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開著,衣衫襤褸,頭發淩亂的梁桂芳,眼眶烏青的站在那裏,苦苦哀求。


    在老宅,從來都是光鮮亮麗的梁桂芳,很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這樣的架勢,再加上曾經他們聽得的消息,還有剛才盧長東開門的狀態,就不難想象梁桂芳到底剛剛經曆了什麽。


    梁安反應很快,直接伸手,照盧長東的肩膀,狠狠打了一拳。


    一個文弱書生跟會功夫的莊稼老漢,肯定不是一個層次。


    “砰——”


    盧長東後退好幾步,直接倒在了地上。


    梁安氣勢洶洶的走過去,揚拳繼續打。


    馮氏忙走過去要拉著,被齊妙一把拽住。眼神淩厲的看著她,清冷的說:


    “你要是敢攔,你閨女下次還得挨揍。你要是乖乖配合,興許你閨女以後就不用遭罪了。別跟個缺心眼的婆娘似的,四六不懂。”


    說完,覺得不解氣,在她手背又狠狠掐了一下。


    這一路,就看她折騰了。如今都這樣了,還想上去攪合?


    馮氏已經被眼前的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齊妙自打分家之後的能耐,她也看在眼裏。即便心裏再不願意,閨女挨揍這事兒,跟女婿挨打這事兒……


    二者她還是在乎第一個。


    的確應該好好說道說道。


    看著一臉嚴肅的齊妙,無聲的點點頭,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不動了。


    齊妙見她老實了,指了指裏屋站著的梁桂芳,馮氏趕緊拉著小女兒梁桂蘭過去。


    “我讓你打媳婦兒,我讓你打。我梁家的閨女就讓你這麽糟蹋?我打死你,打死你——”梁安邊打邊說。


    不過明眼人看得出來,梁安根本沒下狠手,隻是讓他受些皮肉苦,略微教訓教訓罷了。


    不過梁安的手勁兒,以一個文弱書生來說,的確夠他喝上一壺。


    齊妙見差不多了,走過去,攔下了父親,沉穩的說:


    “爹,咱們把大門打開。讓左鄰右舍都過來。看看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好,妙兒你去開門。”梁安收回手,“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齊妙作勢要走,盧長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紅著臉,阻止道:


    “妙姐兒不要,求……求你!”


    齊妙原也沒想真的開門,畢竟家醜不可外揚。聽到他這話之後,停下腳步,扭頭看著他,一臉平靜的說:


    “求我?求我幹什麽啊?你打我大姐的時候,你想什麽了?”


    盧長東被抓了個現行,自然什麽都不敢說,什麽都不敢辯解。


    梁桂芳被馮氏跟梁桂蘭攙著,慢吞吞的走過來,看著梁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說:


    “三叔,求求你,救救我吧。嗚嗚……嗚嗚嗚……”


    馮氏看著閨女的樣子,恨的是咬牙切齒。誰的閨女誰心疼,伸手把女兒摟在懷裏,帶著哭腔,說:


    “女婿,你咋能打她呢?咱遼東府,哪有打媳婦兒的男人啊!嗚嗚……嗚嗚嗚……”


    盧長東臉紅的能滴血,耷拉著腦袋仍舊不敢吱聲。


    梁安深吸一口氣,看著有些崩潰的梁桂芳,走過去彎腰把人抱起來,直接大踏步進屋。


    齊妙看得真切,當梁安抱侄女的時候,盧長東是不願意的。雖然隻是一瞬間,但也真的是介意。


    親叔叔抱侄女,這貌似沒啥吧。


    不過由此,倒也讓齊妙弄懂為啥這孫子打人了。


    果然,越是儒雅的外表,就越容易心理扭曲。


    看著他,冷“哼”一聲,十分隨意的道:“那是你媳婦兒的親叔叔,跟你嶽父是一奶同胞。”


    扔下這話之後,邁步進了屋。


    盧長東站在原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那丫頭是農家姑娘嗎?怎麽會……


    看的這麽準!


    屋內,梁桂芳窩在梁安的懷裏不停地哭。馮氏站在一旁抹眼淚,梁桂蘭雖然沒有哭,可是眼睛裏的惶恐,讓人瞅著很憐憫。


    齊妙走到她跟前,伸手拍拍她的肩頭,然後來到梁安跟前,瞅著他懷裏的人兒,說:


    “大姐,你是怎麽想的?和離嗎?”


