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報帶著冷雨一路南下,飛馬直入長安。


    整個大鄭朝廷從來沒有遭遇過外地可以入侵到燕南道之南的事情,河東道重鎮和北地樞紐慶郡居然被代國人襲破。滿朝俱震!


    十月初的龍華殿正朝被取消,章華帝隻召集了太子、三位輔臣、六部尚書在禦書房徹夜議事。而張信之關於蘇明煙的差事一時都被人忘卻。


    “半日間已經得了兩封戰報,”兵部尚書是五十多歲的嶽繼朝,此刻正在向禦書房內的眾人介紹手中的情報,“一封是薛侯昏厥前口述的, 另一封是福山郡太守寄來的戰報。”


    嶽繼朝先取出了帶著斑斑血跡的一封戰報,這是前線統帥老薛侯的戰報。


    “十月三日夜,代國精騎突然出現在慶郡城下,城門陷落得奇快,大約兩萬代國騎兵當時一擁而入。城內五萬步騎損失泰半,能逃出南門隨薛侯退至黃河(本世界的黃河要比真實黃河窄)陳國津的隻有不到萬人。本朝在慶郡聚集的糧草輜重已經全部落入了代國手中!”


    “這封戰報是勞指揮使代寫的。那夜, 薛侯的主衙遭到不明軍伍的偷襲, 薛侯剛出房門就被軍中司馬謝幔偷襲刺中腹部,當即昏闕了過去,而謝幔當即被薛侯親衛砍成了肉醬。薛侯到了陳國津後蘇醒過一次,曾吩咐勞禹城代為奏報。薛侯判斷,柯山關定然失守。橫山郡失去居高臨下的柯山關屏蔽接應,已成絕地。薛侯提到,這一次柯山關和慶郡城門丟失得太過詭異。”


    “詭異?”臉色鐵青的皇帝冷冷的發話,“能不詭異麽?我們中有人用八抬大轎把那些代國精騎請進了柯山關來。”


    皇帝掃了一眼房中人,又問嶽繼朝。


    “可知代國兵力分布?”


    “回陛下,勞禹城有回報。他估計橫山郡外還有代人一萬精騎和三萬步卒,柯山關內起碼有三千,而占據慶郡的代國騎兵有兩萬人。慶郡西南的福山郡來報,暫時未見代國精騎蹤跡,想是應該還在慶郡內修整。”


    孫格正看了一眼窗外的秋雨,眉頭緊鎖。


    作為首輔,他需要第一時間給與皇帝自己的建議。


    “陛下,臣以為代國人隻所以沒有立即掃蕩河東其餘郡縣, 怕是在等秋雨停歇。這幾日秋雨不絕, 北地濕冷起來, 為了不會凍壞馬匹, 代人會縮在慶郡城中。秋雨過後,便是代人在河東展開之際。”


    皇帝看向了孫格正,對於這位首輔的能力,皇帝還是極為看重。


    “首輔以為,如何應對?”


    “臣之意,朝廷派一人即刻率軍北上,屯駐於黃河之南的風姚渡,與河對岸陳國津遙遙相望,與福山郡成三足鼎立之勢。同時詔令北地各處軍馬往風姚渡匯集,首先阻斷代人飲馬南下的企圖,其次將代人的軍馬隔絕在河東北部慶郡一帶。”


    禦書房內所有人都聽出了首輔的決策實際指的是什麽。


    首輔要第一時間放棄河東道北部和整個燕山南道西部!這片區域包括橫山、燕陽、慶郡、曹州和池川五郡之地。


    不愧是首輔,果然好魄力,好膽量!這一下幾乎將大鄭燕南、河東兩道的所有平原地區全部讓了出去。


    代國人兵馬精悍但卻向來不多,圍困橫山郡的兵馬代國人抽調不了多少,要消化掠奪這麽大一片區域,代國在慶郡的精騎必須四下分兵。而孫格正要的就是代國人分兵的機會和聚集大鄭北地軍馬的時間。


    “準奏,首輔覺得誰去為好?”皇帝略一思索就答應了下來,他後麵問的這一句,算是對孫格正計劃的一個補充。皇帝的意思是準備統一北地所有軍政大權, 集中在一人手中, 以對付代國人。


    而這個人,皇帝想的其實是自己,這種權利實在是不能賦予人臣的!


    “臣鬥膽,推薦太子總領北方戰事,率南山三萬禦林趕赴風姚渡!”李大年當即就站了出來,一臉鄭重的推薦起了太子。


    皇帝看了立即低下頭的太子一眼,一時沉吟不決。


    顯然,薛侯的失利讓太子極為被動,這個主意應該是太子與李大年早就商量好的。


    雖然這個主意有很強的太子私心在裏麵,但皇帝卻隻是猶豫而不是立即反對。顧鑿是最了解皇帝的,當即也站起來奏報。


    “北地擊代,各處大權集於一處,非太子不能授之!太子未從軍伍,臣鬥膽薦一人為佐。”


    “賣什麽官司,隻管說便是。”皇帝對顧鑿從來都不會客氣。


    “臣薦南襄侯郭琦!”


