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楚師建呐喊起來,“這是風吹的!風吹的啊!”


    “沒辦法!”歐陽北說,“下山到車上拿一個球,重頭來過吧!”


    楚師建急得都快哭了:“這不能怪我啊!我什麽錯都沒犯!”


    歐陽北撇嘴說:“我們隻看結果,你丟了球就是丟了球,沒人會管你是怎麽丟的!”


    楚師建呆呆看著歐陽北,突然之間,嚎啕大哭!他一邊哭,一邊用雙手揉著眼睛往山下走去。對於這孩子來說,還是第一次感覺到這樣銘心刻骨的傷痛。


    穆嶽看著楚師建離開,轉頭四顧,在這個接近山頂的山道上,隻剩下自己和歐陽北了。


    “歐陽師兄,你也太嚴格了。”穆嶽說,“就算讓他們撿了球從這裏開始,也不會差很多啊!”


    歐陽北說:“我可以同情你們,放你們一馬,讓你們撿了球從這裏開始。但是你知道嗎,等你們長大之後,這個社會並不會同情你們!”


    穆嶽聽了這話,心裏一震!


    歐陽北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多羨慕那些能上學的孩子!可是我隻能留在龍虎山的道觀裏,每天陪著道士誦經。我一點都不喜歡踢球,可是踢球就是我當年唯一的娛樂活動。如果我不踢,就隻能回到山上,去看那些無聊的泥菩薩和無法理解的經文。”


    穆嶽心裏又是一震。歐陽北的身世,他和他的小夥伴們都很清楚。可是今天,他是第一次聽歐陽北說內心的感受。這種孤獨和寂寞的生活,是在軍屬大院裏生活的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也從來無法理解的。


    “因此,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歐陽北說,“如果我想要活下去,就隻能忍受這種無聊的人生。否則,我就隻能回到紅塵世界得病死去。這個世界的大道本來就很殘忍,它從來不管你有沒有錯,或者你有多努力,它隻按照它的規則運行,而我們隻能在規則的範圍內爭取自己的一點點利益。”


    穆嶽的心裏震撼地無以複加,作為一個年幼的孩子,這些深奧的道理讓他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歐陽北從穆嶽的表情體會到了他的心情,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對不起,跟你說這些可能有些早了。總之,你加油吧,離山頂已經很近了,小心一點,不要丟球了!”


    穆嶽點了點頭,帶著足球繼續向山頂走去。這下子他更加小心了,竭盡全力不把球踢遠,寧可慢一些,也要穩妥地控製腳下的足球。


    一步、兩步、三步……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邁出了多少步……穆嶽終於帶著足球,慢慢走到了山頂。


    當伸手摸到刻著“梅嶺主峰”四個大字的石碑時,他難以抑製自己激動的心情,長籲一口氣,大聲喊道:“終於到了啊!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成功了……”他的呐喊聲在山穀之內回蕩,驚起了山腳下一群飛鳥,向著遠方的天空嫋嫋飛去……


    ……


    ……


    南昌,陸軍學院的某辦公樓裏。


    寧浩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風紀扣,反複查看了鏡子裏的自己,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敲了敲會議室的大門。


    “請進!”裏麵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寧浩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會議桌旁圍坐了一圈的軍人。


    他們的肩上都是帶杠帶星的肩章,甚至不少人都是兩條杠。在這些校級軍官麵前,寧浩這個上尉也隻是一個普通下屬。


    寧浩對著他們恭敬地敬了一個軍禮,大聲說道:“首長們好!”


    坐在主位座位上的就是穆嶽的父親穆師長,今天的他穿著軍裝,肩上戴著兩杠四星的肩章。而這個大校軍銜的正師級軍官也是在場的最高領導了。


    “寧連長,免禮。”穆師長說道,“今天在座的都是孩子的家長,我們討論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大家都可以放輕鬆一點。你坐吧!”


    “是!”寧浩放下右手,卻依然筆直地走到會議桌最後一張空著的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


    穆師長向四周環視了一眼,說:“今天楚政委因為有課要上,所以會遲到一些,大家不要介意……現在我們就開始開會。這樣吧,寧連長,你先跟各位同誌介紹一下孩子們現在的訓練情況吧!”


