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水草像接收到命令一般,牽扯著慕兒在深淵中高速下降著。深淵裏一片暗黑,四周都是冰冷異常的尖利礁石,一眼望去,鬼影幢幢。慕兒被水草束縛,本能地手腳並用地掙紮著,此時,籠罩著慕兒的水泡已經爆裂,冰涼徹骨的海水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她的體溫很快便降到了極致。


    沒有空氣的給養,慕兒很快便憋不住氣了,猛嗆了幾口海水,一種腥臭腐朽的氣味立馬隨之而入,她馬上意識到不對,想將嘴裏的海水吐出,卻冷不丁又吞了幾口進去。不多久時間,慕兒便已經難受到了極致,手腳漸漸麻木,連意識也漸漸模糊,她以為,自己在劫難逃。


    然而,就在慕兒即將喪失意識的一刻,一縷縷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溫度似乎也高了很多,她艱難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是在不停地下降,隻是此時的海底,已然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那是鑲嵌在礁石上的螢石散發出來的。空氣的來源是籠罩在慕兒身上的一個更大的水泡給予的,她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水草包裹,捆紮得嚴嚴實實的,就像那條被捕殺的大白鯊一樣。


    “嘭”地一聲響起,聲音在這安靜的海底分外分明,那是慕兒狠狠地砸在礁石上的聲音。隨著疼痛感的侵襲,慕兒的意識越發清晰,她疼得齜牙咧嘴,身上的骨頭似乎也斷了幾處,淤青鮮血就更不用說了。纏繞在慕兒身上的水草已經散去大半,她艱難地蜷縮成一團,眼睛緊閉,睫毛在疼痛的趨勢下微微顫抖著。


    周圍又恢複了安靜,慕兒蜷縮在黑色的礁石上,生忍著疼痛,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印,她沒有叫出聲來,更沒有流淚,因為她也有她的倔強。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在這暗無天日的深淵底部終於傳出了一個聲音來。


    “女孩子是可以哭喊的,何必強忍著?”


    這是一個慈祥的聲音,溫柔中帶著細糯。慕兒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麵色趨近蒼白,聽到聲音,她無力地睜開眼眸,入眼的卻是一個瞪著雙眼,滿臉鮮血的鯊魚頭。她被嚇到了,驚呼出聲,身體本能地想向後退去,卻牽動傷口,帶來更大的痛楚。疼痛中,慕兒鎮定心神,這才發現眼前的這頭鯊魚正是剛才那些水草捕殺的那隻,它橫躺在慕兒前方,魚頭正對慕兒,突兀的魚眼中有著深深的恐懼,粘稠的鮮血靜靜地淌下,有些地方已經凝固成了血塊,滿目猙獰。鯊魚巨大的身軀上,有數十根水草貫穿而過,水草在海水中搖曳著,像是一群嗜血的惡魔,汲取著鯊魚身上所有的營養。


    “哼!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就這麽一頭死魚就嚇成這樣,以後我還怎麽折磨你?”聲音明朗,正是扇了慕兒耳光的那個女子。


    慕兒並不出聲,她看了周圍一圈,發現此處竟是滿目瘡痍,無數海生生物的屍體在此處胡亂擺放著,每一具屍體身上都有數根水草搖曳著,那些黑色的水草就是一群海底的惡魔,噬骨吸魂。難怪這一帶海域不見半點生機,想是到達此處的生物都已經被黑色的水草獵殺,成為了自己生長的溫床。慕兒心驚不已,但是臉上卻已恢複到了極為平淡的表情,她最終將目光聚焦在兩個嫋娜的身影上。


    兩個人中有一個正是掌摑慕兒的那名女子,此刻的她已有些不同,她的兩隻耳朵已經換成了兩片藍色的魚鰭,顯得格外地瑰麗與妖異。在她旁邊,是另一個和她高矮差不多的女子,那女子身著白色衣衫,氣質間盡顯成熟,她渾身上下最讓人矚目的還屬她的滿頭銀發,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她的左額位置,有一塊觸目驚心的傷疤,像是燒傷。女子的眼神很平淡,但是隻要和她對望,眼睛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像是自己的想法隨時會被洞穿。女子的耳朵亦是兩片藍色的魚鰭,她的藍卻更顯深沉。


    “魅姬,不要嚇到客人了。”白發女子的聲音很溫柔,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與之相稱的和藹。


    白發女子的地位似乎很高,魅姬聽到她的話後不再作聲,乖乖地站在一旁,眼中卻異常憤恨地看著慕兒。


    白發女子微移步伐,右手微微高抬,吩咐道:“你們也下去吧!”


