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花魁?”月娘怔了怔,臉上倒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來,“姑娘這點子,也不稀奇,京城每兩年都有花魁大賽,我們倚紅樓去年贖身的紫芙蓉姑娘,便是連續兩屆的花魁狀元。”


    “哦?月媽媽可否說說,你們的花魁是如何選舉出來的?”我也不在意她的不以為然,且聽他們的花魁大賽是怎麽個玩兒法。


    “這個花魁大賽,是由全京城最有名的四家青樓聯合舉辦的。”月娘滔滔不絕地道,“每兩年一屆,京城所有在官府登記有名號的青樓推選一名姑娘出來參賽。參賽的姑娘可以表演自己的拿手的絕技,我們會邀請京城有名望的大人們作評委,由他們評選出花魁前三甲。獲勝的三甲除了自己能身價百倍之外,推她出賽的青樓也會聲名大噪,連上三級。紫芙蓉姑娘就是在去年奪了第二屆花魁之後,被京城‘玉福珠寶行’的齊老爺贖身做了填房。”


    不過如此嘛。我笑了笑:“就是說,你們的花魁,全都是由那些有名有望的大人們選出來的?”


    “不錯。”月娘看我笑容冷淡,問道,“有什麽不妥嗎?”


    “基本上,這個賽製有幾個地方是很糟糕的。”我端起茶杯,啜了口茶,不急不緩地道,“第一,姑娘是由各大青樓推選出來的,也就是說,推出來的是珍珠就是珍珠,是砂子就是砂子。各位評委觀眾沒有選擇權,隻能被動地在你們推出來的姑娘裏進行選擇。這樣的好處是,青樓事先臻選出最好的姑娘,省了評委老爺們的時間。壞處是也許會引得樓裏其他不能參賽的姑娘不服氣,既然青樓姑娘個個才貌雙全,其實可供臻別其優劣的東西是很少的,兩年一次的花魁大賽,隻推一個,等於扼殺了其他姑娘成名的機會,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的,經不起幾個兩年的等待。因為失掉一個機會,待遇便與中選的姑娘大相徑庭,而中選的姑娘在不能參加花魁大賽的姑娘眼裏,也許覺得未必及得上自己,心中不忿,管理起來肯定也頗費事。想想也是啊,原來就是質素相差無幾的姑娘,有的就天天客似雲來,有的就因為沒那花魁之名隻能接待些不入流的客人,天長日久積下來的怨氣,夠月娘你頭疼的。這個,不知道月娘有沒有一些感受?”


    月娘怔了怔,臉上微微帶上一抹詫色:“姑娘接著說。”


    “再一處糟糕的是,評選花魁的評委都是請的有名望的大人,也就是說,這些姑娘的美醜好壞,還是憑著那些大人自己的審美觀點來決定的,換而言之,這些大人以後就會成為中選姑娘的捧場客。其他不是評委的人則失去了選擇權和說話的機會,而這部分不是評委的人裏,應該也有些高官富賈。我們都知道,每個人的欣賞水平和偏好都是不同的,每年都是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在那裏選拔他們的私人禁臠出來。其他人看得到吃不到,就算吃得到,為了麵子吃吃這青樓花魁,卻未必是最合他們心水的。”我接著道,“如果青樓平日的宣傳做得好,把其他姑娘的特色也大肆渲染張揚,也許還不至於流掉這部分客人,若不然,長此以往,就像月娘自己說的,需得靠些個熟客勉強撐場麵罷了。”


    “沒想到我們京城四大青樓一直引以為傲的花魁大賽,竟然有這麽多弊端。”月娘眼中閃過一絲讚歎。其實我才不信月娘心中會想不到我說這些,做了這麽多年老鴇,這些弊端恐怕她早就心中有數吧?之所以容忍這個賽製繼續這樣搞下下,也許是要顧忌到多方麵的平衡,青樓與德高望重的官老爺之間的平衡,青樓與青樓之間的平衡,這樣看起來,犧牲幾個姑娘怠慢幾位客人,也是不得不作出的選擇。畢竟,在魚與熊掌之間,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熊掌。


    “那姑娘所說的‘超級花魁’,又是怎麽個玩法呢?”月娘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我,“我倒是知道‘花魁’是怎麽回事,這‘超級’二字作何解釋?”


