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抱著孩子來到羊毛蛋家小院,還沒進屋,就聽到羊毛蛋在大聲演講:“好家夥,那死囚牢才叫牢房,低矮昏黑。連牆壁都黑的流油!那可是一塊塊大青石壘起來的,牆縫那叫仔密!你連指甲都扣不進去。門是生鐵鑄造的,想逃?你插翅都飛不出去!我一進去,就被單獨扔進了死囚號子。‘咣當’把門一關,我的天呀,我想我羊毛蛋英雄一生,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陰溝裏翻船了!但是,咱人倒黴精神不能倒,架子不能歪,活著,頂天立地死了也不能像個哈巴狗,你們說對不?”屋子裏的人一陣訕笑。懶


    有人插話問:“你這是從哪又聽來了一段旱書來給我們學舌呀?”又是一陣笑聲。


    又有人插話說:“就你那鬆包樣,還頂天立地大英雄,哈哈,公審那天怎麽就拉到褲子裏了!”眾人哈哈大笑。


    羊毛蛋又是一聲慘叫。爭辯道:“哎咬,你們別笑,我都不敢動,你們倒有心思笑。那三十軍棍可他娘的真厲害!把我屁股都打爛了,打我三十一棍,你們他娘的都見不到我了!這時你們恐怕都捏著鼻子哭我了!我現在鄭重聲明,以後誰也別再提公審那天的臭事!本羊毛蛋一生轟轟烈烈,就那把壺不開,誰也不能再提!”眾狐朋狗友們嘻嘻哈哈。有人說:“繼續,繼續,繼續說說你的壯舉!”


    羊毛蛋清清嗓子,說:“下文書說說:羊毛蛋勇挺三十軍棍。本大英雄在死囚牢裏一直被關了三天,沒有一人來看望,也沒人提審,真是空浪費了我的英雄氣。今天一大早,就聽得鐵窗外三聲蛤蟆叫,心想,莫非該我羊毛蛋轉運了?你們知道不?你們這些俗人都說喜鵲叫親人到。那是俗人!我羊毛蛋跟你們不同,我是大命人!是天上的天兵天將下凡轉世。所以就是蛤蟆叫大運到!”蟲


    有人就催促說:“你就少白話兩句,說說你怎麽被打得哭爹叫娘鬼哭狼嚎吧!”


    羊毛蛋高聲反駁:“小看人!我這麽大個英雄,怎麽會鬼哭狼嚎?不就是那麽尖叫幾聲嗎?換你不把眼珠子哭出來才怪呢!別插嘴,聽我繼續說下去!”


    羊毛蛋繼續吹牛說:“我天不亮就算準了,今天必是出獄的良辰吉日。所以就端坐在牢門後,等呀,等呀,幾乎等了一年!那時光真難熬!終於開門了,如狼似虎的獄卒前來傳訊我,我挺胸抬頭,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牢房。心想:我終於有機會大堂之上舌戰昏官了!??????”


    玉清再也聽不下去羊毛蛋的狂吹,抱著孩子就買進羊毛蛋的泥胚小屋。看到羊毛蛋高高的撅著屁股趴在土炕上,胸前墊著一堆棉絮,對幾個前來看他的狐朋狗友比手揚胳膊吹得嘴角起白沫。又好氣,又好笑,說:“看來,屁股是不疼了?”


    羊毛蛋見玉清過來,就有些收斂,不自然的笑笑。說:“哥,我不就這點小毛病,愛吹點小牛嗎,你來,坐炕邊上。聽我跟他們論呼一通。”


    玉清也不好意思就轉身走,就抱著孩子來到近前。撩開棉絮要看看羊毛蛋屁股上的棍傷。這一看,棍棒打得還真不輕,整個屁股都成紫癜色了,嚴重的地方皮肉都打破了。玉清輕輕地又給他蓋上對羊臭蛋說:“回頭你去瞎登印診所拿點治紅傷的西藥來。那東西比草藥快。至於藥錢,我已經跟他打招呼了我來付。”


    羊臭蛋坐在牆角,顯然對哥哥不滿意說:“還用嗎?人家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這點小傷算啥?!”


    羊毛蛋一下子滿臉苦澀說:“用!誰說不用?!唉吆!疼死我了!我還不是強打精神吹吹小牛嗎!吉泰大伯也是,就不知道也給那打棍子的人幾個錢,讓他們也手下留情,看把我打得,再多一棍子,人就被打死了!”


    玉清把頭扭向一邊說:“沒聽說過打屁股會打死人。要我說你的棍子是打少了。我要是縣長要打你一百二十軍棍。”


    羊毛蛋當然是一臉不高興。但是也要找詞,說:“你要成了縣長我還用受這罪?那我還不是呼風喚雨要啥有啥?!就算睡十個八個的財主家的大小姐他們都不敢吭聲!”


