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並沒有懷疑宮崎君。”內藤小翼搖搖頭。


    今村兵太郎坐在靠椅上,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示意內藤小翼繼續說。


    “穀口教授是秘密抵達上海的,知道他來上海的人員有限。”內藤小翼說道,“但是,槍手卻能夠如此精準的找到穀口教授的下榻地點,直接來到櫻花招待所門口偽裝成兜售相機的難民行刺,這說明了一些問題。”


    “難民?”今村兵太郎聽到了這個關鍵詞,立刻問道。


    “行刺者是西方麵孔,他身上的衣裝雖然幹淨但是稍顯破舊,他兜售的相機款式較老,不過卻也保養的很好。”內藤小翼說道。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道,“發生在德國的事情,參讚先生應該也聽說了吧,北條君懷疑此人是從歐洲逃難到上海的猶太難民。”


    今村兵太郎陷入沉思,內藤所講的這個情況倒是他此前沒有注意到的。


    “有證據支持這個判斷嗎?”今村兵太郎問道。


    “已經安排人去那些人的聚集區調查了。”內藤小翼說道。


    ……


    今村兵太郎點點頭。


    “所以,你認為槍手是受人指使的,而幕後指使者是熟悉穀口君的人,甚至就是他身邊的人泄露了他的行蹤?”今村兵太郎問道。


    “是的,參讚。”內藤小翼點點頭,“除了這個解釋,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可是你忘記了一點。”今村兵太郎搖搖頭,“健太郎並不知道穀口君來上海這件事。”


    “這也正是我要說的,我並沒有懷疑宮崎君的一個原因。”內藤小翼說道,“我和宮崎君交談的時候,沒有提及穀口教授遇刺,而根據我的觀察,宮崎君確實是對此一無所知。”


    今村兵太郎搖搖頭,內藤沒有說實話,內藤應該是對健太郎有一些懷疑的,故而內藤隱瞞了穀口被殺的消息,然後通過暗中觀察繼而又排除了健太郎的嫌疑。


    他的這些手下和追隨者、學生中,宮崎健太郎和海軍陸戰隊的小野順二關係最好,同齋藤一雄的關係也不錯,和北條英壽以及內藤小翼的關係就比較一般。


    北條這個人,做事比較古板,他並非是針對宮崎健太郎,北條對待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隻有內藤小翼,似乎始終和宮崎健太郎刻意保持了一些距離,或者說關係肉眼可見的一般。


    ……


    “穀口教授是著名的學者,在內閣那邊都是掛了號的。”今村兵太郎說道,“我已經就此事向岩井閣下進行了匯報,他已經致電三本次郎,此事轉交與三本君的特高課來調查。”


    他看了內藤小翼一眼,“鑒於健太郎和穀口君的關係,我向岩井閣下推薦健太郎參與調查此事。”


    內藤小翼微微皺眉,按照他的想法,這件事的調查過程中,宮崎健太郎最好是避嫌。


    “健太郎對帝國忠心耿耿,穀口君又是他的老師,我想不到他有任何理由可能和穀口君的遇刺有什麽牽連。”今村兵太郎深深地看了內藤小翼一眼,“內藤,做事謹慎是對的,但是,不能無端懷疑自己的同僚。”


    “參讚先生,我並沒有——”內藤小翼趕緊解釋。


    “要精誠團結。”今村兵太郎擺擺手,打斷了內藤小翼的話,意味深長的說道。


    健太郎待人真誠,爽朗大方,他和內藤關係不佳,責任自然不大可能在健太郎的身上。


    “哈依。”內藤小翼心中歎息一聲,鞠躬、立正、彎腰點頭說道。


    ……


    “帆哥,事情辦妥了。”豪仔上車,匯報說道。


    麵對程千帆的強勢‘興師問罪’,夏問樵隻能‘割肉’賠罪,白賽仲路貨倉的一半貨物現在姓程了。


    小程總很會‘為朋友考慮’,他最終沒有讓夏問樵花錢買回那批貨物,而是直接要了一半的貨品。


    當然,夏問樵可能不會領情,隨著時局愈發緊張,貨物愈發緊俏,可能他會寧願花錢買回自己的貨物。


    “方輝的手槍沒有留下什麽馬腳吧。”程千帆問道。


    “處理的很幹淨。”豪仔說道,“南部手槍本身就較為容易卡殼,不會引起懷疑的,老塔是高手,即便是他們拆卸了槍支,也不會發現什麽。”


