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毛連忙抬頭咳嗽一聲,似是吸煙嗆著了一般。算命先生回過神來,指著喬麗向店老板全小英道:“讓孩子去學習吧。孩子是你們的未來,以後盡量讓她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你們店裏生意忙不過來,可以招收學徒嘛。”


    全小英歎息道:“先生說的,我全明白。我家裏那位,前幾年傷了人,賠了人家好些錢,家裏債台高築。但我們的確不該把壓力嫁接在孩子身上。”


    她示意女兒喬麗上樓,轉頭見丈夫從樓上下來,便道:“喬老大,這剛吃過飯,你睡得著嗎?瞧你這焉兒吧唧的樣子,快過來讓先生看看相、算算命。這位算命先生可神奇了,不需報生辰八字,光看看臉、摸摸手,便能斷人禍福。”


    她又向算命先生道:“先生,這是我丈夫喬海,請你幫他算算命。”


    先生打量了喬海一眼,見其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但頭發亂蓬蓬的像草窩,眼裏布滿血絲,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他笑著搖搖頭,道:“這個嘛——”


    全小英停下為翠玉洗頭,拿毛巾擦淨手上的洗頭膏泡泡,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湊足了兩百塊,遞給算命先生,道:“先生,這是我一天的全部收入,隻有這麽多。”


    先生從她手上抽了兩張十元紙幣,道:“我尚未吃飯呢,就從你這兒賺點飯錢。”


    全小英道:“先生是個好人,可憐我們窮人。”


    喬海走到算命先生跟前,道:“我見過江湖門道多了,那些坑蒙拐騙的手段,逃不了我的眼睛。我看你不會為了二十塊錢忽悠我,但我真的不信算命這一套。”


    算命先生自信地道:“算命是門技術活,得講科學。我雖出道不久,對自己所學卻很有信心。你信或不信,隻要心間有惑,就是我指點迷津的對象,待我為你算命過後,你心裏自能分曉。”


    喬海道:“好,那你算算我的近況吧。”


    先生眯著眼,仔細打量著他的麵相。眼前這人鼻梁不高,卻太過短小,破了其濃眉大眼形成的麵相神韻,更兼其嘴唇處有一道兩厘米長的刀疤,斜指鼻尖,仿佛迎麵刺來的匕首一般。


    光憑麵相而論,喬海絕非長壽有福之相。這在《冰鑒術》上是支離破碎之相,命格賤而有凶兆。


    先生又拉住喬海的手,分別仔細摸索了一番他的雙手。喬海感到手上傳來的熱乎乎的氣機,驚奇地叫道:“咦,先生還會氣功功法。”


    王大毛笑嘻嘻地從位子上站起來,道:“什麽氣功功法,那都是騙人的,讓我查探一下。”


    他摸上算命先生的手,誇張地叫道:“呀呀呀,真的有氣功呀,像是有一股熱氣往我手上竄。”


    喬海道:“先生會氣功,還真是神人。”


    王大毛圍著先生轉著身子,問道:“先生,先生,你收不收徒弟呀?教教我氣功咋樣?多少錢你開個口,十萬塊夠不夠?”


    喬海見識了算命先生的手段,急著讓其為他算命。他瞪了王大毛一眼,道:“先一邊呆著,沒見到先生為我算命嗎?”


    王大毛見喬海凶相畢露,悻悻地退到一旁。


    先生注視著喬海,道:“你近期犯了陰魂,坐立不安,茶飯不香,就是睡夢中也受擾,隻能借酒麻醉自己。”


    “陰魂?”喬海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王大毛在邊上道:“先生,你這不是搞迷信嗎?你還說自己算命講科學呢。“


    先生道:“所謂陰魂,是你做了陰損之事,這事如夢魘一般,時時纏繞著你。俗話說陰魂不散,就是指這個意思。所以說平生不做虧心事,不僅半夜敲門人不驚,陰魂也根本不可能上身。我看喬海大哥心裏有鬼,這鬼的陰魂不驅,會纏繞他一輩子,他隨時會發瘋掉。”


    全小英臉色煞白,語無倫次地道:“孩子他爸,喬老大,喬海,你——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讓陰魂上身?”


    喬海嘴裏囁嚅了好一會兒,才皺眉搖搖頭,向全小英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要堂堂正正做人,就不會再去做那些狗皮倒灶之事。”


    他向算命先生道:“先生,如何才能驅除我心間陰魂?”


    先生道:“你做了何陰損之事,找個途徑將它曝光出來,便能驅除心間陰魂。”


    喬海道:“有些事不一定能曝出來,而且可能無端惹禍。”


    他問:“先生,是否還有他法?”


    先生道:“你不能曝,借他人之口,也是一樣。”


    喬海道:“讓我考慮一下。”


    全小英生氣地道:“孩子他爸,你還考慮什麽?照先生說的話去做,還錯得了嗎?你平時做事幹脆利落,今日怎麽婆婆媽媽起來啦?”


