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慶的臉龐本就黝黑,眼下更甚許多。


    他抵達時,這片街道已被聞訊趕來的禁軍封鎖,待來到屍首前,開口詢問。


    眾人沉默,齊平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將事情略述一番,末了道:


    “卑職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主動請罪,表明態度。


    餘慶搖頭:“此事與你等何幹,若論罪責,也在我。”


    頓了頓,他說:“鄭浩常竟去了伯爵府,看來,就在我們走後。”


    他很煩躁。


    覺得鄭浩常實在有些自找死路,去找武功伯,說明大概率猜到了一些,這個時候,偏要獨行。


    不知該說自信,還是愚蠢。


    一名校尉歎氣:


    “我們就差了一步,聽到槍聲,便趕了過來。說來,也幸好齊校尉反應快速,指揮得當。


    如今回想,這段路途,若無他帶領,別說看到凶手了,怕是等到了,人早沒影子了。”


    “是啊是啊。”其餘人點頭。


    徹底對這妖孽新人服氣了。


    此前,齊平雖在推理上獨領風騷,但一眾甩鍋人內心,還是驕傲的。


    自襯,若遭遇凶徒,還要依靠他們。


    可事實上,無論從反應速度、行動安排、戰術指揮,還是路線選擇,齊平的表現都堪稱無懈可擊。


    “確實,說來,最妙的還是路口的分兵,齊校尉,你是怎麽猜到,凶徒會逃向那邊的?還有,竟僅憑聲音,就鎖定了此處。”


    一名校尉虛心請教。


    齊平早有準備,道:


    “運氣罷了,我聽聞城內禁止攜帶火器,猝聞槍聲,便料想定是鄭都司私帶了,極有可能,遭遇了凶徒襲殺。


    循著聲音到這邊,瞥見對麵街道人流不顯騷亂,如此,交戰處必在這一側。”


    頓了頓,他看向餘慶,說道:


    “至於分兵圍堵,說起來,還是當初在大河府時,處理一樁案子,攢下的經驗。”


    餘慶心領神會。


    知道,他指的是孫府外,與不老林的戰鬥,當時,匪徒便逃向了民房巷弄。


    “凶徒殺人後,必急於藏匿自身,這附近,也隻有這邊人流密集,最為合適。”


    齊平解釋完,唏噓道:“可惜,未能留下那林武。”


    眾人恍然,感覺學到了。


    餘慶一怔:“你確定是林武?”


    旁邊,裴少卿立即將齊平高喊對方姓名,詐出大魚的操作道來,聽得後者驚訝不已。


    “運氣,運氣。”齊平訕笑。


    餘慶沉吟:“如此看來,凶手確為林家次子,沒料想,竟真的活著,你等可看清他容貌?”


    幾名校尉七嘴八舌描述一番,但都難以作為依據。


    驚恐一瞥,隻有個模糊印象。


    餘慶略感可惜,若看的清楚,或可尋畫師,做出犯人畫像,以此通捕。


    “罷了,你等先將鄭都司屍首帶回衙門。”他吩咐。


    有人問:“大人不一起回去?”


    餘慶搖頭,說道:


    “鄭都司探訪伯爵府,出門便被襲殺,這次,我倒要看看,他怎麽裝糊塗。”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熟悉他的人敏銳察覺,餘慶動了真怒。


    若武功伯爵此前配合,何至於此?


    鄭浩常的死,本可避免的,而如今,第三名官員被殺,鎮撫大人或許不會怪罪,可這無疑是減分項。


    ……


    餘慶去找武功伯對質不說,齊平等人很快,將鄭浩常屍首拖回了鎮撫司衙門。


    交給手下吏員處理。


    眼看天色漸暗,眾人又渴又累,卻不敢散值,坐在議事堂內休息,商討案情。


    “我去偏廳歇一會,大人回來叫我。”齊平叮囑裴少卿。


    後者點頭,知道推理費腦,齊平許是想小睡會。


    ……


    偏廳,將房門關上,齊平輕輕吐了口氣。


    走到桌旁,閉目,將下午經曆於腦海中回放了一遍。


    尤其,是長街上,與林武對視的那一幕。


    作為第一個目擊者,他比其餘人看的更清楚,並且,他也深知,若能將林武畫像呈現出來的意義。


    如何將腦海中的畫麵具現於現實?


