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功原本無需如此對待自己的下屬,市財政局長掌一市錢袋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可謂不重。


    可隨著何鴻遠越來越多的關係被刨出,在他眼裏儼然成了寶物,可貨可居嘛。為這小子教訓一下市財政局局長胡呈前,也不是不可以。


    而胡呈前把桂省長批示的文件,嚷嚷成雞毛令箭,也的確需要敲打一番,這要是傳將出去,像什麽話嘛。如今桂省長上升勢頭正隆,又是他韓某人投效的對象,他得把任何影響到桂省長對他的不利看法或傳言,消滅在萌芽狀態。


    他把胡呈前敲打得差不多了,示意文強將一份文件交給對方。這是龍澤鄉山老區連線交通工程配套工程扶助款批示文件,五百萬元的資金,上頭有市委書記、市長和分管交通副市長的簽字。


    “這總該不是雞毛令箭了吧?”他問。


    “不不不,我馬上編製單據簽字,安排人辦理這兩筆款項轉帳,下午就能到帳。”


    胡呈前翻看一下文件,唯唯諾諾表態,心裏把何鴻遠恨得要死。說桂省長批示的文件是雞毛令箭,是他秘書顏小回說的,卻傳到了韓書記耳中,讓他多受一份難堪。


    他恨眼前告狀的這小子,連帶著把自己的秘書顏小回也恨上了,這種滿嘴跑馬的秘書,不要也罷,免得再次讓他成受人攻擊的活靶子。


    何鴻遠習冰鑒術,相麵之心,見胡呈前胖臉帶笑,眼中冷芒閃動,知道對方心裏對他恨得直咬牙,不由得暗叫晦氣。


    他等胡呈前灰溜溜離開後,才向韓長功抱怨道:“我算是把胡局長給得罪慘了。”


    韓長功若無其事地道:“官場裏沒有老好人,想要做事,哪能不得罪人。再說,你也不怕得罪他。”


    “怕,我怎麽不怕得罪一位正處級幹部?”何鴻遠正氣淩然地道,“隻是為了討好龍澤鄉群眾,得罪胡局長一人,也值。”


    韓長功看他一眼,道:“胡呈前是下一屆副市長的熱鬧人選。”


    何鴻遠愁眉苦臉地道:“書記老伯,你以後可得罩著我,我得罪了一名未來副市長,這職場生涯無比艱辛啊。”


    韓長功看不懂眼前這小子,時而正氣淩然,時而疲怠,總之讓他不能心生惡感。


    他向譚德天、陶俊傑做一個道別的手勢,起身對何鴻遠道:“先看你這兩天能否圓滿完成市委交給你的政治任務,才能判斷你值不值得我關注。”


    何鴻遠盯著他挺直卻並不高大的背影,道:“不是關注,是罩——”


    韓長功不理他,邁開大步離開。


    文強打量著何鴻遠,對這位小他好幾歲的年輕小鄉長,他充滿了好奇。自他擔任韓書記秘書以來,他從未見過市裏有幹部,敢這樣跟韓書記交流。都說無知者無畏,可眼前這名小鄉長一看就是聰明人,能將市財政局局長弄得灰頭土臉,怎麽可能是無知之輩。那他就是真的無畏,以平常心對待韓書記。問題是麵對韓書記這樣的一方大員,誰能真正做到平常心?


    除了好奇,怎麽都解釋不了,那隻能當他是職場妖孽。


    他壓下心間好奇,向何鴻遠道:“何鄉長,下午我要聽從你的安排,去機場接客人。”


    “早著呢,下午四點到達的航班,其間夠我們睡上一大覺。”何鴻遠道,“文哥,你還是叫我小何聽著順耳。我這小鄉長對上你這大處長,還被你稱呼著職務,我聽著心裏磣得慌。”


    文強明顯覺得這小子在討近乎,卻並不惹人生厭。他也是感覺到老板對這小子重視,才對其來個正式稱呼,見其反對,便笑道:“我嘴巴說不過你,以後在非正式場合,還是稱你小遠兄弟好了。”


    他一頓,又道:“小遠兄弟,我向靜海大酒店那邊招呼一聲,訂個房間讓你入住,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忙完工作,再去接你。那是市政府招待酒店,我這是公款招待。”


    何鴻遠也不客氣,他接的市委政治任務,自然得享受公款招待,難道還讓他自掏腰包不成。


    他別過文強,和譚德天、陶俊傑一起出了市委大院,向譚德天道:“書記,錢的事應該已經解決了,我卻要完成韓書記下達的政治任務,得留市裏幾天。”


    這一趟靜海市之行下來,譚德天哪還把何鴻遠當下屬看待。他親昵地拍著何鴻遠的肩膀,道:“小遠,你隻管用心完成韓書記指派的任務,鄉裏的工作,我會幫你瞄著。這一趟能討到錢,都是你的功勞,等你回去再為你請功。”


    何鴻遠謙虛道:“那是領導指揮得體,讓我衝鋒在前,弄出了成果。”


    陶俊傑哈哈笑道:“小老弟,你就甭往兩位哥哥臉上貼金了,弄得我和老譚臉上更不好看,。”


    何鴻遠和他玩笑兩句,然後道:“兩位哥哥,咱回去讓繆哥請吃大餐,他有大喜事。”


    譚德天和陶俊傑異口同聲地問:“啥喜事?”


    他倆問出口後,才回味出這是繆建勇要升職了。陶俊傑問道:“是不是從市領導嘴裏溜出來的消息?難道老繆要一步到位?”


    何鴻遠道:“露出了話頭,那個位子應該是跑不了。”


    譚德天羨慕道:“老繆這是走了狗屎運。”


    陶俊傑咬牙道:“我讓這老小子今晚請我們哥倆先搓一頓。”


    何鴻遠拍拍自己的嘴巴,道:“怪我多嘴。不過這事隻跟兩位哥哥說說,對外人可是傳不得。”


    譚德天倆人心裏受用,拉著他上車,一起送他去靜海大酒店,然後才揮手道別。


    何鴻遠剛進酒店,文強這位市委一秘辦事效率果然高,來電說已給他訂好房間,並預留了今晚要招待客人住宿的房間,讓他直接到前台拿鑰匙。


    從前台美女手中拿到房間鑰匙,何鴻遠一邊進電梯,一邊撥通周熒的私人手機,道:“老婆,我被韓書記抓了壯丁,今晚回不了縣裏,車子還停在縣政府停車場呢。”


    “韓書記能看得上你這號人,那是看得起你。”周熒笑道,“說說他讓你辦什麽事。”


    “他讓我去打架。打架也沒關係,卻是和女人打架。我寧願為我老婆做摸骨按摩,也不願和女人打架。老婆,我想你了。你說我為你摸摸骨、做做美容,那才叫好事。”


    他說得煽情,臉上卻一臉賤相,隻讓電梯裏一對摟摟抱抱的癡纏青年男女,都感覺到極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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