    顧鑿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南襄侯郭琦如今是南征的主將,如今正率部在昭陽南望金陵。顧鑿的舉薦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提議立即結束與南吳的戰事。


    皇帝似笑非笑起來:“南吳那邊,昨日與太子的人又見了一麵。嗬嗬,態度大變啊!”


    一眾重臣當即看向了太子。太子也是冷笑幾聲,把南吳最新的條件講了出來。


    “聽聞我大鄭失了一陣,南吳人心氣高了不少,又提了三個要求。其一、賠款之數由五百萬貫改為三百萬貫,還要用南吳特產抵充其中六成。其二便是要將割地之事作罷,便是已在我手的昭陽郡也要還一半回去;其三麽,要求本朝將蘇氏加封為公主出嫁,昭陽郡一半便是她的嫁妝。”


    嶽繼朝當即發怒:“吳人作死!稱臣之國,其主不過值本朝親王,其子當隻為郡王,蘇氏如今為縣主,出嫁時再加封郡主,正與吳國太子合配!蘇氏若為公主,豈不是我大鄭承認吳國太子堪比本朝親王,那吳國國主又算什麽?想與我大鄭平起平坐,卻是做夢!”


    皇帝也忽然想起了蘇明煙與他派去勸說蘇明煙的張信之。可他馬上就將這兩個拋在了腦後,這時候他才顧不上這倆。


    “著鴻臚寺的人接手太子手下的事,繼續與吳國人談。隻管先拖著,向來吳國人也是樂意的!”皇帝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郭琦與江南水軍即刻北調,入黃河至河東,勾連陳國津、風姚渡和福山郡之間的水道。”


    “某知道的就這麽多,更多的我也不敢多問,”楊尚央坐在張哲的麵前,又換上了之前的舊服飾,“還是這個穿戴自在些。”


    這幾日侍中寺上下都忙得腳不沾地,甚至包括幾個新晉的人。唯獨楊尚央和被故意落在柳城縣的張哲閑得很。


    楊尚央受不了那些香豔陣仗,找了個借口從長安“逃”了出來來到了柳城縣。


    “小弟聽二嫂說,三妹妹有封信.....這個卻在二哥處,不知.....?”楊尚央比之前要活泛了些,往日要說出這句話,起碼會難為情小半天才能說出口。


    張哲正在從楊尚央帶來的各種消息中進行局勢的判斷,也沒顧得拿喬他,直接摸出一封信扔給了“楊小弟”。


    楊尚央拿到信如獲至寶,轉身就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


    下一刻,張哲卻攔住了他。


    “你是說太子已經率軍出發,還是冒雨前進的?”


    “昨日就出了軍,說是若等秋雨停了,代人的騎兵便再無忌憚,少不得會來河南一路掃蕩,這一路怕是不得安寧。”


    張哲點點頭,正準備吸納消化這些最新的消息,看看能有什麽可資利用的能幫到蘇明煙。


    忽然,張哲抬頭看向了楊小弟。


    “你這是要住在驛館?”


    楊小弟點點頭:“自然,他們都忙,就我閑著,已經告假了一日,待明日再回去不遲。”


    “侍中右司是我管著,我怎的不知你告假了?”


    “我.....,”楊小弟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了張哲語重心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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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雖是皇孫,但也是自己努力考中的進士,更當盡忠職守,為人典範。汝便是告假一日,今日若是不回,明日也必將誤了值時。依我之見,汝今日還是回長安去吧!”


    張哲很少如此鄭重的勸誡楊尚央,楊小弟一怔之後,也大為感歎,急忙施了一禮,要感謝二兄的殷切教導。


    “汝既然今日回城,我這裏有一封與你嫂嫂的信,便隨手帶了去吧!”


    張哲將早寫好的信扔給了免費上門的“郵差”,轉頭又開始思索起局勢來,卻沒發現楊尚央那呆若木雞的表情。


    第三日,楊尚央再次興衝衝的駕車而來,還帶來了孟小婉的回信。


    “嫂嫂答應去與祖母說,將咱們侍中右司的幾個秀女都調走。哈哈,小弟不過幫她送一封信而已,兄長何必掛懷。”


    “老三,你又請假了?”


