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大小姐的落水引起了將軍府的一陣騷亂,下人們個個雞飛狗跳,請大夫的請大夫,準備熱水浴具的準備熱水浴具,熬驅寒湯的熬驅寒湯,那個老管家林伯噙著老淚跟進跟出,嘴裏一直念叨:“小小姐要是真出了意外可怎生是好?唉呀……,怎生是好?”看來這寂小姐還真是將軍府的寶貝蛋子,林伯的嘮叨令換了衣衫的宇公子頗有些尷尬,寂驚雲沉聲道:“林伯,現在小姐又沒什麽事,你這樣一驚一乍的,叫下人們看了笑話,怎麽做管家?還不下去!”


    林伯被寂將軍責備了,嘴唇動了動,哭喪著臉走出去,寂驚雲對坐到椅子上的宇公子道:“下人失禮了,公子莫見怪。”


    宇公子笑了笑,道:“驚雲這是說的什麽話,今日的確是我的不是,不然平安也不會落水。”他掃了我一眼,道:“幸好今天有這丫頭在,否則我真要愧對你們寂家了。”


    寂驚雲轉身對我抱拳一揖:“卡門姑娘今日救了平安一命,驚雲銘記於心,日後姑娘有需要驚雲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驚雲必當誓死回報。”


    我趕緊還禮:“寂將軍言重了,卡門不過是舉手之勞。是寂小姐福澤深厚,宇公子又救她出水及時,卡門不敢貪功。”


    這時下人進來稟報,說大夫請來了,寂驚雲一聽,對我和宇公子道:“我去看看,兩位請在花廳稍作休息,驚雲暫且失陪。”說完,也不待我們回話,就匆匆地隨下人去了,花廳裏隻餘下我和宇公子二人。


    我失笑道:“這寂將軍,還罵林伯失禮,自己還不是緊張得很。”


    宇公子懶懶一笑,道:“驚雲麵上不說,心底卻是很緊張的,平安是他過世的兄嫂唯一的血脈,若是出了意外,莫說他愧對兄嫂,連我都……”他忽地收了聲,表情少有地帶上一絲沉重。


    我恍然大悟:“原來平安的父母已經過世了,怪不得寂將軍這麽緊張他這小侄女。”許是憐她小小年紀父母雙亡,所以也對她特別寵溺,以至將她的性格養得這般刁鑽蠻橫。


    “驚雲的父兄都是我天曌皇朝的大將軍,七年前在與曜月國的一場戰事中,雙雙為國捐軀,噩耗傳回京師,平安的母親悲傷過度,一病不起,不久也撤手人寰,留下年僅五歲的平安。驚雲在他大嫂臨終前發過誓,這一生都會好好照顧平安。”他三言兩語將寂平安的身世講完,抬眼看我,眼中掠過幾縷變幻的色澤,“所以,不隻是驚雲應該謝你,我也應該要謝你,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我真是沒有麵目見驚雲,更愧對兩位過世的蔚將軍,丫頭……”


    “公子與我還客氣什麽。”我淡淡地打斷他,心中沒來由地有些不悅,我全心全意地對他,以為他必然懂得我的心意,沒想到他待我這般生疏客氣,就仿佛剛才在園子裏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我咬了咬唇,垂了睫,“卡門是公子包了的人,自然要為公子分憂的。”


    怎麽聽,這話裏都帶著一絲酸味和怨氣,他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我的心思他必然已經明白,難道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我心中有些氣恨,難道說輸了心,便真要如此患得患失,我大可以瀟灑一點,為何要像個幽怨的小婦人般,百般計較,萬般心結,我真是給現代人丟臉!


    我語氣不善,他亦覺出了,沉默下來,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他靜靜地望著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丫頭,你剛剛救平安那法子,倒是挺新奇,我從未見聽聞過,你從哪裏學來的?”


    我皺起了眉頭,又要解釋?咳了咳,一邊想一邊答:“我小時候,見過一個郎中這麽救溺水的孩子,便照樣試試,幸好寂小姐福大命大,現在想想,我還有些後怕,若是這法子不管用……”我想想也冒冷汗,我也真是膽大,若是此次救不回寂平安,那寂家上下還不氣瘋了,隻怕我現在已經被扣上個延誤醫治的罪名,被打進大牢裏去了。


    “小時候……”他眸光一轉,若有所思地笑起來,“丫頭,你小時候,遇到的奇人倒也不少,不知道仙鄉何處?”


