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掌櫃這次前來是抱著必勝的信心的,他做了兩手準備,正是所謂的先禮後兵,即便不能收服這夥強人,也能用武力擺平他們,屠了十八裏堡,給這條道上的各路人馬提個醒,尉遲家可不是任人欺負的病貓,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軟硬兼施之下人家愣是不買賬,反倒折損了二十來人,剩下的還被包了餃子,天知道他們怎麽找來這麽多幫手,這是真打算撕開臉和尉遲家作對了。


    大敵當前,韓世河臉色冷的如同鐵板一般,留下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還不如把老命丟在這裏,好歹家主也會給善待自己的家小,若是抱頭鼠竄或者跪地求饒的話,尉遲家的臉麵可就真丟盡了,到時候不光自己會死,家人也得跟著遭殃。


    想到這裏,韓世河說:“不走!不和!老朽要和賊人同歸於盡。”


    好漢們一聽就急了“四掌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何苦和他們拚命。”


    “你們走吧,尉遲家的事情犯不上讓各位好漢搭上性命。”


    這樣一說,好漢們反倒不走了,人要臉樹要皮,平時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關鍵時刻丟下人家跑路,傳出去就沒法在江湖上混了,所以好漢們也得咬著牙放狠話:“四掌櫃不走咱們也不走,看這幫賊子能奈我何。”


    讓尉遲家眾人心思稍定的是,對方並沒有大舉進攻的意思,十八裏堡城頭上令旗翻卷,那幫武裝農民看到之後就停下了腳步,柳海龍、羅小虎匪幫也看到了令旗,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但也依樣畫葫蘆停了下來,但依然高舉刀槍,保持著威壓的態勢。


    元封道:“定安哥你照看著隊伍,看我手勢行事,葉開,隨我來。”說罷帶著葉開縱馬向四掌櫃這邊奔來過來。


    來到好漢們跟前,元封才勒馬停下道:“四掌櫃,借一步說話。”


    好漢們大跌眼鏡,原來以為對方的龍頭老大是個多麽威猛的漢子呢,沒想到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娃娃,他後麵那個跟班更嫩,眉清目秀像個女孩,就是這幫人把尉遲家的貨給劫了啊,好漢們真是想笑又笑不出來,咬牙切齒道:“趁他們落單,宰了算了。”


    四掌櫃道:“不可魯莽,且聽他們有何下文。看我手勢行事。”隨後一提韁繩便過去了。


    “元班頭,你的人馬都到齊了麽,就這麽點人,不夠看啊,想當年老夫麵對五千突厥鐵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這點能耐,哼哼。”


    韓世河到底是老江湖,麵對威脅還能如此從容,倒讓元封有些佩服。


    “四掌櫃此言差矣,元封仰仗的並非兵戈之利,之所以敢扣你們尉遲家的貨,殺你們尉遲家的人,那是因為元封背後是國法!是朝廷!走私茶馬,逃避稅收,形同於資敵賣國,元封身為蘆陽縣捕快,又兼地方保正,有權力,有義務查緝你們!”


    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讓韓世河無言以對,人家不是以江湖身份和你對話,而是以公門身份,你還能有什麽說辭,他張口結舌半天才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拉大旗作虎皮,真高!大不了這批貨我們不要了,看你壓在手裏如何變現,你們再厲害,也就是在蘆陽縣地皮上橫行,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得罪了尉遲家,以後還怎麽出來混,我在這裏大言不慚的說一句,除了蘆陽縣,你們寸步難行!我想元班頭誌向遠大,也不想就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打混一輩子吧。”


    聽了這番威脅,元封隻是淡淡一笑:“你以為你是誰?巡撫?還是知府?一個小小的商人而已,就敢如此大言不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是你們尉遲家說了算?笑話!蘆陽縣是西行必經之路,我就吃定這裏了,有本事你就發兵來打,打不過就乖乖按照朝廷的法度走,隻要有茶馬券,我們絕不為難,若是沒有的話,你們尉遲家就別做茶馬買賣了,老老實實販些布匹瓷器啥的吧。”


    好話說了一籮筐,這小子是油鹽不進,鐵了心要吃定尉遲家了,四掌櫃眼中精光乍現,一隻手伸到背後做了個五指一攏,這是約好的動手信號。


    好漢們早就等著這一刻了,頓時十幾個身手最好的漢子就奔來過來,將元封和葉開圍在當中,元封撇了一眼道:“四掌櫃又想玩硬的?”


