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鬆江淪陷的前一天,《申報》一位記者親眼目睹鬆江的慘狀,並且將其所見所聞見諸報端:


    “鬆江全鎮,已成死市。


    鬆江城本係浦南繁盛之區,迄今被敵蹂躪,致三月以來,居民均逃避一空,人煙稠密之鎮市,今則已成死市,空無一人。


    敵屢屢在城廂投擲炸彈,鬆江城已沒有一片磚瓦是齊整的!”


    上海淪陷後,那些當初四散逃散的百姓,無處可去、最終隻能返回一片廢墟的家園。


    一年後,他們又遭劫難,慘死在日本侵略者的屠刀之下。


    “這些百姓雖然是死於日軍之手,不過,有人的手裏卻也同樣沾滿血!”盧興戈麵色悲戚,咬著牙,說道,“我會將何副總指揮的行為向上峰匯報,一定要為死難者討回一個公道。”


    “組長。”阿元大驚,何興建是忠義救國軍副總指揮,乃是國軍少將,組長若是告了這一狀,這便是以下犯上,弄不好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不做些什麽,良心難安呐。”盧興戈歎息說道。


    軍人的天職是保境安民,何興建丟棄百姓,帶領軍隊率先撤逃,導致無辜百姓被日軍屠殺,天理難容。


    ……


    “尚奎回來了。”放哨的遊擊戰士遠遠看到尚奎一行人,高興的喊道。


    “哪呢,哪呢?”大隊長穀保國衝了出來。


    秦迪、尚奎保護幾名老人家,卻遲遲沒有歸隊,穀保國心急如焚。


    然後,便看到尚奎和一名戰士抬著擔架,擔架上躺著遊四叔,還有三個老人互相攙扶,踉踉蹌蹌走來。


    “報告大隊長。”尚奎滿麵塵土,他臉上的血痂已經凍住了。


    尚奎敬了個禮,“尚奎奉命歸隊。”


    說著,他看了一眼幾名疲憊不堪的老人,內疚不已說道,“隊長,我沒有完成任務,有兩個老人家,沒了。”


    穀保國看向眾人,他的眼睛濕潤了,尚奎一行四人,保護六名老人撤離,兩名老人不幸遇難,救回來了四個老人。


    嚴格來說,他們的任務算是完成的相當出色了,此前穀保國甚至想過最惡劣的情況:


    他們有可能回不來了?


    “好樣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穀保國點點頭,看過去。


    尚奎一行四人,也隻回來了兩人。


    可想而知,他們這一路是多麽的慘烈。


    ……


    驀然——


    “秦幹事呢?”穀保國問道。


    尚奎低下頭,他不敢看穀保國那焦急的眼睛。


    “我問你,秦迪呢!”穀保國吼道,他的嗓音直接破音了。


    “秦幹事,秦幹事命令我們撤退,他掩護我們。”尚奎說著,說著,眼淚再也止不住,他直接蹲下來,哭泣喊道,“秦幹事阻擊敵人,我們,我們走了二裏地,槍聲停了。”


    槍聲停了?


    槍聲停了!


    秦迪,這是……沒了?


    那個總是帶著燦爛陽光的笑容,做什麽事情都是幹勁十足的小子,那個他答應了母親,說等抗戰勝利了,要回家娶妻生子,讓老人家頤養天年的秦迪,沒啦?!


    穀保國呆在了當場。


    他摘下腦袋上的軍帽,發泄一般砸在了地上,“小鬼子,我草你八輩祖宗!”


    尚奎蹲在地上,嗷嗷的哭。


    一個大男人,這樣的嚎哭,聽的人直覺的心裏瘮得慌。


    ……


    “啊啊啊啊啊!”


    審訊室裏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


    慘叫聲戛然而止。


    “穀保國暈死過去了。”一名審訊的軍曹說道。


    “弄醒他!”太田悠一淡淡說道。


    “哈依!”


    一盆冰冷的鹽水當頭澆下,秦迪的身體發出痙攣一般的顫抖,同時響起的是淒慘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


    ……


    “穀先生。”太田悠一眯著眼睛笑。


    “你的隊伍去哪裏了?”


    “從青東分散突圍後,你們的集合地點在哪裏?”