    超級?怎麽解釋?按字麵兒來講有點像超出級別的意思。在二十一世紀這個詞已經用濫了,別人一說就知道啥意思,哪用得著解釋,可我又總不能跟月娘說隻可意會不能言傳吧?我皺了皺眉,就按字麵的意思來唬唬她好了,我從圍棋盎裏拿了幾個棋子,依次間空兒擺成一條直線,一邊擺一邊緩緩道:“如果月媽媽倚紅樓的姑娘是第一級,當紅的姑娘是第二級,花魁姑娘是第三級,每個間隔便是她們之間的差距,那麽這超級花魁麽……”我將最後一枚棋子“叭”地一聲擺在離那三顆直線棋子最遠的一角,笑道,“這超級花魁,與花魁之間的距離,就差得不是一星半點,超乎想象。”


    “這倒有點意思。”月娘微微一笑,道:“姑娘接著說。”


    “簡單來說,就是全民參與。”我淡淡笑道,盡量避免著讓月娘聽不懂的現代詞匯,“讓選花魁不再變成幾位老爺和幾位姑娘之間的事,而是把它變成整個京城百姓全體參與的一個娛樂活動,會不會好玩很多呢?如果做得好,我相信對倚紅樓的宣傳和經營會起到很好的推動作用,甚至有可能會延伸出其他相關的生意。”


    月娘奇道:“全民參與?”


    “不錯。”我點點頭,接著道,“全民參與,就是什麽人都可以來參與。這是兩方麵的,一方麵是倚紅樓的姑娘,不論樣貌、身材、年齡、才藝、身份,還是當不當紅,哪怕她是姑娘身邊的隨身丫頭,你要你願意,都可以來參加‘超級花魁’的選拔,打破你們以前選花魁的規則和程序,隻要是倚紅樓的姑娘,都有機會參與,這就是所謂‘無門檻’的參與方式。而那些才藝還不利索的姑娘,可以在殘酷的比賽中迅速得到成長和鍛煉。”


    月娘眼睛一亮,催促道:“那另一方麵呢?”


    “另一方麵,以百姓的投票決定參賽姑娘去留的評判方式,充分把百姓融合到比賽的參與中來,提高‘超級花魁’的影響力。”我繼續道,思忖著這個時代的傳媒不發達,“超級花魁”的遊戲最多也隻能在京城玩玩,我不知道古時候的老百姓是怎麽過夜生活的,相對達官貴人可以出入勾欄院,平民百姓大概隻能在天黑之後就上chuang睡覺吧?真是無趣的生活呀。我搖搖頭,古代的同誌們,讓我來拯救你們:“不管是你們以前選花魁大賽也好,還是今天我們搞這個‘超級花魁’大賽,其目的就是要擴大青樓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而讓百姓投票,決定參賽姑娘去留的評判方式,是提高影響力的絕佳辦法,你說,是平民百姓自己選出來的花魁,他們會不支持嗎?不要把眼光總放在那幾個高官身上,平民百姓的口碑也是很重要的,若能得到百姓的支持,說不定能稍微改變大家對青樓女子根深蒂固的成見。”


    聽到我最後一句話,月娘雙眼放光,神情也有些激動起來:“姑娘……”


    我笑了笑,接著往下說:“雖然我們選拔‘超級花魁’目的是為了讓倚紅樓賺更多的錢,但是這個目的不能給百姓們說得那樣清楚透徹呀,我們可以給這個比賽定一個冠冕堂皇的口號,以它作為‘超級花魁’的精神定位,比如可以說‘超級花魁’無門檻的參賽方式和百姓投票決定參賽姑娘去留的淘汰方式,張揚了一種‘全民快樂’的感覺。這種獨特的表現形式融合預選賽、複賽、決賽的殘酷淘汰性,是構成‘超級花魁’比賽成功進行的重要保障,從而成為京城的熱門事件,引發廣泛關注。”


    “預選賽?複賽?決賽?比賽不止進行一場麽?”月娘神情興奮,“那這比賽又是賽製如何?”