    “然,這次我告了病假,正可好好休息幾日。”


    張哲背著楊老三看了妻子的回信,一時差點笑出聲來。


    孟小婉確實是用幫楊尚央處理秀女的事為代價,換取了他又當一回免費的“郵差”。不過,孟小婉與她師傅說的卻是,建議將那些秀女都調往江南,去充實正在修繕的昭陽郡王府。


    她還特意提醒了老太太,昭陽郡王的王傅、長史、舍人甚至一些官職都在選派中,這些優質秀女正好可以用來拉攏鞏固王府的人心。申屠貴妃深以為然,已經答應了下來。


    可笑楊老三還以為再也不用見到那些美人了。


    楊尚央在十月間僅病假就告了四五回,還差點驚動了正在處理戰事的皇帝。不過,他很少能在驛館過夜,張哲總會找到各種借口將其打發走。隻因蘇明煙總是夜裏會在廊下撫琴,然後又與他隔空說幾句閑話。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張哲已經明白了蘇明煙對於報仇的想法無可更改,她是一定要去南吳的。好在如今大鄭北方戰事不明,鄭吳兩方都在故意扯皮,所以蘇明煙進京的事倒是不必太急。


    閑在柳城縣驛站的日子很平靜,張哲隻想著兩件事,一是孟小婉的產期快到了,二是如何說服蘇明煙放棄“玉石俱焚”的報仇方式。


    就在太子率軍離京七日後,一則新的戰報傳到了長安。


    太子率軍初戰獲勝,斬首千四,獲戰馬六百!而且戰鬥的地點很奇特,竟然是在距離風姚渡南邊八十裏的涵縣。


    秋雨中,一千五百代國精騎突然出現在了黃河之南,精準的找到了太子的位置,並發動了夜襲。而那時,太子身邊剛好隻有三百東宮率士。


    代國人衝入驛館之時,驛館周邊的山間卻燃起了無數的防雨風燈。驛館裏東宮率士隻有三百,但是驛館中留宿的其他驛客卻全是鸞衣騎士扮成。


    這個破綻是劉儉生故意暴露出來的,所謂的“太子”也隻是粘上了胡須的太子二子楊尚川,為的就是通過一場太子“親自指揮”的勝利來提升軍心士氣。


    三千禦林騎兵控製了驛館外的大道,上萬禦林重甲將整個驛館圍得水泄不通,激戰半夜,最後得以逃生的代國騎兵不過百餘。


    戰報傳來,不光北地士氣大漲,就連京城上下也一掃陰霾。


    楊老三再次來到這裏,卻是到了十月的下旬。


    此刻的楊尚央一臉的驚慌,滿臉的惶急幾乎壓抑不住。張哲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裏就咯嘣跳了一下,可千萬不要是太子出了什麽事,他可不想輔佐楊尚央去搞事情。


    “兄長渾說什麽!”楊老三翻了個白眼,下麵他說的一段話卻把張哲也驚住了。


    “太子伯父那邊平安無事,郭琦老將軍已經率領水軍到了陳國津,代國人現在幾乎不敢靠近水邊,能有什麽事?”


    他隨即臉色微白的說道:“有事的卻是其他幾個方向。北邊的陳國和東北的衛國各起兵十萬,包圍了右安郡和北海郡,說是響應代國,要諸國聯合滅鄭!西南的呂國那邊,不知如何竟說服了群山中的白蠻人,武陵郡與上陰郡之間的山道被白蠻人占領。鄒天養失去了補給後路,往蘭柯郡撤退得急切了些,被呂軍重創。如今他正在聚集殘兵攻擊山中,意圖打開與大鄭的通路。呂國兵馬沒有鄒某的掣肘,也開始向西江郡進逼,你那老恩主嚴勻大人甚至已經上折請戰。”


    “最為麻煩的卻是南吳那邊。吳國竟然策反了陳山堯陣營的四個世家,兩個鐵杆支持陳山堯的世家在睡夢中被屠殺了幹淨。陳山堯兵敗,已然退往了吳呂交界的地方。金陵那邊還招安了好幾股民賊,眼見得南吳就要安定下來了。”


    前麵幾個壞消息隻是讓張哲略類擔憂,但是來自吳國的變化卻讓他大吃一驚。諸國聯合反鄭,南吳一旦勢好,蘇明煙的處境就愈發艱難,若是情勢急轉直下,她甚至都有可能成為兩國交易的犧牲品。


    “南征三路大軍如何了?”


    聽到張哲問這個,楊尚央便懊惱的一拍手:“中路軍馬撤得最早,幾乎都到了北方的陳國津。如今的昭陽郡被薛雄守著,那裏城堅倒也無虞。西路的賀大人向來謹慎,也早早的就收攏了人馬,退回了雲夢南道,祈郡隻留下了郡城守著,其餘各縣竟然都放棄了。吳國人背信棄義偷襲了我西路軍,結果一無所獲。”


    “隻有東路十萬大軍,因為人多,後撤時耽擱了幾日,蔡國軍馬忽然入吳境增援。這十萬南征主力如今卻被吳蔡聯軍給纏住了!皇祖父都氣得摔了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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