    當他回想起羞恥的早晨,便有了主意。


    “出來。”齊平在心中低語。


    同時,運轉真元,激活那神秘難言的聯係。


    下一秒,一杆古樸神秘的毛筆憑空浮現,漂浮在他麵前。


    它暗金色的筆杆上,刻畫著繁複至極的紋絡,若不細看,幾乎無法發現。


    此刻,紋絡間流轉著光輝。


    神符筆。


    “去!”齊平心神微動,遵循某種本能,向對方下達指令。


    神符筆自行鋪開一張白紙,筆鋒流轉,瞬息間,畫出一隻小烏龜。


    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畫完,還舔狗般“看”向齊平,筆(尾)尖(巴)抖動,似在邀功。


    這特麽……齊平臉就黑了,心說,烏龜果然是你畫的,這到底是什麽筆啊,據傳,其上任主人是書院老院長?


    所以,老院長沒事就躲在書齋裏畫烏龜是吧……


    “不要這個。”齊平強壓吐槽衝動,平心靜氣,在腦海中回想林武的形象。


    神符筆一個激靈,似接受到了“信號”,揮毫潑墨。


    很快的,一張水墨素描版照片出現。


    幾乎將那一幕,完美複刻。


    “果然可以!”齊平目露異彩,暗暗攥拳,就說嘛,二次元萌妹子都能完美掌控,畫個人物小像灑灑水啦。


    心念一動,將神符筆收回識海。


    齊平瞥了眼窗外,見無異常,扭頭再看那畫,皺起眉頭:


    “這畫的太好了啊,也不行,一看就不是我的手筆,恩,還得加工一道。”


    想著,他另攤開張紙,覆在畫上,捏了根小狼毫,開始臨摹。


    ……


    議事堂。


    錦衣校尉們正喝茶閑聊,忽而,見院外上司回返。


    忙起身迎接:“大人!”


    “恩。”餘慶臉色不大好看,顯然,與武功伯的接洽並不順利。


    方才,他二次登門,與老伯爵交談,說明鄭浩常死亡,以及林家案件,老伯爵卻一臉平靜。


    解釋說:鄭浩常登門,便是說的這件事,懷疑林家餘孽複仇,要他多加提防。


    沒想到,出門就喪了命。


    “哼,林國忠昔年大逆不道,叛國通敵,如今罪人餘孽竟來禍殺忠良,老夫倒要等他來。”老伯爵如是道。


    餘慶隻好返回。


    “大人放寬心些,我等受理此案不過一日,便鎖定了凶徒,這已是極快。”有校尉道。


    餘慶歎息。


    這速度,自是快的,若鄭浩常未死,今日所獲,便已足夠,可……鄭浩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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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該如何與司首匯報?


    若是……能再拿到些什麽,能表明案件破獲進度的東西,才好交差。


    可,總不能捧著那破爛鬥篷去吧。


    “唉。”餘慶長歎,搖頭道:“罷了,今日已晚,各自回去吧。咦,齊平呢?”


    裴少卿起身:“他在偏廳休息,我去叫他。”


    “不用了。”忽然,偏廳門開,齊平緩步走出,手中捏著一卷白紙,來到近前,拱手道:“大人,卑職有一物呈送。”


    “哦?”


    眾人圍攏過來,皆好奇不已。


    餘慶也是愣神,將那紙卷接過,疑惑展開,下一秒,眼神倏然亮起,隻見,那紙上,赫然畫著一副人像。


    雖遠算不上“精美”,筆法略顯拙劣,但……最關鍵的五官神韻,卻是妥帖。


    “啊!就是他!”


    “林武!”


    一眾校尉低呼起來。


    這才醒悟,齊平此前,竟是去繪製人像。


    對比自己等人……喝茶閑聊,頓覺慚愧。


    “大人,不知此物可有幫助?”齊平道。


    餘慶嚴肅的臉上,罕見地露出笑容:“好!很好!此案無論破獲與否,都記你一功!”


    說完,也不等回話。


    便卷起畫像,扭頭疾走,匆匆離開院落,臉上笑容綻放,不加掩飾,看的沿途錦衣瞠目結舌。


    不明白不苟言笑的餘百戶發了啥神經。


    一路奔入後衙,餘慶才收斂笑容,整理儀態,再次來到春風亭外,抱拳拱手:


    “大人,您交代的案子,有進展了。”


    “哦?”亭內,批閱文書的杜元春抬頭,眉峰舒展,微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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