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略微一怔,很快就從腦海中尋到了這個中年人的信息,當下也不去管那店小二了,回到桌子旁坐下,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楚大哥,是有日子沒見了,過來喝一杯吧。”


    楚木腿走了進來,與李龍麵對麵的坐下,他身旁兩個少年也一左一右拉了把椅子坐下,其中一人狠狠盯著李龍,另一人在機警的四下打量,關注著李家打手的舉動。


    “楚大哥,這些年過的可好?”李龍倒了一杯酒,推到楚木腿麵前問道。


    “托你們老李家的福,過的慘淡的很,喝酒耍錢,家徒四壁,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哦,就為這個,所以你殺了老三?”


    “十五年前,你們兄弟打斷我一條腿,搶走我辛辛苦苦賺得銀子,害得我媳婦坐月子都喝不上一口雞湯,害得我窩窩囊囊過了十幾年,害得我娃娃都跟著抬不起頭做人,難道你們兄弟不該死麽?”


    “哼,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強者吃肉,弱者喝湯,像你這麽弱的,吃屎都趕不上熱的,就憑你這四五個人還想殺我?你把我李龍看的太低了吧!”


    兩人言辭鋒機畢露,但是卻端坐席上穩如泰山,三個李家打手握著刀虎視眈眈,掌櫃的藏在櫃台後麵瑟瑟發抖,店小二則坐在櫃台上抱著膀子冷笑著看著這一切,硬木桌子腿就放在身旁。


    門忽然被撞開,兩個打手跑進來道:“大爺,查到了,那夥人是北邊來的,在客棧裏打聽過三爺的底細。”


    打手說完便呆住了,酒館裏的氣氛太詭異了,門口躺著一具自己人的屍體,大爺卻和三個看起來麵色不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而本該伺候客人的店小二則囂張的坐在櫃台上看著這一切。


    李龍陰沉地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楚大哥果然是條漢子,隻不過可惜這兩個少年郎了,都是你的子侄吧,十六七歲還沒成親就要跟著你死了。”


    楚鍵一拍桌子喝道:“姓李的,誰死還不一定呢!”


    “好膽氣,你爹當年也像你這樣牛逼過,隻不過在我們兄弟刀下還是慫了,說什麽看在沒出世的孩子麵上放他一馬,我當時心怎麽就軟了,隻砍斷了他一條腿,結果養出你這個小子來,想幫你爹討債是吧,好,李大爺奉陪。”


    楚鍵這就要拔刀,李龍卻一舉手:“慢,店裏地方小,施展不開,不如咱們去外麵吧。”


    “也好,省的打爛了店裏的東西,回頭我們還得賠,嗬嗬,你李老大當然不用賠了,因為死人是沒法掏錢的。”一直沒開口的元封忽然說道。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我記著你了。”李龍起身向門外走去,幾個打手小心翼翼的護著,生怕桌旁這三個人忽然發難。


    李龍等人出去之後,楚木腿才起身,元封衝櫃台上端坐的店小二一抱拳:“打擾生意了,抱歉。”


    店小二也抱拳回禮:“好說。”


    三人出的門來,隻見李龍已經當街站定,身後九個打手一字排開,喧囂的街道上已經空蕩蕩的,所有人都躲在路邊的店鋪裏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沒有人說話,隻有風嗚嗚的吹著。


    楚木腿領著楚鍵和元封,麵對李龍相隔二十步站定,楚木腿淡淡的說:“李龍,動手吧。”


    “不慌,人還沒來齊呢。”李龍獰笑道,衝身後一擺手:“發信號!”


    一聲呼哨,從兩旁店鋪裏竄出五六十人來,將元封等人圍住,個個手持鋼刀,麵目猙獰,其中有二十多個巡商衙門的差役,帶著紅黑帽子拿著鐵尺,為首的班頭喊道:“莫要放跑了殺害三爺的凶徒。”


    李龍道:“楚木腿,你還是和十五年前一樣笨,我李龍是那麽好對付的麽,叫你們另外那兩個人也出來吧,反正都是死,躲著也沒啥意思。”


    楚木腿看看元封,元封不動聲色,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張鐵頭和葉開便從旁邊的樹上滑下來,手裏舉著弓箭和他們站到了一起。


    “楚木腿和楚木腿,你隻帶了四個小孩,就敢動我們李家的人,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了,等會把你們父子都宰了,再去你們家斬草除根,把這些娃娃的家人也都殺了,看看以後誰還敢和我李家作對。”


    “動手!”李龍暴喝一聲,黑壓壓兩群人從道路兩端壓上來,如烏雲蓋頂,眼看著就要將這個五個人淹沒,忽然一聲轟響,遠處的河口鎮城門倒塌了,所有人回頭看去,隻見塵煙散去,一隊騎兵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河口鎮的道路不是很寬,隻能並行五匹馬,這支騎兵湧入城內,將城門口擠得滿滿當當,還不知道有多少在城外沒開進來,前排的騎士全配備了皮甲,手持長矛威風凜凜,臉上罩了黑布看不清容顏,隻是一雙雙眼睛都透射著寒芒。


