死士死了十幾人。據屬下估計。她恐怕已經是孤身一人了。而且……屬下也刺傷了她的左肩。恐怕她逃不遠。屬下已經派人去搜拿。”


    謝葭聽了,便道:“徐姐姐。”


    徐氏便道:“我這就派廖氏家將,去和你們匯合,希望這次能一舉捉住這個妖女!”


    少頃,衛家的人帶了田氏上來。她整個人已經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連看到跪在一旁的陳媽媽也無動於衷。


    徐氏也懶得看她一眼,直接讓人拖下去吊死了事。


    歐陽說,最遲今晚會有消息。


    謝葭和徐氏都有些耐不住,毫無困意。彼此看了一眼,倒都笑了起來。


    徐氏道:“既然妹妹也不想睡,咱們不如去看看月兒吧。”


    謝葭道:“妾身也正有此意呢。”


    於是二人聯袂去了廖月兮那裏。


    廖月兮果然還沒有睡。和謝葭一樣,連姑姑給廖月兮采取的也是少吃多餐的辦法。這會兒廖月兮就不知道剛吃完一天的第幾頓,正在擦嘴。看到徐氏和謝葭聯袂而來,便笑了起來。


    “嫂子,葭娘!”


    謝葭看了便笑道:“姐姐,你快看月娘,這才幾日的功夫,精神頭倒愈發好了。哪像我那個時候,養了好幾日,才養回來一些!”


    徐氏道:“月娘不像妹妹,妹妹產前傷得就厲害。多虧了妹妹身邊的神醫,不然月娘哪有這麽快好起來!”


    廖月兮就嘟囔道:“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們就開始姐妹想稱了!”


    這酸溜溜的口氣,逗得謝葭和徐氏都笑了起來。


    徐氏道:“月娘,你不知道。嫂子從前覺得你確實謀略過人,現在見了葭娘,才知道什麽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你不知道,這兩天……”


    謝葭就攔了一攔,笑道:“姐姐,你若是說了,恐怕月娘也要睡不著了!”


    徐氏恍然大悟,道:“對了,不能對你說,你也是個急性子!”


    廖月兮被挑起性子來了,哪裏肯依,連忙道:“你們快說給我聽聽,不然我也要睡不著的!”


    連求帶逼的,總算徐氏先心軟,將整件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廖月兮聽了一喜。道:“我們要是能抓住那個簡縣主,可是給大哥去了心腹大患!葭娘好計謀!可是……那簡縣主這樣狡猾,這次若是還捉不住她,她折損得這樣厲害,恐怕就要出西涼回京城去了!那不就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謝葭一聽,立刻反應過來,道:“月娘倒是提醒了我!姐姐,與其在城內搜捕,不如讓人埋伏在城外。等著她自投羅網!蕭阿簡是個愛命的,既然手下都已經折損。那麽必定是要先逃回京城去的!”


    徐氏連忙派人去準備了。


    等一通忙下來,三個人都睡不著了。徐氏在輕聲哄著廖月兮。


    謝葭隱隱有些興奮起來。蕭阿簡是蕭家這一代非常出色的女間諜,在京裏就遊走於各府各派之中。到如今,蕭家也舍不得把這個女兒嫁出去,更不會讓她也進宮。衛清風曾經和這蕭阿簡交手多次。都讓她跑了。這次若是能將她抓住並處置了,恐怕如折蕭氏之翼!


    而且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次。一定能將蕭阿簡捉住!


    果然,近黎明的時候,滿身是血的歐陽來報,說是捉住了一直埋伏要出城的蕭阿簡!


    謝葭大喜。徐氏在暖閣休息,此時也披了一件衣服,匆匆出來了。


    謝葭問:“人呢?”


    歐陽道:”帶到元來居去了。”


    謝葭道:“還帶回來做什麽,直接殺了便是!”


