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能從府衙打聽到任何消息,那師爺隻是笑道:“葉老板,有人出銀子作保,必是你的熟人,你承了情就是。”


    心中萬千疑惑,但也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麽,轉身走出來,摸著脖子上的黑玉,我遲疑了一下,抬頭對小紅道:“我想去牢裏看個人。”


    “姑娘想去看誰?”小紅詫異地揚眉,想是沒想到我在大牢裏隻呆了兩天,便有想看的人。


    “跟我關在一起的龍婆,我有些事還沒搞明白,想問她。”我垂下手,這兩天在家裏,我拿著玉喚了冥焰的名字多次,仍是沒有得到回應,那玉,也如平日一般,靜靜地垂在我的脖子上,沒什麽不同。難道我那日在牢裏見到那一幕奇異的境像,真的是我的幻覺?


    買通了獄卒進去,那獄卒笑道:“倒沒見過你這麽有心的,不過跟她在一起關了兩天,竟來看她?”


    我笑笑不語,走近那間牢房,龍婆仍舊蓬頭垢麵地坐在牆角,癡癡呆呆地念叨著:“大仙饒命,大仙饒命……”我走近欄柵,看著她:“龍婆?”


    她像是沒聽到我的說,隻是目光呆滯地望著地板:“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我皺了一下眉頭,轉頭看向那獄卒:“她怎麽這樣了?”


    “誰知道那婆子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跟她關一個牢房麽?”獄卒嗤道,“這神婆最會裝神弄鬼的騙人,這會子不知道又是使什麽鬼把戲。有話快說,不過看這老婆子這樣子,也怕是說不了什麽。”說完,獄卒轉身走了。


    是麽,這龍婆是個神棍,是個騙子,那麽那場所謂的血禮,不過是想騙我身上那塊黑玉吧?我之前應允她取下那塊玉時,心裏不是沒有這樣想過,隻是想著,取下來又怎麽樣,總還是在這牢裏,若是她不能幫我找到冥焰,那玉我自然還能取回去。


    我蹲下身,望著癡癡呆呆的龍婆,我那日明明見她被黑龍噴出的火焰燒得滿地翻滾,此際她好端端地坐在牆角,哪裏有半分被火燒過的痕象?真的,是幻覺嗎?那龍婆口中又何以會一直念念有辭?


    “龍婆?”我不死心地又叫了一次,她仍舊保持著自己的姿勢,神叨叨地重複著“大仙饒命”。小紅蹲下來,輕聲道:“姑娘,看來現在問不到她什麽,過些日子,等她的神智清醒些再來吧。”


    我蹙著眉,想了想,望了龍婆一眼,想起那日她初到我脖上黑玉時,滿臉震驚,一字一字地把她那天的話念出來:“宿星輪回,天道真神?”


    龍婆全身一僵,頓時停止了念叨,我心中一喜,看來她對這句話有印象,我繼續道:“宿星輪回,天道真神,宿星輪回,天道真神……”


    她緩緩地轉過頭,向我看過來,我見她有了反應,立即道:“龍婆,你認不認得我?”


    她呆呆地看著我,不言不語,我心中一急,將脖子上的黑玉拎起來:“你記不記得這塊玉?”


    龍婆臉上頓時露出恐懼的表情,雙手抱住腦袋,縮到牆角,大聲慘叫起來:“救命啊……,大仙饒命……,饒了老婆子吧,救命……”


    我被她淒厲的喊叫嚇住了,驚得站起來,獄卒跑過來,不耐煩地嚷嚷:“吵什麽吵什麽?不準叫了!”龍婆尤在那裏慘叫,那獄卒轉過道:“我說你們快走吧!弄得人一刻不得消停!”


    我見這樣子也問不出什麽,隻得和小紅走出去。這次的府衙之行一無所獲,沒有從龍婆那裏打聽到什麽,亦探不到是什麽人保的我。錦繡莊和火鍋店被官府清盤了,我還欠著林老板四千兩銀子。這林老板倒也奇怪,自我被保出來之後,倒來找我,說同意給我時間籌款,不是合約上的三日,而是以十日為期。


    這前後態度的轉變,真是讓我大為詫異,我疑心是保我出來那神秘人暗中進行了調停,那林老板卻不露一點口風,隻道:“之前是林某考慮不周,葉老板關在牢裏也還不出錢,還不如給你時間讓你想辦法。”


    早點兒想通了何必這麽費事?隻是,我拿著雲老爺子留下的翠玉板指,低頭思量著,小紅他們沒找到人,也許不是找不到,隻是避而不見吧?說到底,我與那雲老爺子到底交情不深,何況還隔了那麽一重關係,隻是去找他的朋友。我歎了口氣,四千兩銀子,到哪裏去弄?這玉板指看上去也值點錢,不如拿去當了,既然我脖子上的黑玉都能值八千兩,這翠玉值個四千兩應該沒什麽問題吧?轉而又啐了自己一口,葉海花,看你那點兒出息!若是有一日再遇到那個雲老爺,拿什麽跟人交待?


    不過,心裏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倒弄得我一刻不得消停。我厚顏無恥地想,反正這板指是雲老爺子送我的,我拿它去找人幫忙是幫忙,把它當掉也相當於幫了我的忙。我不識貨,也不知道這板指到底值不值錢,不如先拿去當鋪估個價,反正,還有幾日時間,若這板指真的值錢,到最後一日實在還不出錢,就拿它抵債。


    這麽想著,我捏著板指,對小紅道:“小紅,咱們去找間當鋪。”


    進了滄都最大的當鋪“得福堂”,將手中的板指遞給掌櫃:“老板,看看這玉板指值多少錢?”