    “非也,擒賊擒王而已,隻要你答應我前麵的條件,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那好,既然你們不死心,就放馬過來吧。”元封說著,將得勝鉤上的長槍摘了下來,單手平舉著丈八長的大槍紋絲不動,單這一手腕子上的功夫就讓好漢們在心裏暗暗讚了一聲好。


    再看好漢們的兵器,無非是些雙股劍、判官筆、護手雙鉤、九節鞭之類的玩意,江湖上的英雄又不是行軍打仗的軍卒,鮮有人練長槍功夫的,這就不知不覺落了下風,馬上交戰可是一寸長一寸強的,漫說是一般的短兵器了,就是樸刀花槍這樣的長杆兵器在丈八長矛麵前依然隻有挨宰的份。


    “拿了!”四掌櫃暴喝一聲,回馬便走,這邊十幾個好漢一夾馬腹圍將上去,事態緊急也不管什麽人多欺負人少的江湖規矩了,直接群毆便是,哪知道元封將大槍一掃,他們連身子都近不得,戰馬也知道怕啊,站定了不敢向前,好漢們這個惱火,紛紛指責道:“小子,仗著兵器長算什麽好漢,有種下馬和我們單挑。”


    元封根本不搭理這些跳梁小醜,把大槍一橫,緩緩舉起右手,做了個向前切的手勢,趙定安遠遠的看見,大吼一聲:“擂鼓,前進!”


    四麵蒙著生牛皮的戰鼓在堡牆上敲起來,騎兵們踏著鼓點緩緩前進,長槍放平,一字排開,戰馬從小步前進漸漸變成慢跑,隊伍依然保持著一條直線,軍容之嚴整令人動容,而遠處的武裝鄉民們聽到鼓聲也開始聒噪著前進,柳海龍羅小虎兩夥馬賊更是嗷嗷叫著衝過來,隊形散亂不堪,不過倒也自有一番野性不羈的味道。


    好漢們臉色變了,四掌櫃的臉色也變了,他們終於明白,這不是商人之間的黑吃黑,更不是什麽江湖紛爭,而是預謀已久的軍事行動,人家吃定尉遲家了!吃定茶馬買賣這碗飯了。


    四掌櫃終於服軟了,他倒不是怕死,他怕的是沒有人把這個情報通傳給家裏,讓家主提高警惕,小心這個野心勃勃的小子。


    “好!我認了!元班頭有膽色,老朽佩服,隻不過事關重大,牽一發動全身,關於茶馬券事宜必須家主點頭才可以實施,還請元班頭寬限些時日。”


    元封舉起左手,示意軍隊停止前進,趙定安率領的騎兵戛然而止,而馬賊和武裝鄉民們則亂哄哄又往前跑了一陣子才停下。


    “那我等著你們家主的答複。十日之內沒有答複,這些駱駝磚茶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元封道。


    四掌櫃也不多言,一抱拳:“後會有期。”便帶著好漢們走了,好漢們都瞪著牛眼惡狠狠地盯著元封,似乎在說這回算你走運,下回就要你好看。


    元封才不理他們,橫槍立馬目送這幫人灰溜溜的離開,才鬆開緊繃的麵皮,伸手和葉開拍了一下巴掌“哈哈,又打贏了。”此時他臉上洋溢的燦爛笑容才符合他的實際年齡。


    四鄉八鎮的鄉親們來了不少,身為保正斷沒有讓大夥空手回去的道理,漢人不喝磚茶,駱駝又不能幹農活,元封幹脆直接發銀子,大夥兒都知道十八裏堡人生意做得大,都有些投效的意思,哪裏敢要銀子,隻是請元封領著他們做買賣賺大錢,元封來者不拒,答應再擴招一批人員,這回條件放寬了,不再局限於二十歲以下的少年,身體健康的青壯年都可以參加。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鄉親們,才看見柳海龍和羅小虎倆人扭扭捏捏站在那裏,看見元封過來,兩人忙道:“元保正,咱們消息聽說的晚,來的遲了些,沒幫上什麽忙,真是抱歉。”


    元封笑道:“哪裏,二位頭領出現的正是時候,正是你們把尉遲家的人嚇跑的。”


    “元保正說笑了,咱們哪有那個威風,不過……保正大人真的想搶尉遲家的買賣麽?”羅小虎小心翼翼的問道。


    “尉遲家生意那麽大,我如何搶得,我隻是覺得這茶馬市場太亂了,必須建立起新的規則才能利國利民,咱們就守著這茶馬要道,卻不能從中撈到什麽好處,父老鄉親隻能從土裏刨食吃,眼睜睜的看著銀錢都讓關中人,蘭州人賺去了,這是何道理?”


    柳海龍一拍大腿:“對啊!元保正說得在理,咱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這茶馬要道還能餓著不成,沒說的,以後咱們就跟著保正大人混了,您指到哪裏咱們就打到哪裏,嘿嘿,隻要能賺錢,怎麽都行。”


    元封拱手道:“如此就多謝二位了,以後仰仗二位的時候還有很多,不過現在就有一件大事,想請兩位當家的幫忙。”


    兩人趕忙把胸脯拍得通紅:“元保正您盡管吩咐,赴湯蹈火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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