    我驀地一驚,想起應他“吉他”那番話,心中暗自懊惱。更氣的是他此刻的態度,悠閑自在,仿佛根本未在園子裏與我有過那番親昵的接觸,問的話又句句藏了玄機,逼得我節節後退。我又恨又氣,隻怕那樣的風liu韻事,在他眼裏平常得很,與我這樣的青樓女子調調情,算得了什麽?虧我還在這裏自作多情。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即便是說了,公子也不會知道的。”我強迫自己把一顆躁動的心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應付他。


    “何妨一說。”宇公子往椅背上一靠,輕笑道:“看看是不是這天曌皇朝,真的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之前我曾聽小紅說過天曌國的一些事情,這裏的地名,竟然與我那時空的很多地名都相同,比如蘇州、杭州、泰山、長江等等,前朝竟然也遺留有抵禦異族修建的長城,但我知道的東西畢竟不多,他再這麽逼問下去,我很容易便穿幫。不是沒想過將自己的故事講給他們聽,不是沒有過向他們求助的念頭。他和寂驚雲都應該有權有勢吧?不過,蔚丞相何嚐不是有權有勢?或許楚殤表麵上的勢力並不及他們,但暗地裏,他那個什麽鬼門,到底是做什麽的,有多強大,我一點都不不清楚。他們會信我嗎?即使他們信我,那他們鬥得過楚殤嗎?若鬥不過,豈不是白白惹來災禍,若是我沒對他動心,倒也不妨一試,可是,我現在敢拿他來冒險嗎?我這般處處為他著想,他憑什麽,對我刨根問底?就憑他包下我?還是憑他知道我喜歡他?


    我頓時百般委屈,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氣,氣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態度卻對我客客氣氣,言語又夾槍帶棒,仿佛是在與我故意拉開距離;氣我不大度不灑脫,這麽輕易就失了心,還一心想得到相同的對待,卻忘記了感情這種事情,永遠都不可能做得到公平對等。越想心中越是難受,嘴裏溜出的話也尖刻起來,我抬起眼來,淡淡地望著他,冷冷地道:“公子想知道什麽呢?我的過去?公子花銀子包下我,是包下我的將來,我沒必要向你坦言我的過去。公子自己,不是也掖著藏著,不願被我知道身份麽?”


    我這番話實屬對他的大不敬,在他們古人的觀念裏,他包下我,就是我的主子,想必認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吧?不僅僅是我的身體,還有我的思想,我的過去。何況青樓女子,對哪位客人不是笑臉迎人,順從奉迎,誰想到我竟如此大膽,不但公然反抗他的權威,甚至譏諷他不過如此,與我這樣的青樓女子沒什麽本質的區別。是個男人,都斷然忍不了這口氣。發頓脾氣,說不定以後都不會再找我這樣不討喜的女子受氣,還了我的牌子,讓我繼續對著三教九流賣笑去。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他可能還了牌子,撤了包契,不再找我,我的心就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他果然沉下臉來,眼神懾人地望著我,卻沒有勃然大怒、立即發火,看了我良久,突然出乎我意料地笑起來,懶懶地嗔道:“你這丫頭還真倔,問你兩句話,不高興說就算了,還發這麽大脾氣。”


    我怔了怔,他的反應也太不正常了。這個男人,善於把喜怒哀樂都深藏在心,不會輕易形於色,這樣的男人,隻怕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情緒透露給人知道。我的心中一涼,即便是我的一顆真心交予他,他恐怕也不屑一顧,他心中到底有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事?


    見我沉聲不語,他笑道,“丫頭,你是怪我沒有把身份坦言相告嗎?


    “卡門對客人的隱私沒有興趣。”我靜靜地望著他,心一點點涼透。心交了出去,收得回來嗎?他的心思那麽難測,會是我的良人嗎?今後這一生,我都要將他的心思猜來猜去地過日子嗎?不過是綰了我的發,送了我一支簪,我便要信命嗎?我什麽時候,也變成了一個宿命論者了?把他當成普通客人,是不是比較不易受傷?思緒百轉千回,竟似心涼如水,我冷冷地接著道:“也斷不會對客人作出這樣無禮的要求。”


    我生疏的語氣令他蹙起了眉,他靜靜地端詳我,半晌,才淡淡地道:“我的身份對你如此重要嗎?知道我的身份對你沒什麽好處,不告訴你,是不想你知道後,不會再像如今一樣坦然對我。”


    你隻要求我坦呈,自己卻不願意坦呈。我淡淡一笑,即使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又何時對我敞開過心扉?心明明已經涼透,為什麽還是有一絲疼痛漫延開來,我垂下眼瞼,望著地板,沉默。


    “罷了罷了,看來你這丫頭今日是要與我鬥氣到底了。”他皺了起眉,語氣裏含了一絲怒意,終於不耐我如此別扭,站起來,氣衝衝地往門外走,“你今兒先回去吧。”


    他重重地摔門而出,我靜靜地坐著,良久,淚才從眼中滑落出來。


    ——2006、9、1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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