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塔的雙眼皮整容手術!


    程千帆起身踱步。


    他彎腰抄手,將貓咪抱起來。


    貓咪搭眼瞄了瞄,熟練的將爪子一伸。


    程千帆握住貓爪子,捏了捏。


    繼續踱步,擼貓。


    他當時對皮特說,這個醫生一定是喝了洋墨水的,這話並非亂講。


    上海灘有幾家知名的整形診所,以精於美眼、治療斜視、隆鼻著稱,基本上都是外國醫生坐堂,或者是有留洋經曆。


    其中美眼暨雙眼皮整容以及治療斜視,基本上都是日本醫生,或者是有日本眼科學曆,蓋因日本眼科昌盛。


    特別是雙眼皮整容術,日本人尤其擅長,據說是因為日本人單眼皮較多,尤以日本女子崇拜雙眼皮,以至於日本外科醫生中專精眼科為多。


    ……


    程千帆抱著貓咪,站在窗台邊,看著漆黑的夜色,眼眸閃爍。


    這個為阿妮塔作美眼手術的,有日本眼科留學經曆的可能性極大,甚至於——


    此人極可能便是一個日本人,隻是以中國人的身份出麵。


    如果這種猜測成立的話,這不合常理。


    中國孱弱,國民為西洋人看不起,便是很多國人自己也不相信中國醫生,推崇外國醫生。。


    一個日本醫生,假扮中國醫生,其中必有見不得人之處。


    倘若此人身份非同尋常,譬如說此人是日本潛伏者、特工等等,那麽,這便解釋得通了。


    ……


    程千帆坐回到椅子上,將貓咪放在膝蓋上,繼續思考:


    再進一步推敲,假設此人在日本特務機關中地位較高,最起碼是有資格號令荒木播磨的,那麽,荒木播磨所接受的命令來自此人,則順理成章了。


    且此人身份、級別高,三本次郎親自來警察醫院和此人暗中會麵,這似乎又是能解釋得通了。


    特務機關要員,以眼科醫生作為掩護。


    程千帆仔細思忖,反複思考,他注意到,自己的這個猜測是最合理的,這個推測一旦成立,所有的事情便都解釋得通。


    那麽,此人為何打聽自己的消息?


    程千帆皺起眉頭,這是唯一解釋不通的地方。


    想要了解他的情況,查看特高課的檔案即可,而最直接的,從三本次郎那裏便可以打聽到他的情況。


    此人不相信從三本次郎那裏了解到的情況?


    所以,要親自打聽?


    程千帆輕輕擼貓,表情愈發嚴峻,這確實是一種可能性,雖然他自討沒有出過什麽差錯,隱藏極好,但是,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有一些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令人心生疑問。


    他陷入沉思,反反複複的思考,最終還是沒有想到自己哪裏可能會路出馬腳。


    越是如此,他的表情便愈發沉重。


    倘若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被懷疑,則說明此人極為狡猾、能力、手段都是極強。


    ……


    當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杞人憂天、反應過激了,此人隻是出於某種原因,對於他比較好奇,故而暗中打聽情況。


    這種原因其本身並非懷疑什麽,隻是一種常規性的舉動,或者是好奇,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


    一個人,一個特工,正常情況下,在排除懷疑某人的情況下,會因為什麽原因對某人感興趣?


    程千帆冥思苦想,一直無所得。


    盡管沒有找到最終的答案,但是,謹慎的程千帆將此事提高到極高的警戒級別。


    警察醫院的這個人,這個對自己感興趣的神秘人,可能是一個極大的隱患,必須搞清楚!


    ……


    翌日。


    李浩早早來到延德裏。


    一家人一起吃罷早餐,程千帆和白若蘭、小寶揮手作別。


    “說說製裁阮至淵的具體過程。”程千帆手裏揣著湯婆子,坐在後排座位上,正色問道。


    “豪仔的人跟蹤車輛到了邁爾西愛路一百一十六號,有一個男人從房子裏出來迎接樓蓮香,確認此人正是阮至淵。”


    “隨後桃子趕到,安排人偵查了阮至淵的護衛力量後,桃子決定動手。”


    “首先用匕首幹掉了房子一樓的兩個保鏢,桃子帶人衝到了二樓,又捅死了一個在樓梯口的保鏢,不過,此人臨死前發出了聲響,阮至淵便有了防備。”說到這裏,李浩停頓了一下。


    “阮至淵用樓蓮香當了擋箭牌?”程千帆問道。


    “是的,弟兄們衝進去,阮至淵看起來是要將樓蓮香保護在身後的,誰都沒有想到就在弟兄們開槍的時候,這狗賊直接將樓蓮香一把拉過來擋在了自己的前麵。”李浩氣的直咬牙。


    “樓蓮香直接被亂槍打死,阮至淵趁機要朝著窗戶逃跑,桃子連開兩槍直接撂倒了阮至淵。”李浩長長呼了一口氣,“最後又在要害部位補了一槍,確認阮至淵死亡後,桃子下令弟兄們撤退。”


