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領著大夥跟著那些師兄師姐七拐八拐終於進到了食堂裏。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小冰當時就被鎮住了。在她的印象中場麵最大的一次也不過就五六百人同時就餐,那還是五八年大躍進吃集體食堂那會兒。可是現在看這架勢少說也得有兩千多人。


    小冰不知道這還隻是農大五個食堂中的一個。因為是正午,家在哈市的學生和老師有不少也在學校就餐,所以食堂的十個飯口同時開放。每個飯口前都有一百來人在排隊。十條長隊宛如十條巨龍在蜿蜒前行。


    那些已經買到飯的則在專心致誌的吃著,食堂裏回蕩著一種“垮哧垮哧”的聲音,讓小冰忽然想起在家喂豬時豬吃食發出的聲音。她隨即咽了口唾沫,肚子也開始咕咕的叫,她沒想到這種聲音竟然會對自己的味覺有這麽強烈的刺激作用。


    小冰她們頭頂著鮮豔的紅綢子,脖子上圍著鮮豔的紅紗巾,像一陣風似的刮進了食堂。她們土氣的打扮立即引來了就餐的師生們的一陣哄笑。


    小冰屬於“春江水暖鴨先知”中的鴨,馬上明白了大夥哄笑的原因,偷偷的把頭上的紅綢子解了下來揣兜裏。腦後馬尾一樣束起來的長發沒了約束,一下子像瀑布似的披散開來,襯的小冰的大臉盤宛如盛開的蓮花一樣嫵媚妖嬈。


    但是小冰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別樣的風情。緊忙又從兜裏掏出個皮套把頭發紮起來。


    小冰大約做夢也沒想到她披散頭發的這個美麗瞬間已經像照相機曝光的底片一樣深深的印在了一個人的腦海裏。


    這個人就是他們良種繁育係的黨委書記梁軍。


    小冰挑了一個人相對少幾個的排排了起來。但是小冰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這個排人少?因為這個排賣飯的大師傅很窩囊。人家別的排打發走三個人了,她這兒連倆個人還沒答對利索呢。小冰在心中暗呼倒黴。


    同時和小冰一起站排的都已經快買到飯了,小冰還遙遙無期。由此小冰又發現了一個真理,那就是排隊這種事情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和鬧心性。細想想人生不也是一樣嗎,本來托生在徐家感覺已是上天的眷顧了,沒想到一場革命下來,她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站錯隊了。可這是自己能決定了的事嗎?為什麽天老爺要跟她開這麽殘酷的玩笑。


    因為在家吃飯從來不排隊,所以小冰感到很不習慣,好歹輪到她開飯了。


    小冰踅摸了一下,一流十了個大盆,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菜,有葷有素,琳琅滿目。主食則是在家裏一年也難得幾見的饅頭和隻有過年時才肯光臨寒舍的身份尊貴的大米幹飯。那些大米一粒挨一粒的緊密的排列著,仿佛晶瑩的珍珠。看的小冰直咽唾沫。


    七五年,國家經過十年動蕩,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全國人民都節衣縮食,尤其是農民,雖然“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但是收獲的糧食品質好的都交了公糧,讓城裏人享用了,自己隻能吃品質惡劣的返銷糧。


    但是在這裏,人們卻仿佛已經進ru了共產主義。由此可見國家對這些天之驕子是多麽的偏愛。


    食品雖然已經進ru共產主義,但是小冰兜裏的錢卻還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小冰捏著可憐巴巴的幾張角票,不知道買什麽好。心裏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一句“大姑娘要飯死心眼”的俗話來。


    就在小冰猶豫不決的時候,那個賣飯的大師傅急了,用飯勺子狠勁的敲著鋁飯盆的沿嗬斥道:“買不買?不買躲開,別耽誤別人。”


    小冰心想:手把不咋的,脾氣還不小。於是試探著點了一個土豆片炒大辣椒,然後又要了兩個小饅頭。一算賬便宜的驚人,一角錢還不到。比公社的飯店便宜多了,心中暗喜,看著那盆紅燒肉,發誓那天非買一盤解解饞。


    俗話說:嘴饞逼受苦。這話一點也不假。文慧早就發現了小冰嘴饞這個毛病,心裏一直為她擔憂,但這事好像也不是後天能改的了的。


    身後那位賣飯的大師傅在小冰轉身離開的瞬間輕蔑的嘟囔了一句:“鄉巴佬,土包子。”


    小冰真真切切的聽進了耳朵裏,氣的直哆嗦,真想返回去和她大戰三百回合。可是轉念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自己初來乍到就和大師傅打架,不被開除也得落下一個糟糕的名聲。於是咽了口唾沫,忍了。心裏更加堅定了留在哈市做城裏人的決心。


    她在心中暗暗的告誡自己: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留在哈市,哪怕造個身敗名裂。小冰心裏想著,還把拳頭狠狠的握了一下,就像那些賣保險的每天早晨都要給自己打氣一樣。要不,她真怕她堅持不到勝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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