    程千帆點點頭,老塔是上海特情組的槍械高手,手藝精湛。


    “華子那邊呢?”他問道。


    “一切都按照預定計劃,華子那邊了解的情況是,我們故意在槍支上做手腳,是因為肖組長的目的不在於殺死程千帆,是要激化程千帆和夏問樵,以及張笑林之間的矛盾,讓他們狗咬狗。”


    說到‘狗咬狗’,豪仔嘿嘿笑了笑。


    “笑個屁。”程千帆罵了豪仔一句,自己卻是也笑了,“沒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吧。”


    “沒有。”豪仔搖搖頭,“按照帆哥你的吩咐,這件事我們謀劃已久,華子之前瞅準機會私下裏向詹四提起過方輝,詹四對於華子接近方輝、鼓動方輝對帆哥你動手是默許的。”


    程千帆滿意的點點頭,他扔給豪仔一支煙,他自己也抽出一支煙,不過沒有點燃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華炳仁這枚棋子是他早就布下的,埋得很深,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


    “荒木君,這是關於穀口教授遇刺的所有情報和相關卷宗、口供。”北條英壽和荒木播磨握手,將相關卷宗遞過去。


    荒木播磨隨手翻閱卷宗,沒有抬頭,口中問道,“北條君,查到槍手的身份了嗎?”


    “暫時還沒有。”北條英壽搖搖頭,“不過,我們已經安排人去猶太人聚集區調查了。”


    “你們懷疑這個人是從歐洲來的那些難民?”荒木播磨指了指卷宗裏的照片,這是槍手的屍體照片。


    “隻是一種懷疑方向。”北條英壽說道。


    荒木播磨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穀口教授的學生們,以及這個……”


    說著,他看了一眼卷宗上的名字,“總領事館的阪本良野呢?”


    “安置在招待所了,荒木君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請他們問話。”


    “北條君安排的非常妥當,多謝。”荒木播磨笑了笑,他再度和北條英壽握手,“北條君,請留步。”


    來到招待所,荒木播磨沒有立刻問訊相關人員,他先借用了櫻花招待所的電話,向特高課總部的三本次郎匯報情況。


    若是以往,荒木播磨大概是想不到先行匯報情況的,他會問訊了相關人員後再向三本次郎匯報。


    宮崎這個家夥啊,和這個家夥成為朋友後,自己真的是變成了自己當年最討厭的那種家夥啊。


    他此前最看不起溜須拍馬、事事請示之輩了。


    荒木播磨笑著搖搖頭。


    ……


    “課長,是的,總領事館武官處的北條英壽已經將相關卷宗移交與我了。”


    “線索並不多,槍手是西方麵孔的年輕男子,身份不明。”


    “相關人員也都是穀口寬之的學生們,還有一位是負責接待的總領事館的阪本良野。”


    “是的,都是帝國子民,其中有兩人是帝國‘筆部隊’的成員,另外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是穀口教授的學生兼助手。”


    “阪本良野是總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此人是今村參讚的親信助手之一。”


    “還有一個情況。”荒木播磨說道。


    “遇刺的穀口寬之教授是帝國著名的學者,他還有一個身份,他是神戶大學的教授,同時也是宮崎君就讀神戶大學時候的導師。”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知道。”三本次郎感冒了,因為鼻塞,導致他的嗓音在電話中有些失真。


    關於宮崎健太郎的相關情況,他自然是清楚的。


    不過,此前得知遇刺身亡的是宮崎的老師穀口寬之的時候,他還是非常驚訝的。


    “課長,宮崎君去見你了嗎?”荒木播磨問道。


    他也已經得知了程千帆在先施百貨門口遭遇槍擊的消息,按照宮崎健太郎的習慣,他會及時向三本次郎匯報這件事。


    “沒有。”三本次郎說道,“好了,宮崎那邊的情況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調查穀口寬之教授遇刺之案。”


    “哈依。”


