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很痛。


    “閑兒,閑兒,閑兒,閑兒……”


    “寶寶,寶寶,寶寶……”


    “丫頭,丫頭,丫頭……”


    “小娘子,小娘子,小娘子……”


    “誰,誰在叫我?不要叫了,不要再叫了!”劍啪一聲掉落在地,咣啷一聲驚醒了在場所有的人。


    古乘風心中一驚。


    這一次,花閑並沒有暈倒,可是她眼神兒,為何如此迷離?一股濃烈的憂鬱忽然自他胸中升騰而起,古乘風再無與他們纏鬥下去的興致。這一刻,他隻想帶著她,遠離此地。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悠悠出現在這些人的麵前。這些人,這些人是要搶走他的悠悠嗎?


    “九公子,快!”慕容悅悅急促的聲音傳來,顔子君抱起已經蹲倒在地的花閑抽身便走。


    “放開悠悠!”古乘風袍袖輕揮間已經貼到了顔子君身後,眨眼之間,接連幾招製住了顔子君身後幾處要穴,顔子君的一顆心都放在花閑的身上,哪裏又顧得了花閑以外的人和事。他隻知道將花閑護在懷裏,緊緊的抱住,再也不放開。他被定住,動彈不得,古乘風欲從他懷中搶出花閑,奈何慕容意緊隨其後,將他與顔子君隔開,古乘風已無再次出手的機會。


    一場混戰。


    客棧房間早已一片狼藉。


    掌櫃聽到動靜,早嚇的跑的沒了蹤影,保命要緊,誰還會關心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花閑捂住了頭,痛苦的呻吟著。慕容悅悅解了顔子君的穴道,一人獨戰七姑,護送顔子君先行離開。顔子君胸口的血越流越多,與花閑的血混在一起,濃濃的血腥,衝擊著花閑的鼻腔。


    記憶如潮水,呼啦啦泛起了海嘯。記憶的浪濤一波一波,席卷而來,幾乎要將花閑的頭顱衝爆。


    九哥,依蘭山,紅果,阿爹,阿娘,她的小跟班顏彥,意哥哥,古乘風……


    “啊!”花閑一聲尖叫,昏闕了過去。


    顔子君顫抖著雙手,抱著花閑,在一少年的攙扶下爬上了馬車。


    “七姑,不惜一切代價護送小姐回莊!”


    “慕容意,你既然敢來萬中城,就別怪我古乘風心狠手辣。今日,你就魂歸此處吧!”


    花閑醒來的時候,發現她一個人躺在馬車上。耳邊響起的,隻有車輪聲和齊刷刷的腳步聲。她悄悄掀開車簾,發現趕車的是藍姑。她使勁甩頭,以確定她已經從混亂的夢裏醒來。馬車周圍都是侍衛,除卻急匆匆的腳步聲,沒有任何聲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應該不是在做夢。


    剛才那些人,都去了哪裏?


    雙方人馬激戰良久,奈何古乘風人多勢眾,慕容意的暗衛幾乎全軍覆沒。慕容意躺在血泊裏,不再做無意義的反抗。


    慕容悅悅一身白衣全部染成了紅色,醉生夢死閣的兄弟們有很多也已經在激戰中壯烈了。血在她臉上流淌,氳出一片猙獰。


    “不許傷害我九哥!”花閑自馬車上跳下的時候,正好看到再次刺向顔子君的劍。


    “閑兒,不要過來!”


    古乘風聽到花閑的動靜,揮出的劍慢了半拍,最後斜斜刺進了顔子君的肩頭。花閑奔下馬車,撲向古乘風。


    “藍姑,怎麽回事?不是命你送小姐回莊的嗎!”古乘風見花閑又折了回來,丹鳳眼裏湧動起一片血紅。


    藍姑和綠姑自馬車上跳下,攔住了花閑疾奔的小身影。


    “古乘風,你要我,想做什麽?”


    花閑掙脫開藍綠二姑的束縛,抖了抖衣袖,小手一背,微微抬起頭,直直望向顔子君身前的古乘風。


    接收到花閑的凝視,古乘風握劍的手一個輕顫,劍啪一聲掉落在地,伴著顔子君一聲悶哼,劍落地的叮當聲久久不曾停歇。古乘風一雙烏黑瞳仁裏隻映得見花閑一雙愈漸幽深的眼睛。那雙烏黑大眼瞬間幽暗如深淵,古乘風仿若聽見了烏雲壓頂,雷鳴滾滾而來的聲音,他愣愣的回望著麵前陌生又熟悉的花閑,嘴角動了動,“悠悠?悠悠?”


    “我不是悠悠,我是花閑,顏花閑。”花閑的聲音冰寒徹骨,她的眼睛裏透著一股暗沉,陰霾在古乘風頭頂盤旋,他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了。悠悠,他還是失去了悠悠。


    “悠悠,跟風哥哥回悠然山可好?我們還像以前一般在風悠山莊聽風、看雨、作畫、刺繡……”


    “風哥哥,不問前因,我花閑還是要感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照顧。可是,如今我知道了,我是花閑。古悠悠無前塵過往,花閑卻是有父兄姊妹兄弟,還有摯愛的相公。”想到這兩年的悠然歲月,花閑的語氣軟下來。似乎,她花閑,真正閑閑的二世祖日子,是這迷茫的兩年。


    “風哥哥可以做的比顏子君更好。”


    “有一點,你永遠無法改變,我,是顔子君的童養媳。前世有約,今生不棄。”


    “悠悠,別逼我。”


    “我能怎樣逼你?兩年有餘,我不知自己為誰,又哪能逼迫風哥哥你?”


    “悠悠!”