    轟——


    這話說完,不止梁桂芳,屋裏所有的人,再加上剛剛進來的盧長東,都懵逼了。


    誰也沒想到“和離”兩個字,會從齊妙的口中冒出來。


    當然,誰也沒想過要和離。


    在這個朝代,一旦男女成了親,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誰也別想離開誰。


    休妻,都是不常有的事情。更別說是和離了。


    梁桂芳心裏很清楚,她和離回梁家,根本不可能。


    不說旁人,就是她爹娘都容不下她。


    她終究不是齊妙,沒有那麽能為了她的父母。


    盧長東快步走進屋,一臉懺悔的開口道:“芳兒,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我……我保證,我以後肯定不打你,真的。”


    梁桂芳聞言,沒有說話。不過顯然,她已經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了。


    齊妙瞅著,冷“哼”一聲,不屑的道:“狗改不了吃屎。你這個保證,怕是說了好多回了吧。”


    “我……”盧長東突然很怕這個小姨子,特別的害怕。


    梁安沒搭理侄女婿,把侄女扶著坐直身子,重重歎口氣,說:“芳兒啊,他因為啥打你,跟三叔說說。”


    “他……”


    “芳兒,我以後肯定好好對你,你別生氣了。”盧長東急忙打斷梁桂芳的話,再次做著保證。


    梁桂芳怨懟的白了他一眼,瞅著梁安咬著下唇,說:


    “三叔,我今兒出去辦年貨。買肉的時候因為買的多,所以人家多給了一塊瘦肉,就這麽大一丁點兒。他就懷疑我是跟人家賣笑所以才得的肉。越說越生氣,他就動手……打了我!嗚嗚……嗚嗚嗚……”


    盧長東麵如死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也不再吱聲了。


    梁安跟齊妙互看一眼,雖然對盧長東齷齪的思想很膈應,可心裏都清楚這事兒不好辦。


    真要是把梁桂芳帶回去,不說旁人,估計梁亮都得跟他們翻臉。


    再看馮氏,壓根就不是個管事兒的人,隻管低頭“盡職盡責”的哭,任你做什麽、說什麽,都跟她沒關係。


    齊妙想了一下,走到跟前,伸手捏了捏梁桂芳,然後沉穩的道:


    “大姐,你東西在哪兒呢?讓大伯母收一收,我們現在就回家去。”


    梁桂芳接到齊妙的信號,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這一“嗯”,頓時讓盧長東沒了分寸。跪走到炕前,抓著梁桂芳的裙角,誠心誠意的說:


    “芳兒,芳兒你不能走芳兒。芳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懷疑你,真的不該懷疑放。芳兒……”


    盧長東也算是個實誠人,雖然念過書,可跟那些花言巧語、能言善道的男人,還是有所區別。


    齊妙看著他,並沒有說話。梁安也沒有吱聲。說到底,他們父女倆能做的,就是配合著演出戲。


    效果好,梁桂芳以後不挨打。


    效果不好,那就沒有辦法了。


    “芳兒,我這次當著三叔、咱娘的麵,我起誓。我以後若是……若是在動你一根手指,我就天打五雷轟,碎屍萬段。”


    盧長東這席話說的,相當有誠意。


    不過,齊妙還真是不相信他。類似家庭暴力的電視劇她看多了,這樣心理扭曲的人,哪一個不是打完就跟人家承認錯誤,堵天發誓。


    梁桂芳看著眼前的男人,冷笑著搖搖頭,道:“東哥,你第一次對我動手的時候就說過,再打我就不得好死。可你……不照樣活著嗎?”


    轟——


    梁桂芳這話說完,屋裏人都明白,這應該不知道是第幾次挨揍了。


    馮氏原本小聲抽搭,可如今嚎啕大哭。養了十七年、寶貝了十七年的女兒,就這麽被打,她怎麽可能不難過。


    盧長東看著一臉死灰的梁桂芳,也不再說什麽了,茫然的站起身,絕望的往外走。


    梁安看了一眼齊妙,眼神示意她“差不多行了”。隨後起身,趕緊跟上,怕盧長東真的出什麽事兒。


    梁桂芳也有些擔心了,惶恐的看著齊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是擔心他出事兒,還是擔心自己不好交代?”齊妙小聲的問著。


    梁桂芳聽了,重重歎口氣,說:“如果他不打我,他對我是真的好。他教書賺的銀子,都給了我,自己一份都不留。”


    言外之意,大家都聽得清楚。


    齊妙很同情的點點頭,還沒等說話呢,就聽到外屋地——


    “咣當——”


    金屬落地的聲音。


    屋裏四個女人聽到聲響,都趕緊往外屋地走。


    “你有膽子打媳婦兒,沒膽子活命,嗯?”梁安怒吼著。語氣中,有些許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齊妙等人看著外屋地的一切,梁桂芳不顧身子上的疼,忙衝到盧長東跟前,跪在他旁邊,哭著說:


    “東哥,東哥,嗚嗚……你這是幹啥啊。我沒想離開你,我真沒想離開你,嗚嗚……嗚嗚嗚……”


    盧長東抱著懷裏的女人,那把菜刀就離他不遠處。齊妙瞅著這一切,頓時覺得特別揪心。如果剛才不是梁安跟著,怕是這個秀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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