    “是!”寧浩唰地一聲站起身來,想要站著匯報工作。


    穆師長揮了揮手:“坐下說,我都說了今天放鬆一些。”


    寧浩笑了笑,在座位上坐下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領導,孩子們已經進行了四個月左右的訓練了,我就把訓練的情況給大家匯報一下。”


    他略微環視了一眼,隻見每一個在座的軍官都看著自己,十分關心他接下來匯報的內容。


    他繼續說道:“上個月開會的時候,我已經向各位領導匯報過了,之前三個月的時間裏,孩子們一直在進行登山訓練。這些訓練很好的增加了孩子們的身體素質,同時讓他們在野外呼吸了新鮮空氣,非常有利他們的身心健康。對於這個訓練項目,所有的家長都很讚成……”


    就在他匯報到這裏的時候,一名在座軍官開口說道:“寧連長,您說的這些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其實我們關心的是這個月發生的事情,為什麽我們家陳袍每次訓練完回到家裏都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而且他的腿部肌肉每次都鍛煉過度,好像進行了什麽超長距離野外拉練一樣?這到底是為什麽?”


    寧浩一看,說話的正是陳袍的父親,少校軍銜的陳營長。這家夥和自己分屬不同營區,又是競爭關係,所以一向和自己不對付。每次開會的時候,他都要找茬欺負自己。這一次,明顯又是在找自己的麻煩了。


    可惜陳營長不論軍職還是軍銜都比寧浩高,每次鬧起衝突起來,他都要吃虧。經過了次不愉快的經曆,他也學乖了,凡事順著陳營長的話頭說,總之在語言上不要激怒他,


    “陳營長說得很對!”寧浩說,“這個月,我們確實變更了訓練計劃,開始進行足球的基本功練習,我馬上就要說到這一點。”


    穆師長說:“寧連長,你長話短說。陳營長,你也稍安勿躁,等寧連長匯報完了再說話。”


    穆師長當然知道兩人之間的矛盾,現在這句話將兩人各打三十大板,誰都不得罪。作為領導,總是要妥善調解下屬矛盾的。


    寧浩點了點頭,說:“因為跟隨龍虎山的張天師學習,所以這基本功練習的方法非常獨特。在歐陽北的帶領下,孩子們帶球登山,每次都利用自己的雙腿帶球爬上梅嶺主峰。開始的時候,隻有穆嶽一個人能完成歐陽北布置的任務。經過個禮拜的訓練,現在每個孩子都能帶球登山成功了。”


    穆師長說:“還有別的新情況嗎?”


    寧浩回答:“沒有了,最近周的周末,孩子們都在進行這個訓練。”


    穆師長看了一眼蠢蠢欲動的陳營長,說:“好了,陳營長,你可以發言了!”


    “是!”陳營長說,“寧連長,各位首長,我認為這個訓練方式簡直就是個笑話!”


    軍人都是火爆脾氣,陳營長更是其中翹楚。“笑話”一詞出來,引起在場眾人一陣嘩然。


    “大家別不信!”陳營長說,“我已經上網查過了,帶球爬山這種高強度的無氧訓練,對於沒有生長發育的少年兒童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的!就拿我們家陳袍來說,每次回到家裏,他都直接癱倒在床上。第二天下樓,他的腿部肌肉都是酸脹的,這怎麽可能有好處?”


    寧浩一臉漠然地坐在座位上。他早就知道陳營長要對自己開炮,不過這一次的話題和以往不同,陳營長的說法真的博得了一些家長的同意。


    於偉的父親於政委說話了:“我覺得陳營長說得有一定道理。而且我不覺得這個訓練方式對於足球技術有多大的提高,在球場裏顛球帶球,一樣可以練習足球的基本功。另外,究竟有沒有必要進行這樣高強度的足球訓練?我們讓孩子鍛煉,本質目的還是希望孩子們強身健體,增強體質……”


    韓步遠的父親韓團長說:“我擔心的倒是安全問題,在山上帶球,球滾下山了還好說,要是孩子人滾下山了怎麽辦?”


    這句話博得了大家一致的讚同,陳營長、於政委都連連點頭。


    寧浩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各位首長,關於安全問題,我已經反複和歐陽北確認過了。梅嶺並沒有特別陡峭的懸崖峭壁,而且歐陽北會一直站在孩子們身後保護。我兒子寧軍也在參加訓練,我不會拿兒子的安全開玩笑的!”


    於政委說:“寧連長,我們都知道您工作認真負責,做事不會隨便。不過這意外事故,可不是我們人力所能控製的。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故,我想您也承擔不起吧?”


    寧浩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兒子雖然年紀最大,但他自己的軍職和軍銜卻是最低的。這些孩子裏任何一個人出現意外,他都絕對承擔不起。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為難寧連長了。”穆師長出言替他解圍,“這件事,還是等楚政委來了,我們再詳細討論吧!”


    “老穆,您還真體貼我啊!一直都念著我呢?”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眾人回頭看去,一個精明幹練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臉上露著微笑。他的肩章有著和穆師長一樣的兩杠四星,同樣為大校軍銜。


    這就是楚師建的父親楚政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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