    “可是撤退時候出了意外?”程千帆問道。


    “帆哥料事如神。”李浩點點頭,“阮至淵的那個司機不是個東西,他意圖對阿娟不軌,我們行動的時候,他正將阿娟騙到汽車裏,桃子後來分析認為當時這個人應該是捂住了阿娟的嘴巴。”


    ……


    “所以弟兄們衝進去行動的時候,竟然沒有察覺汽車裏有人?”程千帆麵色陰冷,問道。


    “應該是這樣。”李浩點點頭,“豪仔昨晚去見桃子的時候,桃子主動承認失職,表示願意接受帆哥一切處罰。”


    “繼續說。”程千帆冷哼一聲。


    “那個司機很狡猾,一直沒有露麵。”李浩說道,“等到弟兄們的注意力都在二樓阮至淵的身上的時候,他打開車門,想要偷偷溜掉。”


    “倒是奸猾。”程千帆冷笑一聲,這個司機很聰明,他沒有選擇啟動車子,開車逃跑,因為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首先,此人要侮辱阿娟,當時不會在駕駛座,應該是在後排座位上。


    他要啟動車子,需要先想辦法從後排座位到駕駛座。


    然後,他要確保鑰匙在身上。


    鑰匙在身上的情況下,要第一時間成功打火。


    但是,天氣冷,車子不是那麽容易打火成功的,即便是能打火成功,打火時候的聲音立刻便會引起注意,到時候亂槍齊發,汽車的鋼板根本不足以保護他。


    反倒是偷偷打開車門,偷偷溜走,看似是將自己暴露在射擊之內,實際上隻要動靜較小,反而成功逃跑的幾率很大。


    ……


    “如何發現此人的?”程千帆問道。


    “是阿娟。”李浩歎口氣,“這人要逃跑的時候,阿娟從車裏衝出來,大聲喊救命,上前扯住了這人的褲腳。”


    程千帆深深地歎口氣,他已經能夠想到接下來發生什麽了。


    “司機惱羞成怒,直接對著阿娟開了兩槍,然後拔腿就跑,桃子直接帶了一個弟兄從樓上跳下來,對著逃跑的司機一陣亂槍,將此人打倒在地,同時也誤傷了一個路人。”


    “當時路上早已經亂開了,桃子便帶了人上了車,迅速撤離。”


    程千帆聽李浩匯報了整個製裁過程,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麵沉似水,陷入沉默。


    “第一,動手之前,疏忽大意,沒有查明汽車內的情況。”


    “第二,行動開始之後,沒有在一樓預留警戒人員。”


    “第三,撤退時舉止失措。”程千帆陰著臉,冷哼一聲,“為什麽沒有對阿娟、司機以及那個路人補槍?”


    李浩聆聽帆哥訓令,聽得前兩句的時候,也是敬服不已,在他看來桃子此番行動,己方未傷亡一人,成功完成任務,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卻沒想到在帆哥眼中竟然有這麽多錯處。


    然後聽到第三點的時候,他的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從後視鏡看向後排的帆哥。


    ……


    “怎麽?覺得我心狠手辣?”程千帆冷冷說道。


    “浩子不敢。”李浩低低說道。


    “浩子,記住了。”程千帆表情冷冽,沉聲說道,“我們的敵人極為狡猾,凶殘,絕對不能留下任何隱患,行動的時候,最忌諱的便是婦人之仁。”


    說著,他看了一眼開車的李浩,“浩子,這是國戰,是兩個國家你死我亡的廝殺,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好在阿娟不是我們殺死的——”李浩深呼吸一口氣,說道。


    “沒錯,阿娟不是我們殺死的,但是,如果阿娟沒有死,我們就危險了,這便是我說的要補槍的原因。”程千帆冷冷說道。


    “帆哥,阿娟和那個路人,本不該死。”李浩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說道。


    “他們死定了。”程千帆陰沉著臉,“你認為如果他們活著,日本人會怎麽對待他們?”