    歐陽有些猶豫。道:“夫人,畢竟是禦封的縣主,是否要先商量九爺,或是京城那邊。”


    徐氏也道:“是啊,妹妹。是不是要和衛公子商量商量……”


    謝葭也有一瞬間的猶豫。然而片刻後她又反應過來,道:“我先去會她一會。”


    元來居。


    昔日驕傲如孔雀一樣的女人。此時也如鬥敗的公雞那般,一身狼狽。


    “阿簡。”謝葭想到當日她臨產時,此女的所作所為,再看她如今的狼狽,不由得笑了起來。


    蕭阿簡倒是不懼,反而笑吟吟的,道:“喲,阿嬌妹妹。”


    謝葭審視著她,道:“死到臨頭了,阿簡你倒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風采,絲毫不懼呢。”


    蕭阿簡笑道:“來日方長呢,鹿死誰手,誰知道呢。阿嬌妹妹,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謝葭沉默不語。半晌,道:“我現在就殺了你,還有什麽來日方長?”


    蕭阿簡笑了起來,道:“你哪兒敢!我早就飛鴿傳書回京城,若是我在這裏出了事兒,那就是你謝阿嬌下的毒手。你謝家權大勢大,蕭家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廖家,可就不一定了……”


    謝葭的眉頭,不禁越皺越深。


    蕭阿簡哼笑一聲,道:“我若是好端端的回了京城,便罷了……別說是如今這番摸樣,就算路上出了意外……謝阿嬌,這筆賬,都還是要算在你頭上的!”


    謝葭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你了!‘


    蕭阿簡笑道:“這我可不敢,眼下還要求你給我一條生路呢。”


    謝葭看她那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蕭阿簡低聲道:“謝阿嬌,你可以折磨我,卻絕對不能殺我。”


    折磨她……


    謝葭煩躁地走出門去,然而剛走到花園,就被刺槐追上了:“夫人!”


    知畫也追了上來,道:“姑娘。”


    謝葭停了下來,憤憤道:“沒想到費了這麽大的功夫,竟然都是白費!”


    刺槐道:“夫人千萬別中了那簡縣主的計!就算夫人派人好好護送她進京城,難道蕭家人就會放過廖府不成?”


    知畫也道:“對啊,姑娘,咱們本來就是各為其主的。就算沒有這事兒,蕭家人也不會和咱們親親熱熱的。相反,那簡縣主原來惹了這麽多事兒出來,又知道了這麽多,若是放了她去,才是不妙!”


    謝葭道:“你們說的有道理。但是,徐姐姐那恐怕就……”


    刺槐道:“廖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至多,您可以解釋給黃夫人聽,讓黃夫人去勸廖夫人。”


    謝葭沉吟。


    蕭家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培養出這麽一個蕭阿簡。白白折損在涼州,當然不甘願。若是收到蕭阿簡的信,必定會勃然大怒,當然會要報複。


    可是一來蕭阿簡到底有沒有送出信去還是個未知數。再則,就算送出去了……蕭家拿著這封信作為證據,遞交到大理寺,到時候中槍的也就是她謝葭一個。隻要謝家一力把這件事攬下來,廖家也不至於受到牽連。


    思及此處,她心意橫,道:“你們傳令歐陽師父,做得幹淨一些,不要留下痕跡。”


    刺槐和知畫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都鬆了一口氣,道:“是。”


    蕭阿簡是被灌了藥死的。


    她斷氣之後,謝葭倒是去看了她一眼。


    可惜立場不同……這樣聰明能幹的女人,連謝葭也有些欣賞她。


    她的樣子倒是很安詳,和生前沒什麽區別,好像是睡著了。


    歐陽見她沉吟,不禁上前,道:“夫人。”


    謝葭輕聲道:“給她買塊地,好生葬了吧。”


    蕭家的女人,可以說是幸運的,可是又是可憐的。


    蕭阿簡,願你來生,不再生成蕭家的女人。


    歐陽抬頭覷了謝葭一眼,又馬上低下了頭,道:“是。”


    這事兒,恐怕還要她一力承擔了。不過這簡縣主,一直是衛家的心腹大患。除了她,百利一害。


    歐陽佩服謝葭的膽識,竟然敢提著腦袋,殺了禦封的一位縣主,還是安國公的嫡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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