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渾濁的天穹上,撕開電蛇,旋即,春雷滾過這座西北小城。


    城內醫館門開,一道道身披蓑衣的人影奔出,跨上奔馬,呼喝著,沿著空蕩的街道奔行。


    馬蹄落下,雨水四濺,冷風撕開蓑衣,露出趙知縣青色的袍服,腰間的官印,以及激動,急迫的神情。


    “大人,我們真不一起去嗎?”醫館內,一名護衛看向餘慶,問道。


    膚色偏黑,不苟言笑的護衛長搖頭:“他不需要我。”


    在得到匯報後,趙知縣便婉拒了巡撫衛隊的幫助,顯然,這位地方官覺得,隻有獨自平息此案,才能挽回形象。


    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是,餘慶認為,動用官印後的正七品官員,配合大群捕快,足以擒拿匪徒。


    這也是趙知縣的判斷。


    “另外,我的任務是保護唯一的生者。”餘慶補充說。


    護衛欲言又止,心想若是擒住賊寇,也沒必要再守著啊。


    ……


    “好大的春雨,在京都住的久了,都不知道,西北氣候如此粗獷。”


    官驛中,某座屋舍內,起床晚了的李巡撫佇立窗前,感慨說。


    身後的隨行官員說道:“豫州氣候雖惡劣,眼下時節,如此冷雨也不多見。”


    李巡撫點頭,道:“長公主與郡主,又去縣衙了?”


    “是,一早就去了。”


    李巡撫捋著胡須:“奇哉怪哉,真不知那小胥吏有何等魔力,竟令那兩位如此青睞。”


    隨行文官笑道:“許是長公主惜才。”


    李巡撫頷首,忽然,窗外傳來戰馬嘶鳴,一匹骨骼粗大,通體墨綠,頭生尖角的妖血馬停在館外。


    馬上之人奔入院中:“奉知府大人手令,呈送卷宗。”


    李巡撫道:“長公主在縣衙,不在驛館。”


    後者拜謝一聲,折身上馬,朝縣衙趕去,竟是毫不拖泥帶水。


    “備車,左右無事,我等也去衙門轉轉吧,看那少年如何斷案。”李巡撫思襯了下,笑道。


    更詳細的卷宗到了,案件是否會有突破?他心裏癢癢的。


    眾人稱是。


    ……


    縣衙。


    院內,當報信衙役聲音傳來,整個院子都靜了一瞬,旋即沸騰。


    值房內,圍坐下棋的三人也是一愣。


    發現匪徒了?怎麽回事?


    趁著眾人準備的功夫,齊平叫來對方詢問。


    “是城門。今日雖然沒大肆搜捕,但安排了人去城門巡邏。


    吳捕頭帶人去南城門時,正看到數名匪徒強闖出城,立即發了信號,縣尊大人已經趕過去了,派我來叫人。”衙役說。


    隻是這樣?


    齊平怔住。


    旁邊,長寧公主道:“看來匪徒先前仍舊躲在城內,趁著大雨,試圖逃離。”


    這是合理的推測。


    可齊平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時候,大隊捕快奔出,朝城門趕,剩下其餘人留守。


    王典史被分給齊平,所以沒跟去,這時走過來,臉上難掩笑容:


    “這幫賊人終於暴露出來了,我還以為他們早跑了,這下好了,縣尊要動真格的,這幫人插翅難逃。”


    河宴是小城,極少有案子涉及修士,原主從未見過知縣動用超凡力量,但看老王的意思,很有信心。


    “唏律律。”


    這時,墨綠皮毛,形似獨角獸的妖血馬抵達,府城來人捧著用防水布包裹的卷宗進來:


    “參見長公主殿下,安平郡主。”


    卷宗來了……齊平精神一震,這比他想象中快多了,長寧公主走出,與之說了幾句話,打發對方去驛館。


    隨後,將卷宗遞給齊平,溫聲道:“喏,你要的東西,不過,看樣子是用不上了。”


    齊平接過,認真說道:“那可未必。”


    安平郡主眼珠一轉,趁機調換了幾顆棋子,起身好奇道:


    “咦,你莫非還要查嗎?人都找著了,隻要擒拿歸案,審問一番,不就都知道了。”


    周圍,王典史等人附和點頭。


    他們也是同樣的想法。


    與其燒腦破案,還是抓人審問這套簡單粗暴。


    王典史想了想,問:“你是怕人抓不著?其實不用多慮……”


    他想說,倘若人跑了,離開了河宴,那這案子也就不用破了,巡撫自然會離開。


    不過,這點小心思,當著皇女的麵,是不敢說的。


    麵對眾人的不解,齊平沒說什麽,轉身回了值房。


    兩位皇女蹙眉,但還是跟上了。


    ……


    屋內。


    齊平快步來到線索牆前,將雨布拆開,將厚厚的卷宗分成十三份,平鋪在桌上。


    開始翻閱。


    很詳細,巡撫的命令,沒人敢糊弄,這次的卷宗當真厚實,每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人際網絡,盡數在冊。


    “你準備怎麽查?”長寧蓮步輕移,來到桌旁:“這麽多,一點點看過去,要不少時間。”


    齊平頭也不抬,說道:“沒必要全看,還記得我提過的突破口嗎?”


    “孫謙禮?”


    “是的,”齊平捏起一份卷宗,飛速翻閱:


    “按照我的猜測,這起連環案子很可能與老一輩江湖恩怨有關,同理,我也隻要尋找十三起案子裏,受害者父輩的資料即可。”


    說話間,他飛快地挑出了需要的部分。


    並將無關資料挪開。


    於是,轉眼間,麵前隻剩下十三份瘦身版檔案,每份隻有一兩頁。


    過程中,他甚至沒有挪開視線。


    可很快的,齊平皺起眉頭:“不對勁。”


    “怎麽了?”


    齊平拿起幾分卷宗,沉聲道:“這些人,上一輩都與江湖無關。這不應該。”


    這與他的猜測不符。


    難道自己的思路錯了?那夥匪徒,並非是奔著江湖舊事而來?可孫員外一家,唯一的疑點就在這了。


    這一刻,齊平有些自我懷疑起來。


    或許,孫謙禮的情況,隻是巧合?


    粉色羅裙,臉孔精致的安平湊過來,眨巴眼睛:


    “也許,是你想多了。孫家的事,的確很怪,可未必就能說,這十四起案子都是一個事啊。


    按你的想法,若真是江湖仇怨,能涉及十四個家族,這般大的事情,怎麽會沒人記得?”


    她覺得,是齊平想太多。


    聰明人,往往喜歡把簡單的事,想的複雜。


    長寧公主默不作聲,但也有些動搖了,或許,齊平從最開始,思路就錯了。


    就連角落裏的齊姝,都合上了書卷,望過來。


    然而,就在安平說完的下一秒,齊平腦海中突然劃過一道靈光,他豁然抬頭,死死盯著桃花妖精:


    “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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