    程千帆不待李浩回答,繼續說道,“我告訴你,日本人不會考慮他們是不是無辜,他們在案發現場,便是懷疑對象,特高課會將他們抓起來,嚴刑拷打。”


    “阿娟和那個路人依然會死,死之前還會經受殘酷的折磨,特別是阿娟,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落在日本人的手裏,你應該知道會多麽慘。”


    李浩沉默了,他知道帆哥說的沒錯,阿娟和那個路人是必死之局,隻因為他們被牽扯進了這個案子。


    “為什麽?”李浩咬著牙,“帆哥,我心裏難受。”


    “弱國子民賤如狗,要怪,就怪命不好,生在這個戰亂的時代。”程千帆看了一眼窗外,看著馬路上攢動的人群,緩緩地說到。


    ……


    金神父路。


    周茹的住處。


    程千帆手中把玩著一支煙卷,來回踱步。


    “周茹,擬電。”程千帆沉聲說道。


    “武漢,戴處座鈞鑒。”


    “我上海特情組經縝密部署,於昨日晚間果斷行動,成功製裁漢奸阮至淵,業已驗明正身。


    此役擊斃阮至淵及其同黨樓姓女等、日方保鏢在內共計七人,傷數人,我方無一人死傷。”


    李浩站在一旁,看了帆哥一眼,想要開口說話,但是被程千帆狠狠地瞪了一眼,終究是隻能閉嘴。


    “上海特情組上下士氣高昂,處座旦有令,我部上下,皆有殺身成仁、報效領袖、報效黨國,報效處座之誌願!”


    “職部肖勉,民國二十七年*月*日。”


    周茹看了組長一眼,表情略驚訝,她是熟悉組長的電文行文的,按照組長的脾性,應該是——


    報效處座,報效領袖,報效黨國的排序,為何此次變了?


    “組長,要不要修改一下?”周茹指著電報稿倒數第二行的行文問道。


    “發報吧。”程千帆掃了一眼,淡淡說道。


    “是!”周茹敬禮說道。


    滴滴滴。


    電報從上海上空出發,發往九省通衢的大武漢。


    ……


    離開金神父路,前往薛華立路巡捕房的路上,李浩幾次回頭看程千帆,欲言又止。


    “樓蓮香和阿娟死了也要遭受罵名。你認為得我太無恥了?”程千帆問道。


    “帆哥,我知道你這麽做定然有你的考慮,隻是心中難免有些難受。”李浩探口氣,“人都死了,還落不得幹淨。”


    “這樣做,對她們,對我們都是最好的。”程千帆淡淡說道,“再者,我們幹掉了阮至淵等人,也算是為他們報了仇,他們九泉之下,是要謝謝我們的。”


    李浩聞言,沉默不語。


    ……


    武漢。


    力行社特務處總部臨時駐地。


    “齊主任。”


    “齊主任。”


    齊伍拎著公文包,步伐不緊不慢,沿途之人紛紛和他打招呼,他也麵帶笑容回應。


    上了三樓。


    齊伍整理了一下風紀扣,來到戴春風辦公室門口。


    同站在門口的兩名警衛點點頭,輕輕敲門。


    “誰啊。”


    “處座,是我,齊伍。”


    “進來吧。”


    齊伍推門而入,便看到戴春風麵沉似水,幾名特務處中高層領導表情難堪,有人在悄悄擦拭額頭汗水。


    其中一人看到齊伍進來,悄悄給齊伍使了求救的眼色。


    此人是負責和察哈爾站以及綏遠站聯係的章同功。


    章同功是杭州警校特訓班第一期出身,此人當時加入特務處的時候還有一個插曲,有人密報章同功通紅,證據就是其名字。


    最終還是戴春風出來發話,臭罵舉報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章同功才得以入職。


    齊伍收到章同功的眼色,頓時明白了戴春風為何事發怒。


    綏遠站的通訊組此前在運城附近失去了聯絡,經過近半個多月的查探得知,這支十幾人組成的通訊組,攜帶包括最新式電台在內的通訊器材,在途徑運城的時候,遭遇日軍埋伏。


    最終,除了兩人受傷逃脫外,其餘人員全部殉國。


    且經過調查顯示,日軍是提前埋伏在途中的。


    這說明特務處綏遠站通訊組的行蹤早已經泄露。


    戴春風聞訊大怒,這支通訊組都是特務處總部派往綏遠的專業人才,這十幾人的損失,即便是戴春風也是心疼不已。


    齊伍輕輕咳嗽一聲。


    戴春風陰著臉看過來。


    “處座。”齊伍表情嚴肅,“屬下有要事匯報。”


    戴春風點點頭,又看了看幾名挨訓的手下,一擺手,冷哼一聲,“出去!”


    幾人如蒙大赦,趕緊離開。


    章同功隱蔽的向齊伍投向感激的一眼,齊伍則麵不改色。


    待‘閑雜人等’出去後,齊伍這才打開公文包,雙手奉上電文,麵帶喜色說道,“處座,肖先生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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