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誌打木樁後也沒睡好,他心底是藏著慚愧和莫名不安的。


    他也知道是自己不對,明明剛剛見麵還能好端端地與李其穆說幾句話,但是越是和李其穆靠近接觸,他心底的煩躁無措就越是濃重,他都怕自己會對李其穆當真動起手來,質問他“你小子腦袋壞了?喜歡我幹什麽啊”,神情自然隻能急轉而下,一不好看,就越來越難看。


    吃飯時他心裏頭捋不清楚,往日裏牙尖嘴利,把人氣死不償命的口才不翼而飛,竟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不知該怎麽說話,隻能冷寒著臉。


    直至最後離開,他其實本打算故作蔑視地看著李其穆,說幾句戲謔話來輕鬆一下氛圍的。但是對上李其穆那雙鬱鬱黑黑的沉靜眼眸,他敏銳地捕捉到讓他承受不起的濃烈情意,心頭突突地跳,更覺煩亂不已,話到了嘴邊就沒說出來,幹脆一轉身維持著表相走了。


    走了又後悔,但也抹不開臉麵再回頭,一直到打木樁蒙頭睡覺,還有些想捶自己。


    他想,今晚辦的這叫什麽事兒啊,以前的能耐都扔哪兒去了?得,這回肯定是徹底得罪那愣頭青了,明天進遊戲再和他套套近乎,逗逗他當做賠罪吧。還是遊戲好,無論如何都能自然些,怎麽一到現實裏就變味了呢?


    這跟他原本預想的太不相同。


    然而,他沒有想到,從那晚以後,時間一天天滑過,一周,兩周,一個月,他再也沒聯係到李其穆,再也沒見到李其穆。好像那一天的見麵就是散夥飯,他吃完了,冷著臉走了,也徹底和李其穆撕裂了情分。


    ……


    那晚,李其穆終究沒和霍正強去別處散心,次日就坐飛機回家。他在父母麵前不露異樣,獨自一人時卻變得更沉默了,隻把複習功課當做第一要務,這也是李唐和他商量建議的結果。


    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有人說臨近高考的這一個月要放鬆,不要加緊,免得精神負擔太重。但李唐覺得,李其穆心理素質不弱,這一個月不如安安穩穩地把重要知識點從頭到尾再順一遍,不用多麽刻意,全心全意就好了。


    全心全意地複習,也省得有時間胡思亂想。高考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必須慎重。


    李其穆覺得自己是個心狠的。


    他可以在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忍耐半年刻骨相思,好容易和蒙大誌見麵,被蒙大誌不屑嘲諷地冷麵對待後,他盡管暗暗憤怒,但那愛意居然沒有半分減少,反而油然多了兩分遇強則強,誓要抱得蒙大誌歸的強硬心態。


    如今他自是矛盾苦悶至極,以前必定神不思蜀,現在一狠心,竟也能狠狠地壓下心思,把自己埋進有條有理的知識海洋中。


    甚至高考之前的這近一個月,他愣是咬牙憋勁兒,一次都沒有登陸遊戲。一是避免自己付出之後因為受打擊和失落而影響心緒,進而影響應有的發揮和成績;二是順帶著也算是向蒙大誌表個態度:我很喜歡你,但是,你對我有些過分了。


    劉禎沒要到他的魔法通訊端號,在他去北京後,苦悶沮喪地來家裏找過他,在他回來後,又找過他一次,卻一反常態的什麽也沒說,在他身前垂頭垂腦地站了半天,又偷偷瞧了他半晌,見他不理自己,隻得哀傷歎氣、滿臉難過地離開了。


    李其穆暗暗無奈,恍若未見,他連蒙大誌都強行拋之腦後了,更何況是劉禎。


    ……


    七月流火,大火星西行,月初熱不可耐,月尾漸漸轉涼。


    在一家人無微不至的照料下,七月初的高考對李其穆來說極其順當。


    最後一場從考場出來後,麵對爸媽的問詢,他笑著說:“還好,我自己感覺著,無論成績怎麽樣,這樣的情形都是我目前最大的實力了,沒有什麽超常發揮,也沒有煩躁的發揮失誤。”


