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嶽進球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這場比賽的最終結果會是這樣。


    重新開球之後,田津和鄧盛終於拿出了自己真實的實力,開始在球場上瘋了一樣的進攻和防守。


    他們被穆嶽激怒了,於是一定要讓這群不聽話的孩子們嚐嚐這憤怒的果實!


    連勝隊的後防線根本無法防守這兩個職業球員的衝擊。沒等他們從進球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田津和鄧盛凶狠的突破便瓦解了連勝隊球員的鬥誌。


    緊接著,突如其來的進球瞬間把他們打入了深淵。


    穆嶽進球後僅僅三分鍾,田津突破到禁區裏輕巧地吊射。足球飛過陳袍的頭頂衝入網窩。


    連勝隊的孩子們無比失望,可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個進球僅僅是潰敗的開始。


    兩分鍾後,鄧盛的一腳怒射如同出膛的炮彈,直接飛進了球門的右上角。


    上半場結束時,武漢紅星隊已經以3:1的比分領先了。


    下半場,田津和鄧盛兩人依然全力以赴,用自己健壯的身體和出眾的技術不斷撕裂連勝隊的後防線。


    連勝隊的後防線就如同紙糊的一般,不斷被他們打穿。


    進球、進球、進球……


    到了最後,除了穆嶽還在球場上不停飛奔防守之外,所有連勝隊的隊員都一臉麻木地看著足球滾動,幾乎喪失了跑動的能力。


    至於守門員陳袍一次又一次地從球門裏撿出足球。他差點以為自己就是一個撿球的球童了。


    下半場又進了5個球,比分最終定格在8:1,武漢紅星隊上演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裁判一吹響比賽結束的哨聲,所有九江連勝隊的孩子們都精疲力盡地癱倒在球場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的實力本來就不如武漢紅星,從開場開始便被對手壓著打。隻有當對方放鬆了警惕的時候,才靠穆嶽的偷襲打進了一個進球。


    可是,在穆嶽進球之後發生如此慘烈的潰敗,沉重地打擊了孩子們幼小的心靈,讓他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李饒搖了搖頭,走到孩子們中間,把他們一個一個從地上拉起來。然後拍拍他們的腦袋和肩膀,讓他們到球場下去喝水休息。


    走到穆嶽身旁時,他看到這個孩子一臉茫然地坐在草坪上,雙眼緊緊跟隨著武漢紅星隊的田津和鄧盛。


    李饒竟然聽到他喃喃問道:“李教練,為什麽他們那麽厲害?”


    李饒在他身旁蹲了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因為他們以前是職業球員啊!”


    “我也聽大家說了很多次,可是我不明白,到底什麽是職業球員?”


    “職業球員,就是靠踢球賺錢養活自己的人。”李饒說,“就好像你爸爸是職業軍人一樣,靠當兵賺錢養活你。”


    穆嶽想了想,說:“但是我爸爸當兵不是為了養活我,他說,他當兵是為了保衛國家!”


    李饒突然愣了一下,說道:“職業球員也不是光光是為了賺錢,他們是為了贏球……”


    “贏球?”穆嶽說,“他們為什麽要贏球?”


    “為什麽要贏球?”李饒心想,這還真是個新鮮的問題。


    他搞了一輩子職業足球,從踢球的時候起就奔著贏球的目標不斷努力。成為教練之後,一切的工作就是為了贏球。


    可是當眼前這個純真的孩子問他為什麽要贏球的時候,他竟然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為錢嗎?贏球就能拿到更多的獎金……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因為名嗎?贏球就能成就更大的聲望……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因為……李饒似乎有些想到什麽,但他總覺得抓不住這種感覺。


    “穆嶽,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贏球,我回去想一想再告訴你,好嗎?”李饒覺得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好認輸。


    “好!”穆嶽沒有咄咄逼人,但他竟然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說,“我也喜歡贏球,我討厭輸。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厲害,我也想像他們一樣贏球,我也想做職業球員!”


    李饒笑了,他把手伸出來,讓穆嶽拉著自己的手了站起來。


    然後他一拍穆嶽的後背,說:“放心吧,你一定會成為職業球員,而且,你一定會比他們更厲害!”


    ……


    ……


    當天晚上,李饒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著穆嶽提出的那個問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為什麽要贏球?


    是啊,為什麽要贏球呢?


    李饒回憶起自己在上海的那些風雲歲月,當年年輕氣盛,從國青隊到國家二隊到國家隊,都是堂堂正正的主力射手。


    1994年跟隨恩師徐東寶,代表上海申華隊打甲a聯賽,他打入11個進球。當年在國家隊,他參加亞運會,更是打進了4個進球。那一年的李饒風頭一時無二,也算是上海灘有名有號的一個人物!