    他拿過翠玉板指,眼中閃過一絲詫色,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這東西值不了兩個錢?”


    “那值多少?”我留意到他眼中的詫色,想起當鋪這行的規矩,什麽都說成是破的,無非是想壓價罷了。


    “頂多五十兩!”掌櫃的道。


    “什麽?”我跳起來,“這板指玉色均勻,青色欲滴,成色極佳,是上好的貨色,老板你再看看!”我即使不識貨,也看出這玉色細膩,何況那雲老爺子看上去那麽富貴,怎麽會用這麽便宜的玉器?


    “姑娘,古玩玉器,本身的價值也許並不高,但是若有傳說附身,或是尊貴盛名之人用過,那價值又有不同。”掌櫃地把玉板指放到櫃台上,“你這玉板指隻值這個價,你當不當?”


    當個鬼,五十兩和四千兩差得太遠了,我氣結地抓過玉板指,沒好氣地道:“不當了。”


    又找了家當鋪,得到的答案差不多,價錢反而出得更低,隻出到四十兩。又換了一間,那家竟然說這玉板指是染玉,一錢不值,我差點嘔得吐血,看來這板指拿到哪個當鋪,都換不到更高的價錢了。


    當板指還債指望斷了。我鬱悶地走在街上,小紅知我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嘴,隻靜靜地跟在我身後,穿過市集,小紅突然“咦”了一聲,我轉頭看她:“怎麽了?”


    她指了指街角,我轉過頭,看到那裏擺了個書畫攤子,攤主埋著頭在寫什麽,我望著那人,怔了怔,竟然是安遠兮。怪不得這幾日都見不著他人,原來在這市集上擺攤兒,他這麽缺錢麽?他在繡莊做這幾個月,掙的錢也夠用幾年了,何至於要來擺攤賣字?


    我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他沒同我說,想必是不想讓我知道的。小紅輕聲道:“我聽安生說他家公子每日替人抄書抄到很晚,白日還到集上來擺攤賣字,原來是真的……”


    “抄書?”我看著安遠兮埋頭在抄的,可不正是像書,“他缺錢麽?賣字能賣多少錢?”


    小紅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姑娘糊塗了,安總管是在幫姑娘籌錢呢。安生說,安總管接了好多抄書的活兒回來做,這幾日每日都隻睡一兩個時辰……”


    我怔住了。


    此際才發覺自己有多可笑。我從來沒有正視過我負債的問題,自來到這裏,我掙的每一筆錢,都帶著投機取巧的嫌疑,在我看來,錢是好掙的,我的負債總會得到解決,可是,怎麽解決?安遠兮也許不知道怎麽解決,他隻會老老實實找他最熟悉的事來做,循規蹈矩地掙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幾十文錢。我一直以施恩者的身份出現在安遠兮的麵前的,我是他的老板,我付他工資,我在心理上比他優越,我指揮著他跑來跑去,心裏還得意地偷笑……。可這個時候,當他認認真真做事掙錢為我還債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我在想怎麽變賣東西,怎麽不費力不費事地還錢。我怔怔地望著安遠兮,他專注地抄寫著,渾然沒將鬧市的喧囂放在眼裏,仿佛眼中隻得隻件事值得他關注。


    我咬了咬唇,感到臉一陣陣作燒,轉過身急急地跑開,小紅急忙跟上我:“姑娘……”


    “回家。”我不自在極了,低聲道。我要好好想一想,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認真過?來到這個時空,在這個世上,雖然是重生,然我一直融不進這個世界,或者我刻意不讓自己融入這個世界,總是以旁觀者的姿態,以現代人的優越感,俯視別人,嘲弄別人,而我,其實我,有什麽,值得驕傲和自憐的?我捂住臉,為自己感到羞愧!


    真的該好好反省了,我站在窗前,怔怔出神,應該怎麽樣籌到這筆錢,還債?安遠兮是書生,能想到的是為別人抄書,賣字畫,我呢?我能做什麽?前世謀生的技能用不上,做生意,我苦笑,看來我還真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我現在沒有本錢來重頭開始。十日之期已經過半,我到哪裏去尋到四千兩?幾天之內掙這麽大一筆錢?


    我歎了口氣,小紅見我垂頭喪氣的樣子,勸道:“姑娘也別老想著這事兒,愁也愁不來,別把身子弄病了。”


    “小紅,我真是想不出辦法來了……”我歎了口氣,“你跟著我,要受罪了。”


    “姑娘說的這是話,人活在世上,誰能不遇到點事兒。”小紅笑道,“我相信姑娘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這世上什麽地方來錢最快啊?”我哀歎道,要是這裏也有福彩買就好了,我衰到極點就該行大運了吧?說不定一買就中了。


    “賭場和青樓唄。”小紅道。


    “什麽?”我怔了怔,小紅詫道,“姑娘不是在問我這世上什麽地方來錢最快嗎?當然是賭場和青樓這些撈偏門的地方了,姑娘忘了你當初登台的時候,拍出了千兩黃金呢。”


    登台?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一晚,是我到這個時空,命運的第一個轉折,瞬時思緒如潮,小紅見我神情怔忡,擔擾地道:“對不起,姑娘,我失言了。”


    我回過神來,明白過來她指什麽,笑了笑:“沒事。”


    小紅說得沒錯,青樓,是銷金窩啊!我沉吟了一下,輕笑起來:“小紅,你提醒了我,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


    ——2006、11、27(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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