    “當然不是一場,既然是全民參與,一場怎麽夠大家玩?”我笑道,“比賽之前,便要先作足功課,把倚紅樓要舉行‘超級花魁’大賽的告示,貼得街之巷聞。包括參賽姑娘的畫像和簡曆、這次活動的賽製、百姓投票的規則等等。再定個日子讓姑娘去連續進行幾天露天表演,不管什麽琴棋書畫,吹拉彈奏,能搞多少花樣就搞多少花樣,免費表演給老百姓們欣賞,讓百姓們先熟悉這些姑娘們,方便他們投票。倚紅樓休業整頓一個月,正好給了月媽媽足夠的時間造勢。‘超級花魁’大賽不算是營業,你可以給官府解釋為一個宣傳活動,反正比賽也不在倚紅樓進行,不算違反了官府的禁令。為了擴大影響,要選擇一個能容數千人的開敞場地,方便更多的人參與。還要視報名的人數,決定預選賽的場數和每場比賽的人數,可以每隔三日便來一場比賽,如果報名人數較少,每場比賽便少淘汰掉一部分人,保持百姓的關注度和熱情度。”


    月娘激動地點頭,表示讓我繼續講,我啜了口茶,接著道:“聲勢造足之後,便可以開始預選賽,根據比賽的項目,邀請相關的人士做評委,比如姑娘比琴藝的時候可以邀請著名的樂師點評,比書畫詩詞歌賦的時候就邀請知名的文士評價,那些個文人墨客最愛流連在風月場所,月媽媽也應該識得不少人才對。但評委的意見不是決定參賽姑娘去留的唯一標準,評委的權利僅僅是選出當場表現較差的參賽姑娘,與當場觀眾投票數最低的參賽姑娘進行對決。要對決的參賽姑娘再表演一次自己的拿手才藝,然後由事先在各行各業中自願征集來的三十一名大眾評委對其進行投票,票數少的一方當場淘汰出局,多的一方可以繼續進行下一個環節的比賽,也就是說,這個比賽結果,是由評委、場外的百姓和三十一名大眾評委共同決定的,任何單獨的一方都不能起決定性的作用,不像以前由幾個老爺便決定了幾個花魁的勝負。”我刻意忽略掉籠罩在“超級女聲”這個節目上眾說紛芸的黑幕,盡量把最簡單的意思表達給月娘,對於第一次接觸這個遊戲規則的古代人來說,消化這麽複雜的比賽規則就夠傷腦筋的了,大概也不會弄出太多黑幕之類的東西。


    月娘呼吸急促地看著我,眼中又是激動又是不敢置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聽明白了沒有,接著道:“此外,舉辦這項大賽,有幾點是要十分注意的,第一便是投票。要怎麽體現投票的公正性和公開性,讓百姓相信票數無偽。”這古代又沒手機,該怎麽整投票?我蹙眉想了想,還是不要票了,現銀交易最是方便:“可以給每位姑娘準備一個瓦壇,三個人一組,一個記數、一個管瓦壇、一個監督,投票瓦壇平日在哪裏宣傳就擺在哪裏,比賽當日就擺到現場,一個銅板代表一票,比賽完一場當場點票,瓦壇的錢與記錄的票數相符,即為有效,誰壇子裏的錢最多,誰的錢最少,立即報給大賽的主事人。這個相對透明的遊戲規則,會使百姓對自己的投票結果充滿了自信,更易於讓他們卷入一場選擇和投票的狂歡。這個環節操作得好,會有一筆很大的收入,花魁比賽也許還沒結束,月媽媽就已經開始賺錢了。”


    月娘笑得眯了眼,連連點頭,我繼續往下說:“第二要注意的便是淘汰參賽姑娘的對決,很有可能在每次的比賽都會出現兩難的抉擇,因此,為了提高百姓的參與程度和調節現場氣氛,要將‘超級花魁’比賽對決時,大眾評委的投票過程用逐一投票的方式展現在廣大觀看比賽的百姓麵前,同時冠以‘對決’或‘決戰’的名稱,在這個環節裏要盡量弄點煽情的故事來講,比如參賽姑娘可憐的身世,如何上進如何努力等等,極盡煽情之事,把許多參賽姑娘和在場的‘親友團’搞得眼淚汪汪甚至失聲痛哭。”


    月娘的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表情,眼神怪怪地看著我,我也不管他,接著道:“第三要注意的就是比賽現場強大的‘親友團’。‘親友團’顧名思義,是參賽姑娘的親友,沒有親人朋友的,總也有一兩個相好的客人吧,可以請來作團長,這些人發動他們的人際關係,拉一批人到現場為比賽的姑娘們助威打氣、加油鼓勁,甚至可以帶上嗩喇鑼鼓,拉上寫著加油助威口號的布幅,這就是烘托氣氛啊,輸什麽也不能輸了氣勢。不要小看‘親友團’的力量,沒準在對決的時候,強勢的‘親友團’口號可以讓處於弱勢的參賽姑娘起死回生。這些支持者為了支持自己喜歡的參賽姑娘,是會將她們神化的,這樣一來,那些以前對青樓姑娘抱有偏見的人,也會在這樣的氣氛下漸漸轉化。為了便於流傳,每個參賽姑娘的支持團體還可以有各自的名稱,比如你說到我們樓裏往年的‘花魁’狀元紫芙蓉姑娘,她的支持者可以叫做‘紫菜’,以此類推……”