    ……


    聽得荒木播磨掛掉了電話,三本次郎也放好話筒。


    想起剛才荒木播磨關切的詢問宮崎的情況,三本次郎搖搖頭,又哼了一聲。


    聽聞程千帆遭遇刺殺的消息,三本次郎嚇了一跳,若是宮崎健太郎出了事,他保險櫃裏的紅酒數量恐怕會直接受到影響。


    當然,最重要的是宮崎這個家夥對他素來忠心耿耿,若有死傷,難免遺憾。


    得知宮崎健太郎有驚無險,三本次郎便在等候宮崎健太郎的電話。


    隻是,宮崎健太郎一直沒有來電話,反倒是等來了帝國駐上海總領事館那邊的電話,請特高課派員調查穀口寬之教授遇刺之事。


    三本次郎考慮再三,安排了他最信重的荒木播磨去櫻花招待所調查穀口寬之的案子。


    而就在這段時間,三本次郎思索間卻也有些明白了宮崎健太郎為何沒有及時打電話、或者是即刻來向他匯報遇刺之事。


    “課長,宮崎君來了。”小池敲門進來,匯報說道。


    “讓他進來吧。”三本次郎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說道。


    ……


    “課長。”程千帆畢恭畢敬的敬了個禮。


    “沒有哪裏受傷吧?”三本次郎回了個禮,看著宮崎健太郎問道。


    “幸賴課長洪福庇護,屬下有驚無險。”程千帆露出一絲後怕之色,“若非方輝的子彈卡殼了,屬下就見不到課長了。”


    “方輝是夏問樵的人?”三本次郎問道。


    “是。”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屬下還沒有向課長您匯報,您就已經知道了?”


    “我還知道,這件事應該不是夏問樵做得,但你會狠狠地宰夏問樵一刀。”三本次郎似笑非笑說道。


    “課長明鑒萬裏!”程千帆露出歎服的表情,說道。


    “這就是你出事之後隻想著撈錢,卻沒有立刻向我匯報的原因?”三本次郎突然變臉,勃然大怒。


    “課長,您聽我解釋。”程千帆訕訕一笑,“屬下當時腦子裏想的就是抓緊時間向夏問樵發難,過了那個時機的話……”


    “混蛋。”三本次郎罵道,“你的腦子裏除了金錢,還有什麽?”


    “還有屬下對課長的一片赤誠之心和拳拳忠心,有屬下對添皇陛下的一腔熱血!”程千帆立正,大聲說道。


    三本次郎重重的哼了一聲,終究沒有再訓斥。


    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三本次郎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宮崎知道穀口寬之遇刺身亡這件事嗎?


    從宮崎健太郎的言行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暫時還不知曉此事的。


    宮崎健太郎和今村兵太郎關係頗為親近,為何今村兵太郎沒有第一時間告知宮崎健太郎關於穀口寬之遇刺的消息?


    是一時忙碌,忘記了?


    不可能。


    老師遇刺身亡,今村兵太郎豈有忘記告知宮崎健太郎這個學生的道理。


    那是,有事情耽擱了?


    還是另有原因?


    三本次郎麵色平靜,身體後仰靠在了椅背上,就那麽看著宮崎健太郎,心中卻是已經琢磨起來。


    ……


    荒木播磨走在招待所的走廊裏,他表情嚴肅,卻是在思考一會先問詢何人,以何種問詢態度和方式。


    因為出了刺殺案件,招待所的住客基本上都呆在房間裏,整個走廊裏很安靜,慘白的路燈下,隻有馬靴踏地的聲音,平添了幾分陰森的感覺。


    就在此時,走廊前方的房間裏走出來一個人,此人看向荒木播磨,“這位是特高課的荒木隊長吧。”


    荒木播磨身後的兩名手下也是嚇了一跳,看清楚來人是誰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是荒木。”荒木播磨警惕的看了此人一眼。


    一名手下走過來,在荒木播磨的耳邊低語一番。


    “原來是總領事館的內藤助理。”荒木播磨點點頭,他看了一眼剛才內藤小翼走出來的房間,房間內陳設很簡單,門口的位置地上有幾枚煙蒂。


    “內藤助理這是一直在等我?”荒木播磨問道。


    “正是。”內藤小翼點點頭,“關於穀口教授遇刺之事,此前是我和北條君一起調查的,有些情況我希望能夠向荒木隊長反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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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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