    然後,他整個放鬆下來,推拒了以前老同學的聚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入遊戲。


    他要繼續他的《禁咒》之旅。一個月沒有進入《禁咒》裏麵磨練和升級,他的右腿幾乎沒有繼續好轉,可再不能拖延;而且,一個月沒有見狼牙,不知那家夥現在是什麽態度?他想著,眼眸不由得深沉下去。


    ……


    冰雪原、冰雪山、冰雪穀,連綿無窮無盡,人在其中,如同渺小的沙漠旅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三隊人各自為營,互相戒備,在冰雪穀底各自圍繞著紅彤彤的魔法篝火。魔法篝火是消耗道具,靠近後可以像平常睡覺般緩緩地消除疲勞。他們身上殷紅的鮮血還沒有被係統抹去,牧師、治療向騎士分別給傷重未愈的人療傷。


    此處山穀極為寬闊,三隊人相互之間都拉開了距離。中間那隊人裏,狼牙赫然在列。


    “後麵其他人一時趕不上來,咱們隊伍是前鋒帶頭,不能落後於其它隊伍。咱們受傷太多,隻有一名治療騎士,這不夠。”高朗科看了眼魔法通訊端,抬頭掃視周圍隊友,然後目光盯向狼牙,眼底有些疑惑和猶豫。


    其他人也無聲地看過去,談不上指責,但多多少少總有些不滿。


    “看什麽?剛那蠢貨牧師除了張狂添亂,就沒見他整出點兒像樣的,再進行下去,遲早被他亂引怪扯後腿害死。”狼牙胡渣青黑,裝備老舊,盤膝坐在魔法篝火前,遊手好閑地用匕首去捅魔法樹枝,吊兒郎當地譏笑,“誰想死自己去找他,別拉我。”


    高朗科等人聽得麵色難看。


    現在他們尖刀營普遍等級都在50級左右,多人任務增加,不再是以前的每月一次。狼牙回歸對他們而言就是個累贅,偏生狼牙脾氣越來越喜怒不定,見人就想刺幾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次次都玩命似的生死相搏,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


    而就他們所知,被狼牙評價過的牧師,除了“蠢貨”就是“低能”,最好聽的也就是“弱得跟娘們似的”。就因為狼牙,他們得罪過多少牧師了都?


    “你也夠了吧!我說過幾回了,他年齡小,就一高中生,你趕他走還不行,你還想怎樣?”


    通身銀白鎧甲的青年騎士起身,輪廓剛正的麵龐滿是怒意。


    “切!”狼牙肆意嗤笑,黑眸深沉不屑,突然抬手,將匕首往他麵門狠狠投擲過去。


    “你――”


    青年騎士嚇得翻身躲閃。


    “行了!”高朗科沉聲低喝,使出技能伸手一撈,將匕首撈到手裏。


    青年騎士這才反應過來,簽訂共戰契約的隊友相互之間是免疫傷害的,剛才狼牙隻是在嚇唬他而已。他氣得厲害,陰著臉仇視狼牙:“若不是我‘磊落騎士’向來言而有信,真想現在就退出契約跟你決鬥!”


    “行,磊落騎士。”狼牙百無聊賴,接過高朗科扔回的匕首,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有種,任務完成你別走,咱倆決鬥,分生死的。老子保準兒讓你痛快。”


    “正要如此!你也別嫌我欺壓你的低等級!”磊落騎士毫無所懼的怒哼。


    “少說點吧,趕緊休息!二十分鍾冰風很快就要過去了。”高朗科隻覺頭疼得要命。再看其他人,包括最看不慣狼牙的大塊頭在內,各自從狼牙身上收回目光,無一人插嘴。


    “高朗科,需要我們幫忙嗎?就當是感謝你以前幫我照顧翩翩的謝禮。”