    “人員分布,武器裝備情況,重要頭目的姓名,職務。”


    “穀先生,你是清楚的,我並沒有為難你,我問的這些都是你知道的。”


    太田悠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他有些口幹,同樣的問題,他已經問了無數次了。


    但是,這個‘穀保國’盡管遭受了諸多嚴刑,老虎凳、辣椒水、鹽水皮鞭、烙鐵等等,除了電刑,幾乎所有殘酷的刑罰都來了一遍,但是,此人卻是極端頑固,沒有交代隻言片語。


    “或者,穀先生,你不需要交代這些,你隻需要答應投靠蝗軍,我們立刻給你治療。”太田悠一看到秦迪始終一言不發,他強忍心中的不滿和憤怒,麵上擠出微笑說道。


    秦迪全身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胸脯上有焦黑的燙傷,發焦的腐肉耷拉著,隨著他痛苦的掙紮,就那麽搖晃著。


    “你覺得我會向你們這些畜生搖尾乞憐嗎?”秦迪吐了一口血水,強忍疼痛,冷笑說道。


    “人活一生,便是草木也不忍輕生,人的生命隻有一次,你就真的不怕死?”太田悠一問道。


    “我怕!我怕自己看不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我怕自己看不到紅色的旗幟插滿華夏大地的那一天,我怕九州沉淪山河破碎,我怕自己像狗那樣的活著令祖宗蒙羞!為抗日而死,何其快哉!”秦迪竭力昂起自己的頭顱,他的臉上布滿傷痕,是那麽的可怖,就是這張鮮血淋漓的臉上卻帶著笑。


    這笑容是那麽的驕傲。


    他是真的為自己驕傲啊,為國戰死,快哉,快哉!


    ……


    “巴格鴨落!”太田悠一憤怒了,他從這個可以任他折磨拷打的紅黨身上看到了一種光,那是令他所害怕,他所不理解的光。


    太田悠一拿起剪刀,一下一下的,將‘穀保國’的手指全部剪下!


    秦迪發出淒慘的嚎叫聲,慘叫聲中夾雜著歌聲。


    他在唱歌:


    起來!


    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


    全世界……受苦的……人!


    看著遭受如此酷刑,依然忍痛高歌的‘穀保國’,太田悠一竟有一種驚恐的感覺,他後退兩步,看著這個‘瘋子’!


    瘋子!


    這個人瘋了!


    ……


    汪填海之豔電在港島公開發表,此事所帶來的震動和影響是空前的。


    國府二號人物,‘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汪填海公開對日媾和,行叛國之事實,不少人乍聞此事,甚至以為是天方夜譚。


    汪填海投日?


    怎麽可能!


    普通民眾的反應,汪副總裁並不在意,他關心的是黨內諸多實力派對於此事的反應,特別是此前和他走的比較近的那些人是否真的會‘兌現承諾’。


    在此之前,汪填海等人以為,國黨高級軍政人員內不乏希望與日本妥協講和者:


    日本強大,中國國弱勢微,抗戰顯然是沒有前途的,繼續打下去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亡黨亡國。


    這些人是傾向於對日妥協講和的,之所以沒有公開付諸行動,原因隻有一個——沒人帶頭啊,更確切的說,是沒有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服氣的領導者!


    包括汪填海自己都深信不疑的是,憑汪副總裁在國民黨內的曆史影響及地位,一旦他起而號召,定然是一呼百應,聲勢震天。


    但是,令汪氏始料不及的是,他的這篇‘奇文’發表後,他們並沒有得到國黨內部任何派係的響應,反而遭到了鋪天蓋地的唾罵和抨擊。


    一些原與汪氏關係較好的軍政人員,如廣東章發魁、於漢謀,雲南龍宇等人也紛紛通電,斥責汪填海,“謬論謬辭,為敵張目”,賣國求榮。


    並且要求對他“通緝歸案,明正典刑,以肅紀綱而振士氣”,並表示擁護政府,“抗戰到底”。


    ……


    這一日,上海華界淪陷區。


    市民擁擠在路邊,他們在低聲議論著,不時會抬頭看,他們的目光悲傷,然後會迅速的垂下頭,不敢讓日本人看到他們眼中的悲傷和憤怒。


    大日本蝗軍向上海市民展示此次掃蕩的成果,他們將俘獲的十餘名‘仇日分子’遊街示眾,然後將當眾處決。


    其中當頭的便是青東人民抗日遊擊隊大隊長‘穀保國’。


    ‘穀保國’也是日軍此次大掃蕩之最大收獲。


    故而,日軍早在上午時分便大肆宣傳,要處決‘穀保國’等一眾仇日分子。


    “秦媽媽,小心點。”韓林攙扶著秦媽媽。


    聽聞日本人要在這裏處決抗日分子,秦媽媽突然請韓林帶她過來。


    韓林看得出來,秦媽媽是害怕的,既然害怕看殺人,為何還堅持要來看?


