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夜三更的,誰會來呢?大夥都瞪著驚恐的眼睛互相看著,心裏仿佛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關鍵時刻小冰挺身而出,說:“我就不信還能把人整死。”徐源和文慧也不阻攔,小雨抱著小露頭朝裏坐著。小冰走到門口,問道:“誰呀?”外麵回答:“我。”小冰聽不出“我”是誰?隻好說道:“請您報上您的尊姓大名。”小冰念過幾年書,自忖屬於知識分子階層,雖然那個時候知識分子是臭老九,臭的很,但是小冰骨子裏還是喜歡自詡為知識分子,隻是不敢明說出來,但是說話聊天還是有意無意的流露。為此文慧批評了她好幾回,但她就是不長記性。所以當她問對方尊姓大名的時候,文慧還是沒忘了埋怨一句:“這孩子,就是不長記性。”一般來說不直接報上大名的人往往都是熟人或者自認為和對方是熟人。外麵的人見小冰根本就沒拿自己當熟人,隻好尷尬的說:“我是喬龍升。”小冰一聽是喬廠長,心裏一驚,連忙把門打開,膽怯的叫了聲:“喬叔叔。”在這裏膽怯其實有賠罪的意思。喬龍升滿意的笑笑,說:“徐源養了幾個好女兒,又漂亮又有禮貌。”一邊說著一邊大喇喇的走了進來。見是喬龍升,徐源隻好在文慧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感覺腰就像要折了一樣,說:“喬廠長,您?”喬龍升知道徐源和文慧兩口子見自己深夜造訪有些奇怪加恐懼,也不繞彎,看著徐源頭上的青包,對文慧說:“我給徐源送點藥酒來。”文慧感激的接過藥酒。喬龍升照例又介紹了一下這種藥酒的來曆和使用方法以及神奇功效。說完也不打戀戀,抬腳離去,因為徐源身體不適,隻好由文慧代勞將喬龍升送出門去。出了門,喬龍升見四下無人,突然把文慧抱住。文慧苦苦掙紮,但又不敢高聲語,恐怕徐源和孩子聽見。就在文慧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徐源見文慧半天不回來,就吩咐小冰:“去接接你媽。”小冰一開門,喬龍升和文慧其實是在樹影裏。小冰站在門口,門口燈光比較亮。在暗處的人看亮處一目了然,但是在亮處的人看暗處卻什麽也看不見。喬龍升見門開了,有一束燈光直射過來,知道今天什麽也幹不了了,隻好戀戀不舍的鬆開文慧向林蔭道深處走去,臨了還不忘說一句:“文慧,你早晚是我的人。”


    文慧根本沒考慮那麽遠,她現在最強烈的願望就是掙脫喬龍升的熊抱。她抻了抻衣袖,抿了抿頭發,自信不會讓徐源和孩子看出破綻才假裝剛送走喬龍升從林蔭道裏折回來一樣。小冰出了門,見外麵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敢去找文慧,所以隻是站在門口喊了兩聲媽。見文慧從林蔭道裏出來了,不滿的埋怨道:“您上哪去了,這麽半天。”文慧掩飾說:“人家這麽晚了來給你爸爸送藥酒,媽媽能不多送一步嗎。”小冰眼珠子骨碌了一圈說:“我看這個喬龍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文慧一聽,厲聲喝道:“閉嘴,不許瞎說。”同時心“嘭嘭”直跳,不知道小冰隻是順嘴一說,還是剛才看見啥了。小冰本是好心,現在反倒被文慧批評了一頓,心裏很沮喪,不滿意的“哼”了一句,轉身先進屋了,把文慧扔在了身後。文慧進了屋,臉上的潮紅已經完全退卻。徐源沒看出任何破綻,隻是有些不滿的問:“怎麽去這麽長時間?”文慧又把剛才跟小冰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徐源見文慧說的在理,就不再追究。文慧服侍徐源躺下,把喬龍升送來的藥酒倒出來一些在手上給徐源往頭上抹。小冰提醒文慧說:“媽,你少點給我爸抹,人心叵測,誰知道他那玩意是不是毒酒。”文慧認為小冰純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根本不理她。小冰賭氣的鑽進被窩,不過一會兒還是從被窩裏鑽出來看看徐源有沒有發生意外,見徐源似乎疼痛的輕一些了才放心的睡去。


    你別說,喬龍升的藥酒還挺好使,第二天徐源起來照照鏡子,發現包小多了。心裏很欣慰,跟文慧說了一大堆感激喬龍升的話。文慧隻是隨便的點點頭,並不像徐源那麽感激,讓徐源有些奇怪。其實徐源不懂,在女人看來她們的身體是最寶貴的。比起昨晚喬龍升在文慧身上揩的油,文慧認為那點子破藥酒幾乎是一文不值。一家人剛吃完早飯。小雨正在刷碗,小冰在看書,小露獨自在床上睡回籠覺。這時喬龍升領著勞資科的王科長來了,因為是白天,而且有了外人,喬龍升一臉的正氣,冷如冰霜,給徐源和文慧介紹:“這是王科長。”徐源和文慧紛紛伸出手去和王科長拉了拉。王科長五十來歲,白麵無須,看上去像個太監,說話也像太監,捏著個公鴨嗓,聽上去就像嗓子裏有痰似的,讓人非常替他難受。但是他自己似乎一點也不難受。他說:“我今天跟喬廠長來是安排你們上工的。”徐源和文慧一聽都連忙點頭表示:“正在渴盼。”王科長看看徐源說:“你的工作就是跟著大夥裝木頭,如果是冬天還有可能跟著大夥去山裏伐木。但是現在不用,因為現在是夏天。”他自認為說的很幽默,於是自顧自的幹笑了幾聲。喬龍升厭惡的看了王科長一眼,徐源和文慧心裏雖然也很討厭,但是卻不敢像喬龍升那樣流露出來,反倒還得討好的跟著幹笑幾聲。王科長見自己的幽默沒有得到喬廠長的讚賞,便打住,說:“文慧,你的工作是掏廁所。”文慧一聽掏廁所,心裏立即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直往上反。喬龍升特別留意了一下文慧的表情。文慧見喬龍升看自己,便緊忙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到正常,好像很滿意的樣子說:“謝謝組織關照。”徐源一聽也緊忙表態說:“我們一定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摘帽。”“摘帽”是那個時候的專用政治術語,是摘掉“地、富、反、壞、右”黑五類帽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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