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蘭州,巡撫宅邸,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今天是甘肅巡撫溫彥溫大人三喜臨門的大好日子,第一喜是正值老大人五十大壽,第二喜是第四房小妾過門,但是隻有這第三喜才是真正值得溫巡撫高興的事情,那就是涼州傳來的捷報。


    自從獨生子死後,溫巡撫就沒有過笑臉,今天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一群丫鬟簇擁著他,幫他換上五蝠捧壽的蜀錦直棳,戴上高高的帽子,小妾已經用一頂轎子抬進門了,溫巡撫倒不急著去見,聽說這姑娘容貌身材都是一流的,而且她的三個姐姐過門之後生的都是兒子,溫巡撫不是個好色的人,娶小妾無非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但願新娶的這個不會讓他失望。


    客人們都在前廳候著了,都是甘肅官場上的人,多少年的老部下了,用不著自己招呼,讓他們自便就可以了,溫巡撫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師椅上,讓丫鬟幫自己換鞋,忍不住又把茶幾上的捷報拿起來看了看。


    這個侄子還真是爭氣,大軍開過去沒幾天就把涼州拿下了,起先溫巡撫還擔心會遇到抵抗,現在看這種憂慮純屬多餘,涼州軍再厲害,被突厥人打了幾個月下來也拖垮了,自己就算撿了個大便宜。


    捷報上說斬首五千,俘虜一萬,趕走突厥兵二十萬,三軍將士無不用命,田二橫總兵更是身先士卒,英勇無比,看著這些虛假無比的內容,溫巡撫隻是一笑了之,打仗麽,沒有不冒功的,隻要涼州拿下了,誇大幾分戰果算什麽,自己向朝廷匯報的奏章上寫的比這還誇張呢。


    河西走廊是一塊寶地,朝廷早就垂涎已久了,隻是處於種種考慮才沒有動手,這次被自己拿下,皇上一定會龍顏大悅,好好的獎勵一番,自己老了,也不圖什麽了,隻希望能坐穩這個位子,保證溫家在西北的榮華富貴就好。


    “老爺,客人催了。”丫鬟在屏風外麵怯生生的說,溫巡撫止住思緒,嗬嗬一笑,站起來向前廳走去,今日他要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甘肅官場上這些人都已經知道了收複涼州的消息,河西走廊本來就屬於甘肅省,而且是甘肅地界中最富裕的一塊,拿下涼州,甘肅的財政收入會比往年提高數倍,更何況還會騰出好幾個肥缺來,涼州、甘州、肅州,這些地方都需要信得過的官員啊,所以這次赴宴,大家都備了厚禮,希望溫巡撫在選拔官員的時候考慮一下自己。


    宴會的氣氛相當熱烈,大家推杯換盞喝得開心,忽然門口走進一名下人,將管家叫了出去,過了一會,管家回來,疾步來到溫巡撫跟前,低聲道:“老爺,有事。”


    溫巡撫又滿飲了一杯,將空杯子亮給大家看,博得一片喝彩,他這才回身道:“何事如此慌張?”


    “老爺,涼州來人了,有急事。”


    “哦,讓他候著吧。”


    “老爺,是急事,很急。”


    管家話語裏透著焦慮和不安,溫彥心中一沉,站起來向眾人賠罪道:“少陪,老夫去去就回。”臉上依然帶著和煦的微笑,邁開八字步,從容的向後堂走去,邊走邊說:“讓來人到書房去。”


    來到書房坐定,不一會兒管家便帶來一人,那人三步並作兩步撲進書房跪倒在地哭道:“大人,不好了!”


    溫彥定睛一看,此人蓬頭垢麵,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原色了,腳上卻穿著一雙官靴,他趕緊示意管家把門關上,禁止閑雜人等打擾,然後鎮定自若的問道:“你是何人?有何大事?”


    “大人,我是溫大都督的糧秣官何康啊,大都督他……他被俘了,五萬大軍也垮了!”


