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澤殿,日頭已盡,月色朦朧,月光的清輝灑在牆頭的積雪上。


    若衝一人用過晚膳,打發宮女太監退下,坐在門檻兒上單手托腮,撓著懷中的九蛋的小腦袋,問:“他怎麽都不來陪我了?”


    九蛋抬頭看了看她。


    若衝接著問:“要不我過去看看他?”


    九蛋趴下繼續睡覺,若衝將九蛋放回屋裏,見魚蓮在鋪床,她躡手躡腳地拿起自己的外衫鬥篷悄步出門,朝萬壽宮去了。


    萬壽宮中燈火通明,太監宮女穿梭在長廊中。


    六條嬤嬤見若衝過來,上前來行禮問安。


    “娘娘,您這是一個人來的?”


    若衝笑笑:“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就想來看看皇上。”


    六條嬤嬤麵有難色,欲言又止:“娘娘,皇上今天國事繁忙,您明兒再過來吧。”


    若衝正打算回去,聽見正殿傳來榮幼清的罵聲:“朕問你,朕一而再再而三地說秘密,你是怎麽做的,傍晚給你派下去的任務,第二天天不亮就傳的滿城風雨?是不是你們部署已經被敵人掌握了?”


    “皇上,消息都沒傳遞下去,他們不可能知道得這麽清楚。”這是木子左的聲音。


    這時候木子右從正殿退了出來,看見六條嬤嬤將若衝擋在外頭,抹去淚水,朝著若衝請安。


    “子右,這是怎麽一回事兒?”若衝問。


    木子右看看六條嬤嬤,又看向若衝:“回娘娘的話,哥哥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皇上氣成這樣,挺瘮人的吧?”若衝笑笑,六條嬤嬤看著若衝慈祥地點點頭,勸道:“皇後娘娘,您身子弱,早些回去休息著,待會兒老奴和皇上說您來過。”


    若衝聽著榮幼清還在罵著木子左,若衝問道:“嬤嬤,皇上用過晚膳了嗎?”


    六條嬤嬤搖頭:“一口沒吃,勸給撤出來了。”


    若衝一聽便吩咐木子右說:“子右你去準備些吃的,我親自送進去給皇上。”


    木子右怯怯地:“這樣行嗎?”


    “你總不想聽你哥哥被罵一夜吧?”


    木子右領命,退下準備吃食。六條嬤嬤有欣賞的眼光望著若衝,若衝眼中卻隻聞聲望去,捂嘴淺笑。


    六條嬤嬤攙扶著她:“熱飯菜還要再等一會兒,皇後娘娘就別在這風口上站著了。”


    若衝隨六條嬤嬤到了便殿坐在炭盆前烤著火,六條嬤嬤給若衝取來一支暖手爐遞給若衝抱在懷中。


    “六條嬤嬤這麽大年紀了,許多活兒交給下頭的人去做就是了,何必親力親為呢?”


    六條嬤嬤一臉慈愛地望著若衝:“伺候人的命,閑不下來。現在宮裏的宮女也伺候不好皇上,老奴在一旁指導著,等她們會了,老奴就回空蟬院去給貴妃娘娘守著院子。”


    “嬤嬤,你一輩子待在宮裏,就沒想過出宮回家去嗎?”


    六條嬤嬤笑笑:“沒想過,這大半輩子待在宮裏,伺候主子們,給人端茶遞水,要是出去了還不知道怎麽活呢,對了,娘娘,老奴一直想聽聽你之前在不爭觀的事。”


    “不爭觀的事?”若衝愣了愣。


    “先帝就常說不爭觀是個好去處,後來又聽說皇上說,他是在不爭觀遇見您的。老奴就一直想聽聽您說自己的故事。”


    “我可沒什麽故事,我以前盡是瞎胡鬧了,沒少給我師父添麻煩。”


    “正清道長是不爭觀當家的,他應該是個很嚴厲的人吧?”


    若衝嬌笑一聲搖頭:“這倒是分對誰,我剛剛敗在他門下沒多久,人家欺負李讓,那時候李讓和我最親,我就把不爭觀茅房裏的廁紙換成了蓖麻葉給人家傷個不輕,我多機靈的一人,怎麽回承認那件事是我做的呢?可師父知道,他也不說出去,就擔心人家要把我攆走。麵子上護著我,暗地裏偷偷地罰我。”


    六條嬤嬤捂嘴笑著:“老奴剛剛見到您那會兒就看出來了,您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難伺候。”


    若衝嚶嚶地笑:“你這話說的,和我師父還有師兄他們說得一模一樣!您不知道吧,我幹過的壞事,那絕對罄竹難書,我在不爭觀八年,在小弟子的洗臉水摻辣椒水,在人家被窩裏放石頭,用板栗的包衣打過人,偷雞摸狗,還不算挑撥離間躲在一旁看戲的,現在一想我那時候真的壞透了。”


    六條嬤嬤笑著:“這樣看來,正清道長確實很護著你,其他道長我是聽說過的,在道長跟前都是規規矩矩的。”


    若衝歎息一聲:“或許是因為其他緣故才對我格外開恩吧?”


    “不盡然,人老了,對後輩會更有耐心,更寵愛。”


    “您這麽一說,我倒是想他了。”


    ……


    閑聊了一陣,木子右過來朝著若衝行禮,說道:“皇後娘娘,飯菜都準備好了,您準備何時給皇上送去?”


    若衝站起身,將暖爐還給六條嬤嬤道:“嬤嬤,天不早了,你就歇著吧。”


    “奴婢遵命。”六條嬤嬤朝著若衝行禮,望著若衝領著木子右以及一眾宮女進正殿去。


    六條嬤嬤合上門來,望著手中的暖爐笑了,恍惚想起自己的過去。


    她自有喪父失母,十歲的時候她被人販子買去做童養媳,可惜,她的“相公”不到三歲就讓人了疫症去世,u看書ww.uanshu.c 她的相公去了,婆家說要讓她陪葬。


    當時正清道長下山雲遊,路過村莊為了掙幾個錢為“相公”做法事,就在她以為她躺在棺材裏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是正清道長獨自掘開了墓,敲開棺材。


    六條嬤嬤記得,那一夜月亮又圓又大,她趴在渾身泥土氣味的道長背上。


    她聽著他說話,他說,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法事是做給活人看的,用於安撫人心,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問他為何要救她,正清道長說,他既然知道那些村民這麽多實在殺人,他勸阻不了,也見死不救。


    從那之後,六條嬤嬤就跟在正清道長身邊遊離四方,直到他回到不爭觀,正清道長讓她獨自住在山下王家村,他得空,便下山來教她識字讀書,再往後,正清道長成了不爭觀的掌門,修建了九幽洞,她就住在了那邊伺候師父。


    沒過幾年,正清道長說要讓她入宮去,去做他安插在宮裏邊的臥底,還說從救了她的那天起就是為了讓她為自己做事。因為心裏有恨意,故而進宮許多年,她從未與正清道長有過聯絡,即使在東皇宮遠遠地看見,她也假裝不認識,回避他,也從未與宮外傳遞過消息。


    直到幾天前,她得知榮幼清意圖清除正清道長所有人的手下,因良知未泯她隻能出麵告密,保住正清道長的其他的弟子以及那些忠正之人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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