    玉清不想他剛出獄就數落他太狠,就說:“少說兩句吧!沒一句著調的話。”低頭看見棉絮下鋪著一個嶄新的印花細布褥子,很紮眼。似乎有些眼熟,稍加細看,心裏就打了個冷戰。麵沉似水,抱起孩子扭頭就走。


    羊毛蛋光顧跟那些狐朋狗友們噴唾沫星子吹牛,沒注意玉清的臉色。看他走到門口還沒忘說一句:“這就讓臭蛋去拿藥,可記你的帳了哈!”


    玉清也沒回頭,沒吭聲,抱著兒子急匆匆的回到了家裏。把兒子放在娘屋裏。回到自己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吧唧吧唧”抽起了煙。半天不吭聲。


    媳婦看他臉色凝重像有大事,就悄聲問:“咋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回來就惱了?”


    玉清沉著臉問:“你還記得你陪嫁的那印花褥子是啥花樣嗎?”


    媳婦說:“當然記得!俺那些被褥可是俺跟俺娘花了大心血做的呢。俺那花都是俺倆仔細挑選,連一仔‘死瓣’的都沒有。都是絨絨白白的上等花。仔細軋過,彈過。搓撚子娘都非常仔細,怕我搓不勻。紡的時候更仔細,我們娘倆整整紡了兩個冬天。光俺娘挑出去粗細不勻的線子,恐怕比織成布的還多。這倒不算,就說那印花,我跟你說過多次了,是我弟弟背著那布,坐火車跑了幾百裏地。到有名的‘洪家染坊’給染的。不僅花色圖案跟咱本地不同,顏色也地道,不退色。而且,那花中間的小葵花就是人家的字號。細看就是個變了形的‘洪’字。弟弟當時就說:這方圓百裏,很難找到跟我們的花樣相同的印花布;做出被褥來,當然更不會有第二家。樣式特殊,不光我記的清楚,相信你見到也會認得。”


    玉清還是不放心,說:“你怎麽就那麽肯定:這方圓百裏沒有同樣的?”


    “說沒有就肯定沒有!我弟弟在外地教書,就相好了一女子。這女子就是洪家染坊的大小姐。那染布的花樣,是那女子精心描畫的。說的就是隻印一次。也就是印完我們的布,我弟弟被迫跟那女子分手了。那女子把花樣和來往信件都燒了。這回你該相信了吧!”媳婦說出了實情。


    玉清把煙鍋子裏的煙灰磕出來。很莊重地說:“我看到咱家那印花褥子了!”


    “啊!”正在做針線活的媳婦猛地一驚,針紮在手上。下意識的把手指伸在嘴裏,驚訝的問:“真的?在哪?”


    玉清一字一句的說:“在羊毛蛋家的土炕上!”


    媳婦簡直不敢相信,說:“不能吧?自打我過門,你說他啥不是用咱的?隔三差五的不是借你的錢,就是借爹的。種地咱家的牛,咱家的種子。連這次臭蛋害病還不是你自己墊錢給他治?他傷天害理的偷人家小雨的媳婦,本該殺頭,又是你上下運作打點,最後還是爹出錢打包票把他用牛車拉回來。他就算是條狼也該喂熟了!這人咋能這樣呢?”


    玉清歎了一口氣說:“先別吭聲,這事咱查實了才告訴爹。他看羊毛蛋父母的老麵子,對他二人照顧更多。我怕他承受不住這打擊。這幾天咱到羊毛蛋的知己親屬那裏走走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啥線索。”


    果然不出所料。玉清夫婦好不容易在三十裏外的一個小村子,找到了羊毛蛋的妹妹家。


    在這家柵欄門口,看到一個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媳婦眼尖,指著孩子對玉清說:“這孩子肯定是羊毛蛋的外甥。”說話間,彎腰就把孩子抱了起來。一隻手就翻開小孩的衣襟,對玉清說:“沒錯!你看:這針線活是我做的。我認識。我在裏子上繡的字還在!”


    果然,貼胸的地方用青線繡著一個“棟”字。褲腿,裏邊也有同樣一個“棟”字這正是兒子名字“作棟”的“棟”字。給孩子的小衣服上繡上字,起初,也隻是當娘的一個心願:願他長大後成為棟梁。媳婦給兒子做的所有衣服都繡著這個字。當年被搶劫時,有好幾件小孩的衣服也被一起包裹走了。


    小孩子正玩得起勁,冷不丁的被人抱起,一看不認識,嚇得哇哇大哭!猛地就從柵欄裏衝出兩個人來,一個拿著糞叉,一個揮舞著嬐罰憤怒的叫道:“放下我兒子!要不就跟你們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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