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縣靠海,縣裏所有的百姓,全都以海為生。


    男人們出海打魚,女人們在家織網、照顧孩子。


    祖祖輩輩,皆是如此。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會,大家過得馬馬虎虎。


    不能說過得不好,但不如以前那般富裕。


    解決溫飽麵前度日,手裏再想留上一些餘錢,根本就不可能了。


    青陽縣原來的縣令,最近奔走、活動,隻想再留任一次。


    可惜,新來的縣令到了,他所有的努力也全部白費。


    這地方離京城遠,什麽消息都接的不快,所以原縣令也沒把李明恒當回事兒。


    交接、警告、威脅。


    全部弄好,他自認沒問題的走了。


    李明恒接手,就在他上任的第二個月,把青州府府尹拉下馬。


    拔出蘿卜帶出泥,臨近幾個縣的縣令,都被抓了。


    沒想到,山高皇帝遠,這幫蛀蟲居然拉幫結派,貪了那麽多銀錢。


    這筆錢裏,有朝廷給漁民們的貼補,還有給軍隊的補貼。


    直到塵埃落定那一刻之後,大家才終於知道,這縣令是帶著密旨過來辦案的,而且還是皇上的親小舅子。


    查抄得的贓銀,按照原來的賬冊,一一補發給漁民、軍隊裏的士兵。


    這件事兒,轟動一時,就連京城方向都傳的沸沸揚揚。


    一年後,青陽縣城北麵郊區,蓋起了工廠。


    老百姓都以為跟其他縣城一眼,是做藥的工廠。


    沒想到等招工那天才知道,居然是專門收漁民們打回來的海物。


    進行風幹、加工,然後運送東陵各個地方。


    小幹魚、鹵蝦醬,鹹海魚,嘎啦肉幹……


    這些,北方很少能吃到。


    當工廠招工結束,開始進行加工的時候,老百姓才真正明白這個縣令是給大家辦實事兒的。


    半年後,如同其他地方一樣,朝廷下來批文,撥款蓋房子。


    短短兩年時間,李明恒把青陽縣治理的井井有條。


    百姓安寧,上繳國庫的稅銀,也在新的一年排名中,上升了二十個名次,再也不是以前後置位。


    對於李明恒所做的這些,遠在京城的盧長東,全部知道。


    就在禦前做事,每天麵對折子,想要知道準女婿的一切情況,輕鬆易得。


    不過,卻一句都不跟女兒說。


    自從聖旨賜婚之後,他們盧家算是“火”了一把。


    熱度持續不下,盧長東都擔心自己的閨女能不能抗住。


    有幾次後宅辦事,實在推脫不掉,梁桂芳母女出去應酬,現在想想都仿佛做夢一般。


    那時夫人們說的話、表現出來的態度,著實煎熬。


    盧長東疼愛姑娘,最後都想把女兒送去遼東府梁漢鬆那邊,散散心。


    不過盧玉縈拒絕了,說什麽都沒走,而且就在京城,誰家有事兒她都到場。


    一來二去,別人還沒說夠呢,盧玉縈已經習慣了。


    而且,誰要是當麵說點啥,她直接開口反懟,根本不給任何麵子。


    宛如當年的齊妙。


    這二年時間,盧玉縈是看著長大、成熟、穩重了。


    再不似以前那般風風火火。


    掌管家裏中饋、教育弟弟,她全都一手抓。


    梁桂芳放心閨女,一切都交給她來做,自己在家樂的輕鬆。


    二年期限眼瞅就要到了,盧玉縈在家備嫁妝,準備隨時李明恒回來迎娶。


    嫁衣已經繡好了,剩下的田產、房產,依著她自己是不想弄的。


    不過梁桂芳、盧長東都不同意,吩咐管家出去給她置辦。


    小喜從外麵急匆匆的跑進來,把手裏的信封放在桌上,說:


    “小姐,準姑爺來信了。”


    盧玉縈聽了微微頷首,不在意的道:


    “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小喜把信雙手奉上,盧玉縈慢悠悠的拆開,把空了的茶杯推出去,說:


    “續上。”


    “是。”小喜屈膝行禮,端著茶杯離開。


    盧玉縈拿出信紙,看著蒼勁有力的字,嘴角微微上揚。


    她最喜歡的人,親筆寫的東西,怎麽看怎麽喜歡。


    這二年,他們倆的書信不斷,李明恒所有的事情,她全都知道。


    雖然爹爹不曾告訴她,但是她心裏清楚,爹爹是疼她,不想她知道了之後加倍思念。


    信讀到一半,梁桂芳氣呼呼的聲音,從遠往近傳過來——


    “不行,什麽玩意兒啊!迎親他不來,派個隨從過來算什麽?我閨女是親生的,我不同意這樣。”


    “孩子他娘,你該知道咱們東陵的規矩,這不是……”


    梁桂芳沒等丈夫把話說完,就站在閨房門外,掐腰指著盧長東的鼻子,說:


    “我不管什麽規矩,哪有迎親新郎官不來的道理?我告訴你,他要是不來,我閨女就不嫁,什麽東西!”


