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珍死了,沒死在秦王和柳鬆坡的手中,也沒死在西涼人手上,他咬舌自盡了,狠辣果決不減當年,連元封等人都不禁唏噓。


    汾陽侯授首,貿易問題和麵子問題都得到了解決,現在該是坐下來談判的時候了,打仗可是個極其費錢的買賣,從宣戰到現在,一個半月下來軍費開支二十萬兩銀子都擋不住,這還不算後麵需要支付的撫恤金,所以,不撈到足夠的好處西涼是不會輕易退兵的。


    長安城門大開,幾百名彪悍的西涼騎兵護著三輛馬車開進來,這是談判的使節,城頭上,陝軍士兵們漠然的看著這些昔日的對手,陝軍平日就以精銳自居,但是看見人家才知道差距,數百鐵騎散發出的氣勢,就已經令人心驚膽寒了。


    有些陝軍將領一直耿耿於懷,認為西涼軍靠著火器精良才壓著自己一頭,若是近身冷兵器交戰還不一定是誰贏呢,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是錯的,若是西涼人攻城的話,恐怕長安已經淪陷了。


    陝軍中不穩定的分子已經被柳鬆坡關押起來了,在送呂珍出城的當天,柳鬆坡和秦王的親信們就開始了行動,控製軍隊,解除汾陽侯府私兵的武裝,有了呂家老三的配合,這一切都相當順利。


    西涼談判大使是周澤安,使團成員是一幫躍躍欲試的參軍們,元封不擅討價還價,也不希望和柳鬆坡麵對麵談判,所以選擇了回避,此時他心中滿滿當當都是一件事,父親到底是怎麽死的,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的親生母親在何處,自己的真實姓名叫什麽,撲朔迷離的往事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的頭緒,偏偏知情者又死了,隻留下一個含含糊糊的名字,張九四。


    元朝時候,漢族百姓身份低微,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隻有姓,名字以家中或者家族的排行數字來確定,張九四這個名字聽起來正符合那個時代的特征,想必這個人也是上了些年紀的,如何尋找張九四,成了元封的首要大事。


    談判桌上唇槍舌劍,雙方你來我往,論打仗,柳鬆坡自認不是西涼人的對手,但是論談判,三個周澤安也比不過他,其實柳鬆坡已經把住了西涼人的脈,知道他們要求的不過是貿易和臉麵罷了,或許原本是想搞個邊境摩擦發泄一下怒火,平息國內人民的憤懣,哪知道打起來這麽順手,竟然直逼長安,但是說到底,西涼和大周的國力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真把大周惹急了,傾全國之兵來打,西涼人也受不住。


    所謂見好就收就是這個道理,柳總督已經把汾陽侯交出去了,滿足了西涼人的麵子,再答應開榷場進行貿易,麵子裏子都有了,西涼人還不退兵更待何時,難道還真的想等大周禁軍開過來,拚過你死我活不成?


    以西涼國主的智慧來言,恐怕做不出這麽不理智的事情。


    周澤安寸步不讓,堅決要求割讓甘肅,賠償戰爭費用,並且開出了五十萬兩白銀的天價,談判進行的相當艱苦,與此同時,秦王迅速收編陝軍殘部,修繕城牆,整頓軍隊,陝軍自打死了主帥之後就一蹶不振,秦王接管之後大肆封官許願,重賞三軍,他是親王,出手又大方,又善於籠絡人,短短幾天之內,陝軍的頹勢居然被挽回了一些。


    與此同時,戶部轉運司從中原得到情報,大周禁軍已經開始動員,豫軍也有西進的動向,僵持下去恐怕真撈不著好。


    但周澤安依舊咬定青山不放鬆,非要堅持割讓甘肅不可,柳鬆坡抵死不鬆口,兩人你來我往鬥了十幾個回合,周澤安急了,要求和更高級別的人進行談判。


    長安地麵上,比柳總督級別更高的就隻有秦王殿下了,王爺年輕氣盛,更不會答應割讓甘肅這種喪權辱國的條件,柳鬆坡冷笑著退出了會場,派人將殿下請來。


    談判場地設在總督衙門,距離秦王府不遠,殿下氣衝衝趕來,身上的甲胄都沒脫,往談判桌前一坐,“啪”的一聲,先把寶劍拍在桌子上:“頭可斷血可流,一寸土地都不能割!”