    此話一出,那些生長在屍體身上的水草馬上瘋長起來,纏繞著寄身的屍體拖將離去,轉眼便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慕兒身上的水草卻依舊纏繞著她的纖腰,沒有任何動靜。


    慕兒略微好奇地朝著水草望去,白發女子的聲音在此刻適時地響起:“這些水草名為黑藻,是唯一能在海底產生空氣的生物,它們隻有在這黑藻淵中才有生長,生長的必要條件便是生靈的屍骨血肉。”


    慕兒聽著白發女子的解釋,心裏已經十分明白,但是眉頭馬上又皺了起來,這黑藻淵暗無天日,沒有陽光,它們是怎麽進行光合作用的,難道它們不靠陽光也能產生氧氣?


    白衣女子看著慕兒的表情變化,臉上也有細微的詫異,她現在根本無法洞穿慕兒的心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理了理心緒,淡然道:“小姑娘,你剛才說的話可是真的?”先前魅姬和慕兒的對話她聽得清清楚楚,現在問出這句話,顯然是在關心著她們的族人。


    慕兒意識到白衣女子在問自己話,心裏又盤算了起來,她一定要想方設法地讓她們救治絳嫣,一定。


    慕兒看向白衣女子,眼神古井無波,她知道白衣女子所指的是哪句話,無邪地點了點頭。


    “我再問你,你憑什麽那麽肯定你要救的那個人就是我們的族人?”白衣女子繼續問道。


    “我不肯定,我隻有七分把握認為她是鮫人,如果你們不去救她,可能我將失去一個朋友,而你們將會失去一個族人。”慕兒鎮定地說出這一席話,心裏卻在暗暗發抖,這句話顯然沒有任何讓鮫人救治絳嫣的憑仗,但是除了這樣講,慕兒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胡說!我們鮫人族被人類屠殺,現如今族中隻剩下我們兩個,哪裏還會有其他族人存在!”魅姬的脾氣有幾分火爆,聽到慕兒的說辭,她馬上提高了嗓音恨恨地反駁道。


    聽到這句話,慕兒心驚,沒想到人類對鮫人族的屠殺如此徹底,居然隻剩下了兩人。白衣女子關注著慕兒的表情,偏頭責備魅姬道:“魅姬,有些話是不應該說出來的。這件事讓我來處理。”


    魅姬意識到自己失言,但是想到人類屠殺鮫人的行徑,她的心裏就怎麽也不能平靜,這種不共戴天的仇恨她永遠無法忘記。她纖手略微旋轉,兩片藍色的魚鰭出現在手中,她看向白衣女子說道:“鳶屏,這是從這丫頭手上得到的,你看看吧!”


    白衣女子接過魚鰭,眼中同樣是一股莫名的悲傷,魅姬繼續說道:“割下鮫人的耳鰭乃是最殘酷的做法,人類如此狡猾冷酷,我們怎能對他們仁慈。他們――”


    魅姬說得擲地有聲,言語中溢滿了仇恨。鳶屏沒有刻意掩蓋眼中的悲傷,眼中卻也沒有魅姬的那種刻骨仇恨,她打斷魅姬的話,示意她不要再說,如水的雙眸望向慕兒,蘊含深意。


    “那麽你的朋友在哪兒?”鳶屏問道。


    “在南陸南王府中,您是答應救她了嗎?”慕兒聽到鳶屏的問話,知道絳嫣有救,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問道。


    “你該休息了!”鳶屏沒有回答慕兒的問話,水袖一揮,慕兒便暈厥過去,纏繞在慕兒身上的黑藻快速移動,將慕兒重新捆綁在了不遠處的礁石上。


    “鳶屏,你怎麽這麽糊塗?這明顯是一個陷阱,人類分明是想讓我們滅族,就算你答應了這個丫頭,我也不會答應你。”魅姬從話語中理解了鳶屏的意圖,她看了鳶屏一眼,嚴肅地說道。


    “魅姬,你以為我不恨人類嗎?他們背叛了我們,甚至殺死了我的女兒,我何嚐不想將他們殺之而後快。但是你知道這兩片耳鰭的主人是誰嗎?”鳶屏說出這些話時,眼中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平淡,無法泯滅的仇恨從她的眼角瘋狂地滋生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若是恨人類,為何還要留著那個老頭的性命!”魅姬現在顯然已經在強詞奪理了。


    鳶屏並不生氣,解釋道:“錯的是他兒子,他並不壞,我們就算報仇,也應當恩怨分明。”


    魅姬沒有說話。


    鳶屏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擔心我們的種族,但是你心裏也是明白的,族中剩下我們兩個已經是名存實亡。鮫人族中所有族人一生都隻能生下一胎,我們的女兒都已經死了,若是我們也死了,鮫人族就算是徹底地滅亡了。現在,我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尋找其他族人上,我們的生命不算什麽,若是能夠讓種族延續,那才是我們的價值所在。而且,如果我沒有感應錯誤的話,這兩片耳鰭應該是族長的。”


    魅姬顯然不知道這是族長的,臉上很是驚詫,繼而出現了希望和淡淡的驚喜,她望向鳶屏,知道她的感應通常不會出錯,呐呐地說道:“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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