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宿友頓了一下,隨後尷尬的點點頭,“啊”了一聲。


    一句“禮尚往來”無聲的提醒著老宅這邊,不管三房給你們什麽,都不要奢求太多。


    分了家,東西該給的都給了,額外再給那就是情分。


    不給,自然是本分。


    你不能挑什麽!


    齊妙沒理會梁宿友的尷尬,來到炕梢看著躺著的老太太,沒有轉頭的說:


    “我奶現在咋樣,吃飯啥的還行嗎?”


    梁宿友聽到這話,重重歎口氣,道:


    “行啥行,吃的是不錯,可是給多少都吃,沒饑沒飽,唉!”


    齊妙很理解這樣的情況。


    成了癡兒,不會表達自己的需求,更不知道拒絕。


    給了就吃已成習慣,然後在……


    轉過頭,看著梁宿友又問道:


    “那知道認人了嗎?”


    “不知道,連拉尿饑飽啥都不知道。”


    馮氏放好食盒,顛顛的從外麵進來、搭茬。


    齊妙見狀沒再吱聲,雖然剛才問的那些都多餘,但還是要問一問,畢竟得有點話題,不然尷尬。


    從懷裏把瓜子拿出來,放在炕上道:


    “沒啥好東西,就是些瓜子,爺你們就沾沾喜氣。”


    “那我可得沾點兒喜氣。”


    馮氏說完,湊上前抓了一把。


    梁宿友看著大兒媳的樣子,張口欲說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要是換做以前,梁宿友早就開口嗬斥了,但是如今……


    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馮氏磕著瓜子,看著齊妙挑眉追問著:


    “妙兒,你家今兒擺了幾桌,都誰去了啊。我看你拿來的東西不少,那邊擺桌也這麽多嗎?”


    對於馮氏的問話,齊妙早有準備。


    她慣會刨根問底兒,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算晚。就算今日她不說,改天馮氏一樣也會去問別人。


    想到這兒,靠著箱蓋點點頭,道:


    “擺了二十五桌,備了三桌。估計都用上了。給你們拿的都是葷菜,那些素的,沒給你們拿。”


    “丸子我拿了不少,還有那肘子,那是我娘昨兒烀的,爛糊。一會兒給我奶吃點兒。”


    馮氏一聽這話,忙不迭的搖頭,說:


    “你奶?那可算了吧。你奶現在吃些油大的就拉肚,可不能給她。喝些粥、吃點兒小河魚就行。”


    齊妙沒吱聲,不過看得出來,梁宿友有些不願意。


    不管咋地,他還得要麵子。


    即便王氏不能吃油膩的,是事實。也不能當著孫女說出來。


    輕咳兩聲算是提醒,不過馮氏壓根不較景兒,邊嗑瓜子邊說:


    “妙兒,你是不知道啊。你奶這一天天,竟事兒啊!要麽就不拉,要拉就沒完沒了……”


    一邊嗑瓜子一邊說拉屎的事情,


    普天之下,估計也就馮氏能做出來這事兒。


    齊妙很佩服她,聽著她說的這些,嘴角狠狠抽了兩下,沒有言語。


    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現在想的就是趕緊找個機會,開溜!


    正琢磨著,就聽院子裏的梁桂蘭說——


    “老姑,你咋回來了?哎,你們……你們這是……”


    馮氏一聽“老姑”二字,猶如打了雞血一般,趕緊衝了出去。


    梁宿友也抓緊起身、下地,穿好鞋,趕著跟著出去。


    齊妙怕老爺子受不了,扶著他的胳膊陪著。


    院子裏,梁敏霞一身素衣站在那裏,頭上還戴著朵白花。


    她身後是兩個丫頭一個婆子,還有一個小廝。


    梁敏霞目光渙散,毫無鬥誌,更加沒有任何求生欲。


    婆子走過來,看著梁宿友敷衍的行了禮,輕蔑的看著老爺子,說:


    “我們老爺過世了,十三姨太太過門不滿半年,按照我們東陵的說法,送將回來,婚嫁自便。”


    說著,又把一個布包塞給他,繼續說:


    “這是我們夫人給的,說是跟了我們老爺一次,這衣服、首飾算是給她的嫁妝,日後找門親,好好嫁人吧。”


    轟——


    婆子這話說完,梁宿友瞬間身子踉蹌一下。


    東跨院原本關著的房門,這會兒也推開了。


    原來,梁亮一直都在屋裏睡覺,沒有出去。


    從院子裏出來,看著窩窩囊囊的梁敏霞,憤恨的歎口氣,說:


    “你們說送回來就送回來?當初我娘把八十兩銀子給你們,你們也沒辦事兒啊!”


    婆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做久了的嬤嬤,瞅著流裏流氣的梁亮,故意歎口氣,道:


    “我說這位爺兒,您這話說的就有意思了。那八十兩銀子是我們老爺當初給的聘禮,如今我們老爺過世,你們把她領回來,自然得把聘禮給我們吐出來啊!”


