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是一名編輯,此人和方木恒關係比較密切,今日方木恒上午沒有上班,就是阿海幫他請的假。”


    “繼續說……”


    “方木恒似乎是找阿海說了什麽,阿海的臉色都變了。”青年男子說道。


    “停一下。”汪康年打斷手下的匯報,“你是說方木恒到了編輯室,就直接去找阿海說話。”


    “方木恒到了四樓,先是和前台的小孟說了兩句話,簽到後,就徑直去找阿海。”


    “小孟?”


    青年男子邊思索邊說,將方木恒和小孟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汪康年點點頭,從對話來看,表麵是沒有可疑的,不過,也無法完全排除這是用日常對話來傳遞信息之可能,這個小孟也要好好查一查。


    ……


    “方木恒與阿海說了些什麽?”汪康年問。


    “聽不清。”青年男子搖搖頭,“阿海的辦公桌在最靠裏的牆角,兩麵靠牆,如果我靠近偷聽,會被察覺。”


    汪康年眼眸中閃過一絲喜悅,直覺告訴他,有問題。


    “屬下看到方木恒說了什麽,方木恒說話的時候是挺高興的,不過,阿海的臉色就變的非常嚴肅,隨後,方木恒和阿海去了庫房,在裏麵呆了大約一刻鍾才出來。”


    “從庫房出來,方木恒的臉色如何?”


    “不太高興。”


    汪康年大喜,終於抓住你了!


    他的腦海中已經可以模擬想象方木恒和阿海的談話過程:


    方木恒興衝衝對阿海提及昨晚之事,阿海對於方木恒隨意透露保密消息的行為非常不滿。


    在庫房中,阿海應該對方木恒提出了比較嚴厲的批評教育。


    故而方木恒從庫房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汪康年按耐住內心之激動,隻覺得自己的苦心終於收到了成效。


    方木恒這個誘餌,終於咬上了一條魚。


    至於說這條魚是小雜魚還是一條大黑魚,就看接下來運氣如何了。


    ……


    汪康年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他在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紅黨阿海,接下來要做什麽?


    無論是方木恒擅自外泄情報,還是方木恒匯報之關乎何關、劉波二巡捕誘殺日人宮本三郎之事,都屬於比較緊急之事務。


    有兩種可能,其一,阿海本身在紅黨中級別較高,他自己有能力和權限來處理此事。


    其二,阿海本身隻是普通紅黨,他無權處置此事,他要立刻向自己的上級匯報。


    汪康年搖搖頭,他先暫時排除前者,紅黨應該不會安排一位級別較高分子來接觸方木恒,這太危險了。


    那麽,就是後者了,阿海要向其上級匯報。


    “傳我命令,立刻召集本組所有弟兄。”汪康年語氣嚴肅中帶著一絲喜悅,“待阿海出來後,沿途跟蹤此人,務必小心不要被此人發覺。”


    汪康年的內心激蕩著火熱的情緒,通過阿海,捕捉到阿海的上線,通過阿海的上線,繼續溯源而上。


    不要看阿海也許隻是一個普通紅黨,通過此人,甚至可能直入上海紅黨核心之所在。


    ……


    “阿海怎麽還沒下班?”汪康年問。


    青年男子解釋了阿海被總編安排加班之情況。


    “下班時間剛到,阿海就要離開,總編就又給他加了工。”青年男子說道。


    狗日的資本家,汪康年在內心裏罵了句,他現在已經完全確定阿海是要立刻去見其上級:


    紅黨地下黨在他們所潛伏之工作中,向來是表現的很不錯,絕少有不努力行為,且紅黨經費匱乏,其成員在工作中多會主動加班加點以求多拿些薪資,既要養家糊口,有些人還會向紅黨組織主動繳納一部分,以為公用。


    阿海今天早早的處理完工作,下班就想著立刻離開,這在汪康年看來是反常現象。


    “這個阿海,平素都是一下班就離開嗎?”汪康年問。


    “不是,阿海經常會加班,報館有規定,加班超過晚上八點一刻,會有一晚蛋花湯和一個饅頭。”


    汪康年點點頭,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無論一個人隱藏的多麽深,隻要被盯上了,早晚會露出馬腳,就譬如這次,阿海隻是要趕著下班,一次不經意的舉動,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出來了!”青年男子指著申報館大樓的正門說。


    隻見從正門出來一個年輕人,從路燈亮光看過去,一襲長衫,帶著眼鏡,看起來有些疲憊。


    汪康年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是晚上八點零五分,還差十分鍾報館就有加班的晚餐可吃。


    阿海隻要磨一磨洋工,耽擱十分鍾,就可以省下一頓晚餐。


    他卻沒有那麽做,這足以說明此人要盡快下班,有極為緊急之事要處理:


    阿海要去見他的上級!


    “跟上他!”汪康年冷聲說道。


    ……


    “老康,你看看這份資料。”王鈞眼神中閃爍著悲痛和傷心,將手中的一摞資料遞給康二牛。


    這是一份關於上海各大工廠的童工之工作情況的調查報告。


    是《申報》的阿海同誌利用工作身份之便利,曆時半年調查得來的。


    在幾乎所有的工廠中,使用童工都是極為普遍之現象。


    很多童工隻有五六歲。


    這些五六歲的小娃娃,每天早上三四點就開工,一直在晚上八九點才能下班。


    除了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可以休息三十分鍾,其他時間要一刻不停的勞作。


    更加沒有什麽休息日。


    阿海的調查報告中,講述了螺絲廠童工之悲慘遭遇,繅絲廠童工的工作是將繭投入沸水盆攪動,再取出,刷去雜質。


    一天工作時間長達十二小時。


    滾燙的開水時長會將這些五六歲的娃娃燙傷。


    “手指因常與盆中沸水接觸,致粗腫不忍卒者見。”


    此外,還有紡織場,更是大批量雇傭童工。


    很多童工會受傷,其中因傷致永久殘廢者占29%,因傷致死亡者占3%。


    在紡織工廠中工作的童工身體瘦弱,形容憔悴,多半含有結核性的病症。


    在英商怡和絲廠,女童工遭工頭毒打的事件屢見不鮮,有的被銅勺擊傷頭部,有的耳朵被扯傷,僅僅上個月之中,這類事件多至15至20起,嚇得有些童工不敢到廠上工。


    滬上某鞋襪廠一名十一歲童工,連續工作十餘小時了,實在是忍不住打瞌睡,被監工一剪刀直接戳中麵部,鮮血直流。


    盡管如此,十一歲的娃娃還得下跪求饒,接著工作。


    “禽獸不如!”康二牛悲呼。


    他知道王鈞在安排同誌們調查童工的情況,想要搞一次活動,呼籲大家關注這些可憐的娃娃,提高童工的生存環境。


    但是,確實沒想到這些娃娃竟然過的比他所想象的還要艱難,簡直是過的豬狗不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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