    日軍的軍卡過來了。


    可以看到軍卡上麵五花大綁,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抗日誌士。


    韓林搖搖頭,他的眼珠子發紅,他不忍去看。


    他敬佩這些敢於不畏犧牲去和日本人真刀真槍幹的英雄,卻又慚愧於自己沒有這種膽氣。


    “秦媽媽,慢點。”看到秦媽媽突然要往前擠過去,韓林趕緊扶住。


    秦媽媽趨前幾步,她竭力的踮起腳尖,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她聽見人叢裏有低沉歎息,有憤怒,有悲傷,她這個時候隻想要再擠過去一點,她要看看,看清楚,看看她的兒子!


    就在昨天,秦媽媽突然心煩意亂,心窩窩疼得厲害。


    這個老婦人便慌了。


    那一次,秦迪爸爸參加五卅運動,遭到英國軍警槍擊的時候,她在家裏便是突然心窩窩難受的厲害。


    得知日軍要當眾遊街、處決抗日分子,秦媽媽的心更亂了,她祈求菩薩保佑,自己的兒子不在那些人裏麵。


    但是,心中卻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在的。


    盡管秦迪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臉上也腫脹的厲害,但是,秦媽媽依然一眼便認出來那是秦迪:


    那是她的兒子,她心尖尖上的肉啊!


    ……


    日軍的軍卡停下來了。


    日軍士兵粗暴的將待處決的十餘名抗日分子扔下車。


    然後將他們綁在了一個個早就提前豎好的木樁上。


    一隊日軍上前,他們舉起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槍。


    “諸位,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如果現在棄暗投明,投靠大日本蝗軍,你們便不會死。”太田悠一走上前,試圖做最後的誘降。


    “小鬼子,做夢吧。”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秦迪竭力的睜大眼,他貪婪的看著這一切,看著周圍的人群,貪婪的呼吸著空氣,這裏是上海,是生他養他的故土。


    然後,他想著要喊什麽口號呢?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紅黨萬歲?


    人民萬歲?


    然後,對母親的思念和愧疚,是那麽的不可遏製的湧上心頭。


    他不怕死!


    自從成為布爾什維克,成為紅色戰士的那一刻,自從投入到反抗日本侵略者,他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隻是擔心母親。


    他放心不下母親。


    母親是那麽的愛他,自己的犧牲,對他老人家將會是莫大的打擊啊。


    還有愧疚。


    他無愧天,無愧地,無愧於養育他的這塊土地,無愧於列祖列宗,無愧於黨和人民。


    但是,他對生他養他的母親有難舍的愧疚!


    他答應了母親,等抗戰勝利了,他要娶妻生子,要好好奉養母親。


    姆媽啊,兒不孝,兒做不到了!


    ……


    “姆媽!”秦迪扯著嗓子喊道,“姆媽,姆媽!”


    他瘋狂的喊道,“姆媽,兒走啦!”


    “姆媽!”


    “欸!”秦媽媽再也忍不住了,老婦人哭泣著,應道。


    這一聲回應,在這樣慘烈悲壯嘈雜的場合,卻又是那麽的清晰。


    “哪裏?”太田悠一猛然看過去,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逼迫‘穀保國’開口的好機會,隻要抓住‘穀保國’的母親,以此為威脅,‘穀保國’必然開口。


    “欸!”此時此刻,突然間,好多女人的聲音響起,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中年女子,乃至是年輕的姑娘,還有一些男人們,也跟著喊道。


    秦迪愣住了,他聽到了,那是媽媽的聲音,他不會聽錯的。


    媽媽也在這裏。


    他突然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想要媽媽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因為他知道媽媽會心疼,會無比的難受。


    同時,他又有些激動,能夠在臨犧牲前,再聽一聲媽媽的聲音,他又是那麽的滿足。


    “姆媽,兒不孝!”秦迪喊道,“兒走啦!”


    “媽媽!”


    被抓捕待處決的十餘名抗日分子,此時此刻,竟也跟著喊道:


    媽!兒走啦!


    娘,兒走啦!


    媽媽!


    “欸!”現場圍觀的百姓,整齊的聲音喊著,他們終於能夠無懼於日軍凶殘的目光,似乎是這些即將遠行的男兒給了他們莫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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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參加作協革命實踐培訓活動,人在井岡山學習,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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