    梁亮一聽這話,頓時不願意了。立著眼睛,拿出窩裏橫的勁兒,說:


    “你咋說話呢?那八十兩銀子既然是聘禮為啥給你拿回去?”


    “因為我們把她送回來了啊!”婆子理所當然的說著,手還指了一下身後木訥的梁敏霞。“她人都給你們了,你們還不想給錢?”


    “我呸——”


    馮氏朝地上吐了下口水,掐腰看著婆子說:


    “你咋說的呢?我們當時送過去的是黃花大閨女,現在呢?現在是啥?你讓我們再嫁,能嫁哪兒去?”


    婆子冷笑一下,囂張的翻了個白眼,大大的打了個“唉”聲,說:


    “所以啊,我們夫人仁慈、心善,給她拿了些首飾、銀兩。那咋辦,我們老爺沒了,總不能小小年紀就守寡吧。再說了,就這樣的守寡,誰敢要啊!”


    “你這話什麽意思?”


    一直沒說話的齊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如果是旁的也就算了,但是婆子的話裏,暗含著操守問題。


    不管是她在不在乎名聲,若是這婆子出去胡亂嘞嘞,對她、對梁桂蘭、梁桂芳都不好。


    梁桂芳那邊,可是已經嫁人了。


    更重要的一點,盧長東那人多心、好疑。


    婆子看著出言的齊妙,到嘴邊的話剛要說,可見她穿的不一般,舉止也不一樣,便收斂的微微福身,道:


    “這位姐兒,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怎麽說呢!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難處,她才十六歲,還沒有及笄呢……”


    “那當初不也是你們娶得嗎?!”


    齊妙說話不讓份兒,直接開懟。


    婆子微微蹙眉,忍了好幾下,看著齊妙搖搖頭,說:


    “姐兒這話就不對了。當初可是你們家陳大雷死乞白賴的說有個小姑子,十六歲,眼眶高,想要嫁個有能耐的人。”


    “我們老爺心善啊,就想著不能讓這樣的丫頭嫁不出去,所以才收了!可你們家也太獅子大開口了,整整要了八十兩銀子呢。”


    “這也就算了,平日裏這位爺兒,可少去我們那打秋風!上一次你跟你娘過去,我們大夫人沒少給你東西吧。怎麽,人心不足蛇吞象?”


    轟轟——


    馮氏跟梁宿友一聽婆子這話,都詫異的盯著梁亮。


    再看梁亮,明顯也是不知所措,想要開口分辯,可卻為時已晚。


    “那會兒你這妹子風頭正有,我們老爺親自招待你多少次,梨香園你沒去嗎?”


    轟轟轟——


    縱使馮氏再無知,再是農家婦人,可“梨香園”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她清楚。


    去年齊妙那事兒,到現在她都知道。


    婆子這話算是捅了馬蜂窩。


    馮氏“啊”的一聲就炸了毛,上去就開始跟梁亮撕吧。


    不管有沒有外人在,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要把這男人的臉撓爛。


    婆子看到這樣的架勢,得意的上揚嘴角,扭頭衝梁敏霞“哼”了一聲,帶著丫頭、小廝離開了農家院。


    梁宿友沒有說話,就那麽木訥的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


    好一會兒——


    “噗——”


    梁宿友一口老血噴出,直直的就要往後躺。


    齊妙措手不及,趕緊高聲喊著——


    “大大爺別打了,趕緊過來!”


    這話很有力度,梁亮的確不打了,焦急的喊著“爹……爹……”的衝過來,幫著齊妙扶著。


    梁敏霞就那麽木訥的站著,不說、不動。


    馮氏也害怕了,看著梁亮低吼著:


    “還愣著幹啥,趕緊把咱爹扶屋裏去。”


    她現在怕了,怕老爺子也像老太太那般,炕拉炕尿。


    梁亮關鍵時候還算靠譜,背起梁宿友就往屋裏走。齊妙跟梁桂蘭都跟了上去。


    馮氏原本也想進屋,可剛走兩步就轉過身,看著仍舊木訥的梁敏霞,走上前——


    “啪——啪啪——”


    連打三個嘴巴,憤怒的說著:


    “愣著幹啥,還把自己當成姑奶奶了?滾去廚房燒火——”


    梁敏霞緩過神,看著怒不可遏的馮氏,剛要開口,可隨後就聽到——


    “你要是敢耍橫,我就把你嫁給隔壁村兒跑腿子王方。不信,你就試試。”


    小聲的話語,讓梁敏霞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隨後咽下了口水,轉身去到廚房。


    馮氏見狀很滿意,拎起地上的布包,笑眯眯的回了屋。


    屋內,梁宿友躺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齊妙精心在切脈。


    馮氏沒敢哇啦,就在一旁守著。


    “我爺沒事兒,就是怒火攻心,吃點兒去火藥就行了。”


    齊妙說完,看了眼那布包,起身整理下衣服又說:


    “沒什麽事兒我回了。去火的藥一會兒讓我爹送來,你們伺候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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