    “紫菜?”月娘“撲哧”一聲笑出來,嗔道:“姑娘你可真是想得出來,笑死人了,紫芙蓉已經從良了……”


    “隻是打個比方,便於流傳嘛,總不能讓台上的司儀在那裏說‘某某某姑娘的支持者’吧?不覺得又長又繞口麽?”我不甚在意地道,“第四要注意的,便是這‘超級花魁’大賽的延伸效益問題了。我敢打賭,隻要你這比賽一開始,便會有小販到比賽場地兜售商品食物,要注意一下激動的百姓往台上擲東西的問題。小販到這裏來斂財,你也拿他們沒轍,但要掌握主動,讓他們成為最好最靈敏的消息傳播者。而那些陸續貼出的下次比賽告示,也可加注一些想在這些場合引起別人注意的商家名稱,當然之前便要與商家談好替他們作宣傳的價錢,每在告示上加一條收多少費用,再加多少錢可以讓司儀在比賽間隙給他們在比賽現場作作宣傳。這件事做好,月娘又會收一筆進賬,這‘超級花魁’大賽,是多方多贏的模式,穩賺不賠,月娘到時又有麵子又有裏子,何樂而不為。以上,便是我對‘超級花魁’給的一點小點子,月媽媽可還覺得滿意。”


    “我真不敢相信,姑娘怎麽會想出這麽多新奇的東西,恐怕那些做大生意的商賈,也想不出這樣的點子,這也是姑娘從書裏學來的。”月娘的表情仍帶著未消化完全的震憾,懷疑地問我。


    “看書隻是一方麵,當然還得自己動腦子。”我笑了笑,道,“比如果月媽媽今次搞的‘超級花魁’大賽很成功,明年肯定想要接著搞,但京城這麽多青樓,明年就不會跟風嗎?所以月娘要今年一開始就向官府申請‘超級花魁’的獨家舉辦權,官府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也容易批給你,等個個見著盈了利,怕也不那麽好弄了。這樣明年那些青樓想搞,也得先和月媽媽商量商量,讓他們個個青樓自己搞個分賽場好了,把他們青樓裏的前三甲選出來,月媽媽讓他們搞,他們也出銀子孝敬才成。最後再由倚紅樓搞個總賽場,狂賺一筆,這倚紅樓,照舊穩穩當當坐著‘京城第一’的椅子。”


    月娘怔怔地看著我,歎道:“怪不得金大娘對姑娘那麽佩服,今天聽了姑娘這番話,月娘想不服都不行。”


    “既然月媽媽覺得卡門這小點子還不錯,媽媽之前允諾卡門的事,應該沒有問題吧?”我笑眯眯地看著她,賣乖道。


    “姑娘這些點子,我還得好生琢磨琢磨。”月娘站起來,微笑著看我,“我月娘也不是無信之人,從今日起,姑娘可以隨意在倚紅樓內走動,若想出門,請提前知會我為姑娘安排。”


    出門的安排,大概也是要派人監視著吧?不過我已經非常滿意了,能自由活動,對我來說已經是邁出了一大步。月娘見我一臉喜色,笑問:“姑娘參加這‘超級花魁’大賽麽?”


    我一怔,哈哈大笑道:“我可沒那閑功夫去湊那熱鬧,月媽媽還是好好在比賽中發現好苗子進行栽培吧。再說了,這遊戲要不是參賽者自願玩,就玩不下去了。”


    月娘看著我滿不在乎的表情,欲言又止,我笑著瞥她一眼:“媽媽還有事的話就直說,不用吞吞吐吐的。”


    月娘定定地望著我,臉上帶著點感傷,眼神也由剛才的激動轉為帶上一絲憂鬱:“姑娘,楚殤他……”我的表情驀然冷淡下來,月娘忐忑地看了我一眼,咬咬牙道:“他心裏很苦,你……,你放過楚殤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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