    王大毛又湊到算命先生跟前,指著喬海道:“先生,你已經為他指點迷津,他執迷不悟,你就甭管他。你不是尚未吃晚飯嗎?我請你吃飯怎麽樣?咱倆探討一下學氣功的事。”


    “吃飯呀。好啊,有酒喝更好。”


    先生咂咂嘴,起身擰了條濕毛巾,將頭發、臉上擦幹淨,向喬海道:“相逢便是有緣,你也一並過去吧。說不定我能為你開解一下心中之惑。”


    王大毛不容分說地向喬海道:“你找地頭,我買單,別為我心疼錢。”


    他又向正在洗頭的翠玉道:“媳婦兒,你在這兒慢慢做頭發,完事後撥我手機哈。”


    翠玉道:“王大毛,你若能讓先生收你為徒,我立馬就嫁給你。”


    王大毛向先生道:“師父,現在你就是我師父。你瞧我這媳婦兒長得俏不?下次我王大毛和她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上座。”


    先生似是從未見過這般打蛇隨棍上的人,苦笑著拉著喬海出門。


    三人到了老街上一家叫醉仙樓的酒樓,喬海和這兒的老板熟識,要了二樓的一個小包間。王大毛讓老板挑最貴的拿手好菜上,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王大毛請算命先生坐了上坐,問道:“師父,這兒沒有茅台酒,咱們喝點什麽好呢?”


    喬海道:“越是上檔次的酒,假貨越多。這兒的家燒白酒不錯,每人來一斤。”


    王大毛打量著喬海,道:“嘿喲,酒量還可以呀。你這是借酒澆愁吧?”


    喬海不去理會他,王大毛便纏著算命先生,要向其學氣功,還問學會氣功是否能飛簷走壁,是否能強身健體,是否能增強男人某方麵的功能,纏得先生煩不勝煩。


    酒菜上來後,王大毛向喬海道:“你做了啥陰損之事,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喬海倒了一杯酒,顧自端著酒杯,仰頭一口喝完,歎息道:“我昨晚埋葬了一具屍體,現在一睜眼就是那死屍的樣子,感覺還真是被陰魂給纏上了。”


    王大毛似乎被嚇著了,連忙從座位上起身,坐到算命先生同一條凳子上,注視著喬海道:“大哥,你不會是在殯儀館工作吧?連屍體都敢偷偷埋葬,這膽兒可肥著呢。”


    喬海打量著算命先生,問道:“先生在哪裏高就?”


    先生道:“我在省城麗都鄉下一家衛生院工作,看看病、算算命,小日子過得很清閑。這次是元旦假期前提前休假幾天,過來探訪朋友。”


    喬海又向王大毛問道:“王老板在哪裏發財?”


    王大毛道:“我開了家五金店,現在又倒騰些建材,準備再開一家建材店,能賺點錢。”


    喬海追問道:“我對縣城地麵上還算熟悉,你那五金店開在哪個地頭?”


    王大毛不假思索地道:“人民路興鑫五金店,就是我開的。縣城好多人都在我那兒做過生意。”


    喬海真的知道人民路上有這麽一家五金店,生意很是紅火,聽說是兩位表兄弟合夥開的,似乎兩位老板一位姓姚,另一位老板姓王。


    他點點頭,道:“還是做生意當老板好啊,不必寄人籬下,更不必辦窩心事。”


    王大毛道:“你這麽羨慕當老板,自己就可以當老板呀。”


    喬海道:“我一沒本金,二沒過硬的人際關係,哪能當什麽老板?”


    王大毛笑道:“大老板當不成,可以當二老板呀。我要開一家建材店,你幫我看店,我給你一定比例股份,你不就是二老板了嗎?但是你可別告訴我你在殯儀館上班,我們生意人,還是有點忌諱。我的意思,你應該能懂。”


    喬海碰到了好事兒,很是心動的樣子,眼中便有了些神采,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在一家公司當保安,算是保安中的小頭頭吧。”


    王大毛好奇地道:“當保安怎麽要埋葬屍體?你們不會打死了人吧?”


    喬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往嘴裏灌了一大口,神情迷茫地道:“我沒打死人,不過也和打死人差不多。那名少女是我從地宮裏帶出來,送上樓給客人的,她一路上不停地哀求我放了她,可哪有放她逃跑的機會?後來她跳了樓,聽那些人話裏的意思,她是因反抗被推下樓的。昨晚我負責帶班值守,當然第一個到達死亡現場,看到那匍匐在地上的屍體,我怎麽都覺得她是我逼死的,現在我腦海裏仍然滿是她血肉模糊的臉。她說過她才十五歲,和我女兒同歲,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姑娘……”


    他說著說著,就捂著臉嗚咽起來,仿佛要把心間的自責和不安,用眼淚宣泄出來。


    化名王大毛的姚大展伸手和算命先生在桌下握了一下手,都為取得的成果高興。這位算命先生自然是何鴻遠所裝扮,能將算命這門技術活演繹得如此到位,他覺得以後就是不當官,也能當一名成功的算命先生,專門找高官算命,到時身份地位也低不了,通過關係掛個什麽易經協會會長的頭銜,指不定也能進政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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