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平頓時就很委屈:“師尊,你腳好冷。”


    不是冷,是冰寒刺骨,分明外表還是尋常的腳丫,且柔軟,但那股子寒冷,卻仿佛要將人凍結。


    手的話,相較好一些,但也有些涼。


    魚璿機板著臉,有些煩躁:“你個大男人還怕冷?”


    齊平就不吭聲了,默默運轉真元,抗衡著那針紮般的寒意,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沒有“開始”,那魚璿機莫非平素身體都這般冷?


    可此前幾次,也有過身體接觸,為何沒有……是了,今天她沒喝酒。


    齊平本能進入探案分析狀態,有了一個猜測:


    他以往便好奇過,魚璿機好歹是道院一方長老,堂堂大修士,怎麽偏生是個酒鬼。


    是否有一種可能?她的醉酒,是在壓製身軀的森寒?


    齊平沒有證據,想了想,也沒問,畢竟說到底,兩人隻是名義上的師徒,實際上並不熟悉。


    “張嘴。”忽而,女道人命令。


    齊平依言開口,隻見一顆青丹旋轉著飛入口中,很快的,丹藥入腹,體內的真元開始沸騰。


    魚璿機道:“屏息凝神,不要抵抗,為師稍後會用真元帶你消化藥力,最開始可能有點疼,忍著點,很快就爽了。”


    這虎狼之詞……齊平無言以對,沒錯了,這壓根就是個女流氓。


    魚璿機說完,自己開始嚐試運轉,結果齊平隻感覺掌心、腳心氣流噴吐,磨磨蹭蹭,就是不進來,疑惑道:


    “還要多久?”


    女道人煩躁道:“急什麽,我在試。”


    齊平愣了下:“那個,您不會第一次用這法門吧。”


    女道人嗤笑一聲:“我?第一次?嗬,你可真逗,早都無數次了好吧。”


    “可是我記得,我是您第一個弟子,那您以往和誰‘雙修’過?”齊平理智地指出話語漏洞。


    魚璿機給噎了下,找補道:“為師也有師尊的啊,恩,當年你師祖教過我的。”


    “師祖?”齊平好奇問:“是首座嗎?”


    “不是。你想啥呢,首座那個糟……這輩子都沒收過徒弟的,恩,起碼……公開的沒有。”魚璿機說起這個,露出追憶的神情來:


    “你師祖乃是水月真人,曾是道門第一女修,畢生也隻收了我這一個弟子,不過當年晉級四境後,遲遲尋不到晉入神聖領域的機會,便離開涼國,去了世外尋道……如今,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大概是不在了。”


    “世外?”齊平好奇。


    “就是凡人已知世界之外,比如四方海洋盡頭,比如,北方紅河以北,等等……哎,我給你說這些幹嘛,那距離你太遠了,咦,找到了。”


    突然,魚璿機哼了一聲,一股股精純的真元自二人接觸的手腳穴位噴湧出來。


    齊平隻覺體內發出山呼海嘯聲,兩人形成了一個大循環,魚璿機開始帶著他吐納。


    這是一種對他而言,頗為新鮮的修煉方法。


    啥都不用幹,躺著就行。


    漸漸的,兩人進入冥想狀態,物我兩忘。


    窗外,小院裏,蟬鳴聲陣陣,燈籠花散發迷蒙光暈。


    金黃色的柴犬趴在花叢中,打了個噴嚏,仰頭望著亮著燈的二樓,輕輕歎了口氣。


    虐狗啊。


    ……


    同一時間,鏡湖南段,苑中。


    披著繡楓葉道袍,銀白色長發隨意披灑的狐族公主坐在溫泉池旁,雙腳浸泡在水中,腳趾蜷縮了下,水中的月亮便破碎開。


    “……於是啊,那個齊平的棋就活了,奮起直追,翻盤獲勝,整個京都城都在議論這件事,屬下感覺,跟過節了似的,”


    穿軟甲,耳朵細長的白狼將軍站在旁邊,用蹩腳的敘事能力,講述著白日的棋戰:


    “不就是下個棋麽,有什麽可高興的,要我說,還是武鬥、道戰有意義。”


    白理理沉靜的小臉上,滿是專注的神情,尖尖的耳朵豎起,頭頂呆毛醒目:


    “圍棋……想下好,也不容易的,很考驗神魂。”


    狼將軍愣了下,心說這樣的嗎,那怪不得那官差能贏。


    上回道院裏講道,證明了此人神魂強大。


    她不喜歡齊平,甚至有點討厭,但認可那人類少年的實力。


    “殿下,明日武鬥,你要不要去看?”狼將軍問道。


    有點躍躍欲試的模樣。


    白理理搖了搖頭,嚴重社恐的她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


    “我要準備下,參與道戰。”


    她這位妖國公主,同樣以道門弟子的身份,作為道戰“三人組”之一。


    狼將軍想著:“不知另外兩人是誰。”


    ……


    ……


    一夜無話,轉眼天明。


    齊平仍舊沒有結束“雙修”,沉浸在冥想中的他,對時間的感知無比遲鈍。


    隻感覺到,體內的真元越來越強,漸漸朝著三重逼近。


    也就在他沉浸於雙修的同時,第二輪,武鬥於鹿台開始。


    相比於棋鬥的持續了數個時辰,武鬥就要迅捷許多了。


    中午時候,當齊平恍惚間,從冥想中退出,睜開雙眼,被窗外刺目的陽光險些閃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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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齊平眯著眼睛,隻覺渾身酸疼、僵硬,整個人四肢都不屬於自己了。


    魚璿機張開雙眸,吐了口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嘲笑道:


    “好歹是洗髓境修士,至於嗎?”