    麵對秦王的怒目,周澤安笑了:“殿下言重了,大涼與大周同文同種,友好睦鄰,這次不得已刀兵相見乃是奸佞從中作祟,如今奸佞已除,理應修好才是,割地之事就讓他隨風去吧。”


    秦王傻眼了,自己一出馬就談成了,難不成是自己的王霸之氣震懾了西涼使節?柳鬆坡心中卻明白,這是西涼人故意向秦王示好。


    這場仗大周敗得太慘了,連戰連敗,除了兩座省城沒落入敵手之外,全境幾乎盡喪,紙裏包不住火,朝廷肯定要製裁一批人,恐怕隻有剛剛就藩的秦王才能獨善其身,柳鬆坡要麽貶官,要麽調離,長安怕是待不住了,現在汾陽侯也完蛋了,以後掌權的就是秦王殿下了,作為和大周西北邊陲接壤的鄰國來說,這秦王搞好關係無疑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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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周澤安也留了一手,既然土地不割了,那賠款可不能少,如果秦王殿下覺得賠款這個詞不順耳的話,換個說法也行,總之要讓西涼軍方滿意,總不能死了幾百號人,打了幾個月仗沒點好處吧。


    這也是一種談判技巧,西涼人願意把吃到嘴裏的甘肅吐出來,秦王和柳鬆坡心中都落下一塊大石頭,賠幾個錢是小意思,就當打發叫花子了,反正汾陽侯府倒了,查出的金銀不在少數。


    牆倒眾人推,汾陽侯死了,再沒有人罩著呂叔寶,這些年來飽受呂家欺淩的人們都站了出來,有仇的報仇,有冤的伸冤,狀子雪片般飛向長安府衙,巡撫衙門,總督衙門。


    對於割據一方的汾陽侯,朝廷早就起了殺心,隻不過呂珍沒公然造反,朝廷也懶得收拾這個爛攤子,沒想到借著西涼人的東風,竟然一舉鏟除了汾陽侯的勢力,說起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呢。


    所以沒人去管呂叔寶的生死,他家的財產除了老宅子之外,盡數被充公,除了返還給苦主的若幹之外,大部分正好作為賠償支付給西涼人。


    黃金一千兩,白銀十萬兩,珠寶玉器古玩字畫若幹,這是支付給西涼人的第一筆錢,得了賠款,密約簽訂,周澤安終於滿意的離開了總督衙門,秦王也是誌得意滿,這個結果他非常滿意,戰場上得不來的東西,談判桌上得到了,不得不說是自己的功績,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李世民在渭水單騎嚇退突厥十萬精騎的典故來,自己比起這個偶像,也是不逞多讓啊。


    秦王心情大好,親自送周澤安出城,來到城門附近,周澤安忽然從袖子中拿出一塊金牌遞給秦王:“千歲,您的朋友向您問候,他說您看見這個就知道這次戰爭的原因了。”說罷,周澤安打馬便走,身為文官的他竟然騎術相當精湛,不由得令人側目。


    秦王細看手中金牌,竟然是當初他賜給元封等人的物件,看號碼正是元封的,秦王心中巨震,驅馬登上城牆,遠眺西方,煙塵滾滾,那是西涼大軍在撤退,他不由得手搭涼棚,希望在那雄壯的萬馬軍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元封,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自從第一眼看到他,秦王張承平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溫暖信賴,如同長兄一般,他和元封一見如故,大夥並肩作戰,火燒紅袖招,又在元封的幫助下打消了汾陽侯的囂張氣焰,當元封提出回西涼的時候,秦王著實心中不忍,沒想到他回去竟然是忙著發動戰爭,幫自己鏟除汾陽侯。


    怪不得那周澤安麵對柳鬆坡的時候死也不吐口,見到自己上陣,立馬就答應把甘肅吐出來,說到底還是顧著自己的麵子啊,這份情,秦王記下了。


    不過秦王知道,這事萬萬說不得,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夠了,若是讓人知道堂堂親王裏通外國,這個罪名自己可吃不起。所以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柳鬆坡,甚至包括孟葉落。


    秦王把金牌在手中掂了又掂,喃喃道:“好兄弟,來日再見吧。”夕陽西下,在那支西去的隊伍身上塗了一層濃重的顏色,金光閃閃,如同天軍一般……


    ……


    戰爭結束了,長安城,慢慢恢複了繁華,城門大開,四鄉八縣賣糧食,賣蔬菜,雞鴨魚肉的販子蜂擁進城,城內憋了好久的人們也湧出城去,享受著和平的快樂。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中,卓立格圖和葉唐並肩坐著,看道路兩旁渭河平原上的春色,卓立格圖手裏拿著一截柳樹枝,用小巧的順刀削成一支短笛,輕快地吹奏起來,誰也不曾料到,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吹得一口好羌笛。


    笛聲清脆高亢,悲涼婉轉,聽得葉唐如癡如醉,忽然卓立格圖停下說了一句:“長安,我們還會回來麽?”


    望著漸漸遠去的雄渾古城,葉唐慢慢眯起眼睛,幽幽的說:“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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