    1998年,李饒成了第一個轉會外地球隊的上海籍球員,為當年武漢隊保級立下了汗馬功勞。隨後,他又回到上海浦東隊,幫助浦東隊衝上甲a並站穩了腳跟。


    這些功績,不都是贏球得來的嗎?


    可是,為什麽自己總覺得無法說服自己?這些東西,似乎都不是贏球裏最令人快樂,最讓人幸福的東西……


    反而是在江西做教練的這些日子,才是他人生當中最快樂,最幸福的。他記得率領南昌衡原隊獲得乙級聯賽冠軍,和球迷們一同擁抱在球場的場景;他記得和南昌衡原隊的董事會相談甚歡,把酒言歡,豪言衝超的場景;當然了,他也記得衝超失敗,無數球迷挽留自己,口口聲聲稱自己“南昌足球教父”的場景……


    他總覺得這時候的贏球,才最有意義……


    原來,贏球是為了這個!


    李饒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覺得內心一片坦然,很快睡意籠罩了全身,翻了個身便渾渾睡去。


    ……


    ……


    第二天,李饒召集了孩子們,在他們麵前回答了穆嶽的這個問題。


    “穆嶽,你昨天問我,贏球是為了什麽?我想,我現在想明白了。”李饒雙手叉在胸前,看著孩子們,一臉嚴肅地說。


    穆嶽連忙問:“是什麽?”


    李饒說:“贏球,是為了榮耀!”


    孩子們完全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七嘴八舌地問道:“什麽是榮耀?”“這個詞什麽意思?”“不懂啊!”“怪怪的!”


    李饒歎了口氣,說:“榮耀的意思就是,對球隊、對球迷、對支持自己的人的使命感!”


    孩子們依然一頭霧水,無法理解。


    李饒隻好解釋得更透徹些:“舉個例子吧,比如之前你們用八一隊的名頭,和衡原少年隊踢比賽,你們是不是很想要贏?”


    “對啊!”楚師建說,“何止想要贏,是非贏不可!”


    “為什麽呢?”李饒問。


    “這還用說?”楚師建說,“因為穆嶽他爸爸和您打了賭唄!”


    “哈哈哈哈!”孩子們都笑了,連李饒也笑了。


    李饒笑著說:“這就是榮耀,因為穆嶽爸爸是支持你們的,所以你們願意為了他的臉麵去贏球。”


    “那麽,榮耀就是臉麵?”韓步遠問。


    “也不是的。”李饒說,“還有歐陽北、你們其他人的爸爸,是不是也都支持你們?你們是不是也願意為了他們贏球?”


    “是啊!”寧軍說,“所以榮耀就是為了我們的爸爸們贏球?”


    ”也不是的。”李饒笑了:“我再舉個例子,如果昨天比賽的不是九江連勝隊,而是八一隊,你們會怎麽想?”


    孩子們突然沉默了,他們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後還是穆嶽說話了:“如果是八一隊1:8輸給對手的話,我會比現在更難過。”


    李饒點了點頭:“對,這就是因為你們對八一隊有感情,有榮譽感,這就是榮耀。榮耀不是因為特定的人,而是所有人匯集到了一個球隊,這個球隊,就會擁有這一切榮耀。”


    孩子們頓時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麽很了不起的東西。


    穆嶽的眼中突然有了光彩,他問道:“李教練,我爸爸以前經常說,現在看比賽沒勁,沒有八一隊,連個加油的隊伍都沒有,這是不是就是榮耀?”


    “是的!”李饒笑了,“你爸是八一隊的鐵杆球迷,隻有八一隊才是你爸的榮耀。”


    穆嶽笑了,他突然下定了決心,說道:“那我一定要成為職業球員,而且我要成為八一隊的職業球員!我要實現八一隊的榮耀!”


    聽到這句話,李饒突然愣住了。


    別的孩子們也呆滯了兩秒鍾,然後突然喊了起來:“沒錯!我們都是八一隊的球員!”“我們要恢複八一隊的榮耀!”“我要代表八一隊踢球!”“我們要做八一隊的職業球員!”


    李饒不禁苦笑了:“現在沒有八一隊了,而且以後也太可能會有八一隊……”


    “不,我們就是八一隊!”穆嶽看著李饒,開口說道,“我們在哪裏,八一隊就在哪裏!我們的球隊,就叫八一!”


    李饒直愣愣看著穆嶽,說不出一句話。


    他沒有想到,這一天的談話,讓他為未來的中國足壇,複活了一個活生生的傳奇。


    這個傳奇,叫做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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