    溫彥定睛一看,此人確係軍中糧秣官何康,隻不過原來是個大胖子,現在卻成了瘦子,難怪自己認不出,他這副慘狀已經能說明一半問題了,溫彥隻覺得一口腥甜的東西在嗓子眼裏往上冒,他用力壓住,顫聲道:“到底怎麽回事,慢慢道來。”


    何康一邊哭一邊將當日的情形說了一遍,他是糧秣官,所以沒跟溫俊偉一同進涼州,大軍拔營起寨開進涼州,正走在半路上,忽然遭到突厥騎兵的襲擊,全身黑色的突厥重甲騎兵呼嘯而至,將官軍截成幾段分割包圍,官軍不敵,四散而逃,何康比較機靈,騎馬迅速向東逃竄,所幸沒被俘虜,後來從涼州方向陸陸續續過來一些逃散的士兵,他們告訴何康,大軍全軍覆沒,大都督也讓人家扣了,於是何康立刻星夜趕往蘭州,不早不晚正好在今天趕到。


    “你有沒有驚動沿途官府?”溫彥問道。


    “沒有,卑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亂說。”


    “那就好,你下去吧,好生歇息。此事萬萬不可泄露。”


    打發走了何康,溫彥起身走了兩步,突然一口鮮血噴出,將牆上那幅“壽”字噴的星星點點,如同臘梅開放,他忍不住哭道:“我的五萬大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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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了親命了,這五萬五千人馬可是溫彥的家底子,花費了十幾年的光陰,耗費了不知道多少銀錢,才養了這點人馬,居然在一天之間就被敗得一幹二淨,自己這個本家侄子還真不是一般的無能!涼州曹延惠還真不是一般的陰險狡詐!


    曹延惠割據涼州,溫彥又何嚐不是如此,不過他比曹延惠要乖巧一點,對朝廷比較順從,再加上甘肅土地貧瘠,沒啥大油水,溫彥能妥善處理和涼州、羌人的關係,手上還有幾萬兵馬,所以朝廷一直以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做甘肅王,這五萬五千人馬可以說是溫彥安身立命的本錢,如今全沒了,那朝廷還不是想怎麽動他就怎麽動。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這就是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想著占人家涼州的便宜呢,結果把自家的人馬全輸進去不說,搞不好連老本都賠進去,一定要想辦法挽回這件事!


    為了不讓官員們生疑,溫巡撫還是強打精神回到前廳繼續把酒言歡,一杯杯的喝著美酒,可是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清楚……


    ……


    涼州城外,一隊隊士兵正在操練,和以往練兵所不同的是,他們訓練的主要內容是分列式,昔日鬆散懈怠的甘肅官軍如今已經變了樣子,在教官的鞭撻下,整個隊列橫看豎看斜看都是一條筆直的線。


    “媽的,這幫廢物點心能練到今天這一步也算不容易。”總教頭王金標摘下氈帽抓起水壺猛灌了一口,指著正在行進間的一支隊伍對元封道:“大帥看著還成吧?”


    “嗯,還可,讓他們向左轉,一直走不要停。”元封道。


    “遵命!”王金標立刻揮動令旗,向左一指,排頭兵看見號令,大喊一聲:“向左轉,齊步走!”整個隊伍轟然左轉,邁著正步走過去。


    可是向左五十丈遠的地方,就是校場的邊緣,一排營房建在那裏,當兵的走到營房前便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停地原地踏步,排頭哨官扭頭看令旗,但令旗依然指著前方。


    “不行啊,老王。”元封輕描淡寫的說,王金標頓時火冒三丈,飛奔過去怒罵道:“讓你們停了麽!都是些飯桶,白癡!”


    領隊哨官委屈的說:“總教頭,往前走就是營房啊,讓俺們如何是好?”


    “還強嘴!就算前麵是懸崖,是火坑,沒有命令也不能停,該怎麽辦你自己想,重來一遍!”


    這隊兵集體轉身,繞了個圈重新來到營房前,這回大兵們學聰明了,七手八腳上去,連推帶踢,把營房的土牆推倒了,然後整隊繼續前行,眼瞅著前麵又是幾座營房,當兵的摩拳擦掌還想拆屋,元封笑著對王金標道:“可以了,再走下去涼州城都得讓他們扒了。”


    王金標得意的一樂,這才揮動令旗命令士兵們轉向。


    ……


    “大帥,有信!”一名親兵奔來過來,將火漆封著的大信封遞給元封,元封定睛一看,上麵寫著“涼州曹延惠親啟 ”署名是蘭州溫彥,心中思量一下,還是沒拆這封信,親自拿著進城去找曹延惠去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曹延惠的身子骨越來越好了,老家夥精神矍鑠,已經能料理政務了,但是他的那些老部下都在政變中死去,現在掌權的這幫人都是元封提拔起來的,該忠於誰大家心裏都有數,所以也沒有多少事務需要老曹處理,每日就是在府衙後宅寫寫畫畫,教兒子念書。


    元封來到後宅,不用下人通稟便徑直來到書房,可是卻撲了個空,下人說老爺在後花園,於是元封急匆匆趕往後花園。


    剛進月亮門,便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一時間溫香軟玉滿懷,低頭看去,一張嬌滴滴白嫩嫩的小臉正揚著看他,這……這不是曹二公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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