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禮貌一笑,這大概是老丈人來揪風流女婿回家的。


    蓋兄啊,我盡量幫你吧。


    他皺眉裝作回想的樣子,幫徐夫人滿上一杯酒:“蓋聶……蓋……聶?好像……”


    “阿軻,剛才去揪的什麽尾巴?給我看看唄~”


    段靈兒輕步過來,見他在和一位長者相談,便先朝老人頷首示意。


    荊軻有點感怎那麽奇怪?這位是……”


    徐夫人三指放落水杯,力道沉猛,離手時收力於無形,帶著氣卻又拎著勁。


    蓋聶微微一愣,隻從一個背影就認出了來人,猶豫地後退半步。


    外舅兼師父應該是來抓自己回家過年的,不知道荊軻他們說了什麽。


    不不不,他是兄弟,不會說漏的。


    蓋聶快速編織好一套說辭來解釋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回家,而徐夫人卻不理他了,反而問向荊軻:“他叫你荊弟,是哪個荊?”


    他眨眨眼睛:“荊楚的荊。”


    “這位姑娘方才又喊你阿軻,是孟軻的軻麽?你名可是荊軻?”


    他輕點一下頭:“是,晚輩荊軻。”


    徐夫人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掃眼打量,微微點頭:“難怪有點像,果然……”


    荊軻不解地挑了下眉:“先生何意?”


    “你家住哪?”他直問道。


    “嗯?我家?先生到底何意?”


    “父親,”蓋聶在他身後,“您就這麽直接問——”


    “我沒問你。”徐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直盯著荊軻,“不願說也屬情理之中,也罷,你,隨我回家。”


    他拿起藤杖利索下榻,蓋聶連忙去扶他,臉色為難:“父親,要不您先回吧,我在濮陽還有些事情,等完成了就回去。”


    “什麽事,”徐夫人怒眉瞪他一眼,“能比暖兒生孩子還重要?”


    蓋聶立馬緊張起來:“暖兒這就要生了?”


    “還有六個月。”


    “唉,”他舒了口氣,“您別嚇我,我就說嘛哪能這麽快。”


    徐夫人不要他扶,拄杖健步往門外走去,抬腳邁出大門。


    腳沒落地,又轉身回來,指了下荊軻:“你可知道有人在跟蹤你?”


    他點點頭:“知道。”


    “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麽嗎?”


    荊軻眯了眯眼,語氣狐疑:“先生知道麽?”


    徐夫人目光輕垂,思緒飄到很久以前,神情凝重:“守護好它。”


    不待荊軻追問就大步離開,蓋聶朝他揮揮手:“今年怕是難見了,欠你一壺酒,我明年再來。”


    段靈兒目送他們離開,小聲問向荊軻:“老先生什麽意思?要你守護什麽?”


    他輕輕搖頭,但心裏隱約覺得徐夫人指的是無刃劍,莫非他知道些什麽?


    ……


    ……


    丈婿倆一前一後上了街,青禾軒斜對麵的暗巷裏,兩條尾巴掩聲交談。


    “那個就是徐夫人麽?你確定?”


    “不會有錯,他雖是鑄劍師,但本身不佩劍,身邊常隨一根七尺藤杖,蓋聶是多隨性狂放的人?卻能像那樣始終跟隨在他身後半步,那老者定是徐夫人無疑,隻憑這兩點便能確認。


    “而徐夫人作為歐冶子的傳人,不會對無刃劍的下落一無所知,此來濮陽恐怕另有意圖,繼續盯著吧,總會有所發現。”


    “隻能這樣了,不過剛才與荊軻打鬥的那三個人,一個死了,另兩個被關去了縣獄,要不要摸個底?也好知道他們是為誰做事。”


    “找個人混進去,問出主人就做了,弄得幹淨一點。”


    ……


    ……


    濮陽縣獄。


    入夜,本就陰暗的牢獄更顯淒冷陰森。


    過道裏隻點了三盞質量很差的油燈,冒著煙,光還暗,但夠用就行。


    大門外的鐵鏈嘩啦嘩啦被扯開,囚犯們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起來。


    聽到這聲音,大家便都知道一日一次可以果腹的時刻到了。


    一名獄卒拎著兩個桶,一桶裝碗,一桶裝糠。


    他一間一間地遞碗送飯,送到一個二人間,往裏看了一眼。


    裏麵是今天新關進來的兩個囚犯,一個傷了腿的小眼睛,和一個傷了舌頭的大胡子,據說是因為私鬥傷人,暫時還沒受審。


    獄卒用飯勺敲敲欄杆:“過來拿飯。”


    傷了腿的小眼睛皺眉問道:“什麽飯?”


    “糠。”


    小眼睛惡聲嫌棄道:“豬才吃糠!”


    “別給臉不要臉。”


    獄卒砰砰放下兩隻碗,碗底早就倒了些粉末,他舀了兩勺爛菜糠粥,蹲下身慢慢攪勻。


    又左右看看,見其他囚犯吃糠吃得很香,沒人理睬這裏,便壓低聲音道:“主人有話,讓我帶給你們。”


    牢房裏的二人對視一眼,這才懶洋洋地靠近欄杆,和他隔欄對蹲。


    “事情沒成,但錢可以照拿,念在你們折損一人,主人仁厚,明日便找人放你們出獄,到時就去府上領賞吧。”


    兩人笑著點點頭,小眼睛拱了拱手:“魏公子爽快,且先謝過,鄙人日後定當全力報答,不過請問到了君府要找何人領賞?”


    獄卒心裏一算,既是君府,那定然是衛君府,所以到底是魏公子還是衛公子?


    人們一般叫子南雍作衛公子,而不會稱子南公子,這就使得同住一間君府的兩位公子常引混淆,獄卒必須得弄個明白。


    “主人不便露麵,你們要是到了,就找君府的管事。”


    小眼睛想了想:“是王衝麽?”


    魏鳴的隨從就叫王衝,這便可以確定了。


    獄卒笑了笑:“是,但千萬記得別直呼其名。uu看書 .uukanshu”


    兩人點點頭:“這個當然懂。”


    獄卒笑著把粥碗推進去:“今天先委屈二位了,雖然是糠,總也好過饑腸轆轆,先將就這一頓,等領了賞,不就能美餐一頓了?”


    牢裏兩人歎了口氣,但想到明天能拿錢,心情便也稍稍緩解,誰也不會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獄卒看著他們吃光碗底,收走了所有的碗,出了牢房門轉進院子,就再也沒人見到過他。


    當晚,縣獄裏有兩人暴斃。


    牢裏常有老鼠,鼠藥直接灑在地上,他們的死狀和死老鼠很像,死因也被判定為誤食鼠藥。


    這兩人的屍首被拖去城外掩埋,此事以及他們私鬥的罪行便再無人問津。


    而過了幾日,那位魏公子卻被牽連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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