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斷案新人,齊平雖然掌握著超過時代的知識,但仍舊青澀。


    如何尋找突破口?他思考了一夜,最終也隻能選擇最樸實的方法。


    人有一張口,可以問。


    人類是群居生物,身處社會,便存在於人際網內,六度分隔理論說,你與任何陌生人的間隔,不會超過六人。


    人類同樣存在於他人的記憶裏,如果失憶了,隻要尋找到認識的朋友,通過他們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就可以拚湊出完整的一生。


    按照互聯網的說法,人的記憶,本就是“去中心化”的。


    有句話流傳甚廣,說人會死去三次,隻有當徹底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反推之,齊平決定通過走訪調查,讓孫家的形象清晰起來。


    ……


    “老王,你去走訪孫員外的朋友,熟人。”


    “孫家少爺、女兒的人際圈子,你來負責。”


    “死去的仆役的親人,交給你,要提問什麽,都寫在紙上,不要漏記。”


    衙門院中,齊平很快分攤了任務。


    考慮到這幫人專業能力堪憂,他幹脆將問題做成問卷形式。


    眾人領命而去,齊平則帶著妹子蹭了頓胡辣湯,吃幹抹淨,兩人結伴出門。


    原本,他要獨自行動的,但架不住齊姝哀求,隻好帶上。


    ……


    今日多雲,太陽慘白,城內冷寂,氣氛壓抑。


    兩人走在街上,聽到街邊鋪子裏,都在討論昨夜的慘案。


    齊平不甚在意,悶頭思考案子,瘦瘦小小的齊姝忍不住,往大哥身旁湊了湊。


    轉過街角,突然一襲青衫奔來:“留步!”


    一大一小豁然看去,竟是大孝子範貳。


    他連呼帶喘,圓潤的雙下巴顫抖,小眼睛撐大:“齊捕頭,可尋到你了。”


    齊平似笑非笑:“二公子找我作甚?”


    範貳賊溜溜四下掃視,拉他到一旁,鬼祟地探出右手,搓了搓:


    “那個什麽,咱說好的。”


    他來索要銀兩。


    昨日演習,齊平幫他盜出百兩紋銀,還沒給他。


    他惦記了一宿,大早上飯也沒吃,就跑來衙門,剛巧撞上。


    齊平表情茫然,見範貳急了,才笑道:


    “二公子莫急,我今日外出查案,不便攜帶,等晚些時候,空出手,再找給你。”


    範貳堅持:“我現在就要。”


    活像撒潑的小媳婦。


    齊平板起臉來,說:“巡撫大人委任我查案,你若耽誤了事,後果自負。”


    範貳一怔,膽氣弱了八分,自古民畏官,齊平眼下升任捕頭,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也有他慫的緣故……


    “那……那我跟著你們總行吧,”範貳委屈道,“等你辦完事,回衙門把錢給我。”


    齊平無奈道:“隨你。”


    說完徑直往前走,齊姝鄙夷地看了眼大孝子,覺得這貨不是好人。


    範貳卻喜笑顏開,熱絡地跟上隊伍,好奇道:


    “你們要查孫員外的案子?還是抓匪徒?先說好,有危險的話,我就回去了。


    對了,昨晚是我報官的,你要查我不?還是走訪?這片我熟……”


    這貨還是個自來熟,嬉皮笑臉,齊平不理他,他也不在意。


    走了陣,齊平大感頭疼,說道:


    “案子是機密,別問了。”


    頓了頓,好奇道:


    “說來,你偷銀子真是做生意?”


    範氏商賈之家,按理說,兒子想做生意,老子讚助點啟動資金,問題不大,何至於此。


    範貳認真道:


    “當然了,我發現了商機,與人合夥,缺本錢,可我爹說,這是瞎搞,說我被人騙了,死活不給錢。”


    “商機?做什麽?”齊平問。


    範貳露出神秘笑容,壓低聲音:“出書!”


    “?”


    “京裏出了新式印刷術,製書成本大降,我認識了朋友,要開作坊製書,肯定掙錢。”


    說著,範貳從懷裏摸出一本樣品,齊平看了眼,名為《大河英雄傳》,看目錄,是將本地民間傳說集結成冊。


    裏頭的故事,大都是茶館說書人說爛了的。


    這玩意能有人買?齊平高度懷疑,旁邊,範貳卻開始大談商業模式,畫餅,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裏。


    他不忍潑冷水,將書冊丟給齊姝。


    小丫頭如獲至寶,家裏窮,進茶館聽書要錢的,裏頭很多故事,齊平看不上,她卻極感興趣。


    一段插曲過後,眾人來到死寂的孫府前。


    “閉嘴,我要查案了。”


    ……


    齊平選擇的走訪目標,從街坊鄰居開始。


    昨晚雖也問過,但衙門捕快素質低下,很多線索,可能都沒問出來,齊平決定親自來。


    大抵是嚇得不輕,周圍百姓很是配合,齊平一戶戶問詢,詳細記錄,雖無重大發現,但也有收獲。


    末了,他找到了城西坊長。


    涼國製度:


    十家為一甲,設甲首。


    十甲為一裏,設裏長,任期一年。


    城內的裏,稱為坊。


    坊長與裏長類似,一來輔助執行政令,二來,領導本裏的公益事業,兼為法官,解紛息訟。


    城西富戶多,坊長更多是名義上的。


    老坊長年已花甲,須發皆白,拄著拐棍,讓齊平懷疑一陣風,都能給老爺子吹散架了。


    “孫家啊,老夫聽說了,一家滿門慘死,孩童都不放過,可恨,可恨。”老坊長痛心疾首。


    齊平手持紙筆,問道:


    “孫家人近來可有異常?說了什麽怪話?做了什麽事?”


    坊長:“老夫年邁,不理事的,卻是不知。”


    那你嗶嗶半天,浪費時間……齊平無語,隻好跳過許多問題,道:


    “那,您可知孫員外一家,有什麽仇敵?尤其涉及江湖的。”


    坊主道:“孫氏一脈,都算良善,做生意的,平素不與人結仇,偶有摩擦,也萬萬不至於買凶殺人。”


    絮叨了一通,老人忽然想到什麽,道:


    “不過,若說江湖仇怨,孫老員外或許有些。”


    齊平書寫的手一頓,豁然抬頭:


    “孫老員外?”


    坊長點頭:


    “便是孫員外的生父,已過世多年,曾混跡過江湖,據說,武力極高。


    孫家也非世代於城內居住,而是三十年前,老員外金盆洗手,購房買地,才發跡起來,到了孫員外這一代,才做起了酒樓生意。”


    “不過,這些事有年頭了,孫家也不願提及,漸漸的,便少有人知曉了。”


    齊平一把攥住老人,眸光迫人:


    “老丈與我詳細說說!”


    他感覺,自己找到了關鍵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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