    遠遠的,左側小隊中,麵容俊美的少年滿臉溫和的笑容,懷中抱著粉衣嬌羞的牧師。


    狹路相逢,此人不是別的,正是欲對狼牙殺之而後快的“克朗多”。他懷中的粉衣牧師,溫婉柔媚,卻是曾經一度被大塊頭等人戲稱為“嫂子”的粉紅牧師“晚霞翩翩”。說起來,他會勾搭上晚霞翩翩,也是因為報複狼牙而擦邊球地惹上高朗科,繼而使出花叢風流法子牽扯上的。


    他明目張膽地摟抱著晚霞翩翩說出這話,高朗科勃然大怒,麵皮臊怒漲紅,大塊頭等人也是個個變色,當下就有人爆粗口:“狗-日的還沒死夠?”“那婊-子也就我們老大隨手扔的爛貨,你個龜兒子也能當寶貝!”


    狼牙也靈動如魅影般起身,渾厚朗朗的聲音在冰雪穀中懶懶散散地響起來:“敗將小兒,你也有鳥囂張?老子能在希利蘇城暗殺你三次,就能殺你第四次。這回防備嚴點兒,別讓老子輕易得手,太沒挑戰感了。嘖嘖。”


    狼牙抱著膀子,戲謔的眸底森寒洞悉,淩厲得像他手中散逸寒光的匕首,而他說話間,身體緩緩變得透明,若非能聽到聲音,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否存在。


    他這話說出來,變臉色的就是克朗多一夥了。


    狼牙說完就不再理會他們,轉頭一屁股坐下,身體重新顯現出來:“兩天內被老子殺三次都不知誰幹的,就一坨浪費b級客戶端的狗屎。唉,老子才31級就能這麽寂寞,有你們這樣的敵手,老子是不是太失敗了?值得反思啊!”


    他現實功夫既強又狠,《禁咒》把他的殺人功夫強大上百倍,他一個月來在遊戲裏光殺人了,從天到晚的玩遊戲,等級卻隻提升三級,可見他殺人之多。正因如此,他也運氣好地爆出極品道具,以致現在對付群怪還攻擊力不高,但是暗殺單人,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他搖頭晃腦,痞裏痞氣地譏笑,仿佛覺得自己還不夠惹眼,又從魔法口袋中掏出肉片來在魔法篝火上好整以暇地燒烤,烤得半熟就往嘴裏放,完全地無視克朗多一夥。


    穀底詭異下來,克朗多一夥不知怎的,居然並未暴怒罵回來,更沒有對他們動手的跡象,好似剛才就是單純找罵的;高朗科等人則都對狼牙的囂張見怪不怪,隻自在休養時嚴加戒備。他們已經因為各種原因與克朗多的隊伍火拚過,自然知道克朗多一夥奉行背後陰人的原則。


    高朗科黑著臉皮,看都不看遠處的晚霞翩翩,沉默了半晌才道:“木齊裏上線了,剛剛回複我訊息,可以過來幫咱們做多人任務。我請他過來了,過會兒就到。他現在43級,單純治療的話,我相信他的能力。”


    “靠,他終於肯上線了!有他在我就不用死了,哈哈。”大塊頭笑呼一聲,拍拍磊落騎士的肩膀,“見過木齊裏沒?牛叉月光牧師……哦對,上次好像就是你跟他搭檔幫我們做多人任務。”


    磊落騎士盤坐他身邊,將對麵的狼牙視若無物,輕輕笑道:“木齊裏能來,我也輕鬆了。快兩個月沒見他了吧。那回與他合作,是我幫你們打多人任務以來最輕鬆的一次。他那持久力讓人不能不羨慕啊。”


    狼牙在聽到高朗科說“木齊裏”三個字的時候就動作一滯,麵上散漫的神情不改,雙手卻驀地用力,差點把穿著肉片的匕首紮進魔法樹枝裏。然後嘴角勾起有點嘲諷的笑,眼底充滿不知是怒還是喜的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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