    你個四境站著說話不腰疼……齊平慢慢緩解酸疼,適應光線,這才意識到,自己竟一口氣,修行到了中午。


    很累,但收獲也很大,他甚至能感受到,小腹處氣海中真元的飽滿。


    “感覺如何?”女道人問。


    齊平感受了下,說:


    “就差一點,好像,隨時都能破境。師尊,要不咱再修煉一會,我感覺丹藥的力量還在。”


    魚璿機一指頭戳在他腦門上,氣惱道:


    “想什麽呢?修行欲速則不達,吞丹藥雖快,但也要勞逸結合,先適應下,等穩定了再說。”


    行吧……齊平有點遺憾,但也知道,這一夜,不知為他節省了多少時間。


    “咕嚕。”肚子打起鼓來,齊平尷尬了下,卻見女道人一臉揶揄:


    “餓了?”


    “恩。”


    “走,吃飯去。”魚璿機一把抓住他,縱身一躍,踏空朝道院飯堂飛去,卻正好看到,大群弟子從外頭返回。


    激烈議論。


    師徒二人落地,魚璿機問道:“武鬥結束了?誰贏了?”


    齊平也好奇望去。


    ……


    問道大會第二場,武鬥,以平局收尾。


    這是齊平沒有想到的。


    而起,最為人稱道的,還是這場武鬥的過程。


    根據道門弟子的描述,開戰後,劍聖弟子衛無忌便瘋狂進攻,而與之對應的,東方流雲的打法堪稱“眼花繚亂”。


    “當是時,大師兄揮手間,祭出數百件法器,封死所有方位,任憑那衛無忌如何進攻,連大師兄衣角都沒碰到。


    後來,那衛無忌許是太過激憤,竟拔出了一道足以斬殺尋常神通的劍氣,整個鹿台的防禦陣法都險些破開,然而……大師兄何許人也?


    以九十八道紙人分身,消解了那劍氣,那衛無忌一劍後力竭倒下,大師兄見狀,顧全大局,不想那南人太過難堪,便也未乘勝追擊……”


    飯堂內,小師弟口若懸河,為諸多未能目睹武鬥的弟子講解過程。


    角落裏,齊平一邊吃,一邊聽,臉色古怪。


    所以,東方流雲整場比鬥,全在防守,硬生生把敵人耗的力竭了?


    至於最後,大抵也是消耗過巨,這般結果,自然沒法如齊平那般,贏得民眾喝彩。


    甚至於,市井中,連議論聲都極少,民眾們似乎覺得這種打法未免太過苟且,羞與人提,唯一的好處在於,起碼也沒輸……


    唯一的插曲,便是據說,在武鬥開始前,京都幾大賭坊中,有數名不同麵貌的人士,押了“平局”的選項,大賺一筆,沒人見過這些賭徒的模樣,隻以為,是外地人。


    如此,武鬥第二場結束。


    無論是南方諸國,還是涼國人,都默契地掠過了這一場,沒有進行討論,仿佛隻當不存在般。


    集體將視線,投向了最後一場,道戰。


    也就在萬眾矚目下,又過了一日,終於到了“道戰”開啟的時候。


    ……


    ……


    清晨,淨覺寺內,當空寂禪師結束坐禪,起身推開禪房的門。


    便見冷淡的天光迎麵而來。


    京都上空,光線陰沉,慘白的陽光下,肅殺的秋風卷起一片片落葉。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眉毛花白,寶相莊嚴的空寂捏著一串佛珠,呢喃低語。


    寺內,一名名禪宗僧人走出,神情凝重。


    “金剛風,禪子如何?”空寂望向人群邊緣,那魁梧的武僧。


    後者望向角落裏,那間最為安靜的禪房。


    “吱呀。”


    禪房門開,少年僧人走出,他頭上留著淺淺一層黑發,深紅色的僧衣半敞著,顯得很是隨意。


    他的眼睛明亮澄淨,踩著一雙布鞋,身上沒有多餘的飾品。


    隻是站在屋簷下,便仿佛是世界的中心。


    “阿彌陀佛。”


    古刹內,眾僧雙手合十,朝少年僧人躬身拜下,神情恭敬至極。


    便是身為神隱境的空寂,也是一臉虔誠,近乎卑微:


    “請禪子赴會。”


    禪子幹淨的眸子倒映著眾人,又仿佛,沒有看到任何存在。


    “好。”他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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