    盧玉縈見狀,繼續往下讀信。


    當看到內容後麵,也明白了母親為什麽會如此生氣。


    確實提及了,沒法回來迎親,讓她諒解。


    雖然失落,但能明白他的苦衷。


    當年,三舅舅外派,大舅舅出征受傷,生死未卜。


    二姨母特意出宮去了遼東,三舅舅也很想過去,但卻不能擅離職守。


    這是規矩,也是律法。


    盧玉縈起身,把氣呼呼的母親扶進屋,衝著父親眨了下眼睛,說:


    “娘,您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生氣啊!”


    梁桂芳聞言咬牙,吸了吸鼻子,不舍的說:


    “我能不生氣嗎?你爹剛才跟我說,讓你這幾日準備好東西,就去那邊。這算什麽?夾包走啊。就算是皇上說的,也不能這麽委屈你啊!”


    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第一個孩子,那種感情根本不一樣。


    盧玉縈明白母親的心疼,拉著她的手坐下,正好小喜端茶回來,直接把自己的茶杯放在母親的手上,說:


    “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年三舅舅想去看大舅舅,不也沒去成嗎?女兒一個人過去吧,至於拜堂、回門,三年以後回來再說。”


    “三年回來?根本回不來。”梁桂芳說到這兒,又怨懟的白了丈夫一眼,道,“你爹說了,最起碼明恒要在那邊連任兩回。哪有這樣的,你說說,哪有這樣的!”


    盧玉縈聳肩,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母親,不過她真的對這些不在意。


    不能來迎娶無所謂,隻要他們能成親、能在一起就行。


    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故作無礙的搖搖頭,說:


    “娘,小舅……恒哥哥是您眼瞧著長大的。我們在一起那麽久,真的不介意這些。”


    梁桂芳聞言,恨鐵不成鋼的跺腳,說:


    “你啊,真是出息啊!”


    盧長東瞅著閨女,也是無奈的搖搖頭。


    就在這時,管家從外麵急匆匆的進屋,行禮一下,說:


    “啟稟老爺、夫人,皇後娘娘明日在琮渺宮召見大小姐。”


    梁桂芳一聽就要拒絕,話到嘴邊沒等說呢,盧玉縈直接捏了一下她的手,無聲的衝她搖搖頭。


    對方是當今皇後,讓人過來傳話,哪能輕易拒絕。


    平日私下他們怎麽樣都好,直接當著下人麵若是回絕,皇後的麵子擱哪兒?


    梁桂芳也是一時生氣,等緩過神來,深吸口氣,道:


    “你去跟那人說,明日大小姐會準時進宮。”


    “是,夫人。”管家出去了。


    盧長東撩袍坐下,看著他們母女,無奈的道:


    “這事兒當初答應就應該知道是這個結果。你現在再抱怨,也於事無補了。”


    梁桂芳聞言火大,可礙於女兒在跟前,她不能跟丈夫吵,隻能一個人“吧嗒……吧嗒……”的落淚。


    她這個樣子,不僅盧長東心疼,盧玉縈也揪心。


    摟著母親的肩頭,深吸口氣,喃喃地說:


    “娘,您別這樣啊!我就是去嫁人,沒說要……”


    “怎麽就嫁的這麽遠?!”梁桂芳抱怨著,“當初我生莘哥兒的時候,她都答應我,不讓你外嫁了啊!我那親妹子蘭兒,一去北芪十餘年,我至今沒見到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提及梁桂蘭,她內心的柔軟再次戳痛,直接放聲痛哭起來。


    盧長東見狀無語,起身來到跟前,不顧女兒在場,把人摟進懷裏,說:


    “別哭了,蘭兒現在是北芪皇後,過得真的很好。”


    “再好,再好我也想她啊。那是我妹妹,一奶同胞的妹妹。嗚嗚……嗚嗚嗚……”梁桂芳繼續堅持。


    盧玉縈在旁看著,什麽話都沒有,反而很同情父親。


    有些時候,母親真的很單純,就如同沒長大、沒經曆過事情的孩子一般。


    想想倒也是,在家主持中饋有多難?就他們一家幾口人,沒有通房,沒有侍妾。


    後來她長大了,接手家裏的一切事情,父親又寵著母親,自然也就讓母親這般……天真。


    本來梁桂芳是替女兒鳴不平的,最後鬧得,大家都安慰她,哄著她。


    送走了父母雙親,盧玉縈坐在屋內飄窗處,輕笑著搖搖頭,有些無語。


    真的是無語。


    母親這般性格,日後榮哥兒娶妻,隻怕大弟妹要操心了呢。


    端起茶杯喝一口,看著跳躍的蠟燭,盧玉縈拿出信紙,給遼東的表妹寫了封信。


    如果可以,就讓梁薇趁著沒有及笄之前,去趟青陽縣吧。


    這樣,她也算有個姐妹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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