    現場仿佛凝固了一般,沒有人亂動,沒有人說話,整個街道鴉雀無聲,隻有偶爾的馬嘶和關門閉戶上門板的聲音。


    “今日之事,是我楚木腿和李龍之間的私人恩怨,閑雜人等回避。”楚木腿道。


    嘩啦啦一陣響,差役們先把鐵尺和鎖鏈收起來了,班頭灰頭土臉道:“大爺,我還有公事,先走了。”說完帶著三十個差役灰溜溜的去了。


    叮當幾聲,二十幾把鋼刀扔在地上,一些幫拳的閑漢高舉雙手離開現場,邊走邊說:“沒我的事,我來看熱鬧的。”


    片刻之後,李龍身邊就隻剩下九個鐵杆打手了,這些人都是常年跟隨李龍走南闖北的親信,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也不下幾百次了,可是以往大多是遭遇戰,或者是埋伏別人,這種被別人埋伏,而且實力懸殊巨大的情況還是頭一次,所以不少人腿腳都有些發軟。


    “大爺,你先走,這裏我們頂著。”一個打手頭目將李龍猛推一把,揮刀向那群騎兵衝去,李龍一咬牙,一腳踹開旁邊的店鋪撲了進去。


    元封等人拔腳便追,與此同時趙定安率領的騎兵開始了衝擊,排在前麵的都是經曆過實戰的保丁,長槍端平了推過去,那就是一幕鐵牆,拿著長刀的打手們在騎兵加長槍的威壓下毫無還手能力,隻有被屠殺的份。


    李龍為人狠毒狡詐,遇到這種場麵,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逃的越快越好,越遠越好,隻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河口鎮的地理位置他很熟悉,沿街的店鋪一般都有後門,從後門遁走,然後有條排水溝通到碼頭,從那裏爬出去,然後想辦法找一匹馬回蘭州,再糾集人馬報仇不遲。


    讓他怎麽也想不出的是,楚木腿到底從哪裏找來這麽多幫手,西北黑道上啥時候冒出這樣一股力量,不知不覺間竟然發展的這麽大,看來這件事情一定是蓄謀已久的了。


    李龍跑的很快,幾步就竄到了後門,一把拉開門剛想出去,眼前就隻看見一隻碩大的拳頭……


    等元封等人衝進來的時候,李龍已經暈過去了,楚鍵和葉開象拖死狗一樣將他拖到外麵,此時的街道上已經血流成河,負隅頑抗的李家打手們統統被挑死,屍體堆在一旁,騰出一個空間來給李龍。


    一瓢涼水澆過去,李龍從昏迷中醒過來,此時的李家大掌櫃已經狼狽不堪,眼睛烏青,嘴裏流血,身上全是灰土和泥漿,他一睜眼就看見滿地的鮮血,想動,兩隻腳踩在身上,絲毫動彈不得。


    “楚大哥,當年的事情是我們不對,求你看在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份上饒了我一條命吧,老三的事情我決不再追究,另外還奉送一萬兩,哦不,五,八,十萬兩銀子給你,求你千萬留我一條活路。”


    楚木腿的臉湊上來,“李龍,這些話你自己相信麽?剛才你還叫囂著要滅我的門,殺光這些孩子的家人呢,怎麽這會就慫了?你的威風哪去了?”


    李龍低頭不語,半晌才道:“自打出來混的那天起,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個結局,可是萬沒想到居然是載到你手裏,木腿哥,我服了,我不怨誰,以後你別學我,凡事一定下狠手,別留後患。”


    楚木腿道:“行,是條漢子,比你家老三強多了,那就給你來個痛快的。”


    李龍被兩個人架起來,楚鍵在一旁擦拭著鋼刀,楚木腿衝兩旁大門緊閉的店鋪喊道:“今天是我楚木腿和李家人清算舊賬,打擾了各位的生意,我給各位賠罪了。”


    緊閉的門板後麵,商人們都在瑟瑟發抖,打群架的見得多了,這種動用騎兵長矛,殺得一地屍體的卻不多見,前天是李老三,今天是李老大,看來這李家是要完了。


    楚鍵將鋼刀擦好,問元封:“九郎,怎麽弄?”


    元封道:“給留個全屍吧,也省的他家人再料理。”


    楚鍵點頭,衝著李龍的後心瞄了瞄,一刀捅進去,正好刺中心髒,李龍身體抖了一下,就癱軟了,兩腿一伸,死了。


    楚鍵把刀拔-出,在屍體上擦了擦,對他爹說:“爹,人已經宰了。”


    楚木腿不語,忽然衝元封跪倒:“封哥兒,多虧你……”


    雙膝還沒點地,就被元封扶住:“楚大叔客氣了,我個老五是拜盟的兄弟,你家的仇就是我的仇,這點事算不得什麽,以後還要仰仗您老幫著我們打理鹽務生意呢。”


    楚木腿重重的點頭,把楚鍵拉過來道:“以後跟著封哥兒好好幹,要豁出命來報答人家,明白麽?”


    楚鍵道:“爹,你放心好了,孩兒一定好好幹。”


    事情至此就算做完了,趙定安衝著衙門方向大喊道:“差人出來洗地!”然後一行人上馬而去,路過同仁居酒館的時候,元封衝裏麵正在收拾桌椅的店小二一拱手:“謝了。”


    店小二聳聳肩膀,也不答話,回頭又去幹他的活了。


    良久,差人們才出現在街上,收拾屍體清理現場,正收拾著呢,一騎飛奔而入,騎士在馬上就喊道:“大爺呢,家裏有急事!”


    班頭一指地上,“你家大爺在這躺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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