    “請問,這個話題可以就此打住了麽?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悠悠,你知道,我不會把你怎樣!”


    “我當然知道。隻是那也僅限於你在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之前。確切的說,你打算如何處置慕容意和顔子君?”


    “我全聽你的。”


    “聽我的?哈哈,如果我是你,我會把所有人都殺掉。”


    “殺掉慕容意,殺掉顔子君?”


    “還有我花閑。”


    所有的打鬥都停了下來,慕容悅悅紅著眼盯著花閑,心中暗罵瘋子。花閑就是個瘋子。


    “總有一天,天下會歸於大一統,一個天下,隻能有一個皇帝。慕容意是你最大的對手,如今有此良機,你不除掉這個最大的障礙,更待何時?好,你可能還在擔心龐俊予,龐俊予在情係古菲兒那一日起已經不足為懼。他是他自己的救世主,可是他自己卻已經有情有愛,失了為人君主必須有的狠霸之氣。”花閑拍了拍手,歎了口氣,感覺有點虛脫。


    “藍姑,你去車上幫我找個墊子,我坐會兒。”


    “是,小姐。”


    “悠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古乘風緊張的關注著花閑的一舉一動,這會兒他不想談任何有關天下、權勢的話題,他隻想花閑跟他回風悠山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謝謝藍姑。風哥哥,你也坐下歇會兒,聽我幫你分析一下利弊,你聽聽看,可有助於你做出正確的決定。”花閑擇了處高地將軟墊鋪上,坐下來,繼續麵向古乘風。


    “總之呢,如果我是你,我會殺了慕容意。”


    “花閑,你這個瘋子!我大哥這兩年為你四處奔波,你竟是如此忘恩負義麽!”慕容悅悅提了劍氣勢洶洶直奔花閑而來,奈何氣力耗盡,綠姑輕輕一擋,她已摔倒在地上。


    “如果我是你,殺掉慕容意之後,第二個我要殺掉顔子君。因為我要得到花閑。因為花閑身上有我可利用的東西。你不要解釋,不要辯解,隻管聽我說。”


    “殺掉顏子君,花閑勢必恨你入骨,不可能為你所用,因此你也隻能殺掉花閑,不然花閑必定殺你,為顔子君報仇。綜上所述,如果我是你,這三人,必殺之。”


    “我猜,你剛才是想這樣解釋的:你會認為慕容意固然是慕容家族的嫡長子,但是即便他死了,慕容家也還會有第二個慕容意被推至台前。這個你不必擔心,因為有很多人追隨慕容英膽,是因為慕容英膽本人,可是也有很多人追隨慕容英膽,是因為慕容意。然而,這個世上,慕容家不會有人可以取代慕容意。你還認為不必殺掉顔子君,你照樣可以憑借你的個人魅力打動花閑,然而花閑不是一個普普通通容易心動的女孩子,很多東西你無法想象,因此顔子君不死,就沒有人可以動搖他在花閑心目中的地位。至於不殺花閑,隨便一個就是理由,比如你不舍得,比如你還不知道她能為你提供什麽,比如她隻是個女孩子,不能對你構成威脅等等等等,理由實在多了去了,我懶得替你想。”花閑自高處跳下來,象征性的拍了拍屁股,對呆愣中的古乘風輕輕施了一稽,“請問風哥哥,我可以在你做出決定之前,為我的九哥和意哥哥包紮傷口了麽?”


    說完,未等古乘風答複,她已經急急奔向顔子君。


    藍姑和綠姑緊隨在花閑身後,有些不知是否該繼續惟花閑命是從的迷茫。


    “藍姑,還不去拿傷藥!”


    “是,主公。”


    “咳咳……閑兒,你果真回來了麽?”顔子君猶自沉浸在震驚中,不敢相信花閑歸來了。


    “九哥,別說話。”花閑不去看顏子君,眼淚強自在眼眶裏打轉,她卻不敢哭出來。這裏,大家都命懸一線,不是她宣泄感情的地方。


    他們的生與死,隻在一念之間,古乘風的一念之間。念頭左邊是生,右邊是死。一個不慎,他們都將命喪於此。


    “閑兒,快救慕容意,他剛才為我擋了一劍,應該傷的不輕。”


    花閑為顔子君包紮了傷口,著藍姑和綠姑將他扶至一處幹燥處坐下,才轉身走向血泊裏的慕容意。


    血,到處都是血。


    花閑的眼睛有一刻也變為了赤紅。


    慕容意看著花閑向他走來,眼神瞬間柔和下來,閑兒,終於,回來了麽?即便他永遠排在顔子君的後麵,即便,或許,甚至,他在閑兒心目中,毫無分量。隻求……


    “意哥哥……”隻求閑兒能一如從前,甜甜的喚他一聲,意哥哥。


    “閑兒,別哭。”


    慕容意看著花閑臉上的淚,如雨下,心裏又甜又澀。


    閑兒,是在意他的。


    不管是何種在意,隻要她在意,就好。


    即便世人都知道,花閑心裏,隻顔子君一人。


    即便他也知道,花閑心裏,前世今生的,早已認定了,顔子君是她的夫君。


    “啊……嗚嗚……”慕容意不哄還好,這一張口,竟是換來花閑的嚎啕大哭。


    “哭哭哭,花閑,我哥還沒死呢,你哭屁呀!”慕容悅悅被花閑哭的心煩意亂的,撐著劍拖著身子一瘸一拐也到了慕容意身前。


    “啊……嗚嗚……是誰,是誰幹的,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這,這都怎麽了嘛!即便我真死了,你們也不必哭成這樣吧!”慕容意被這兩個女人弄得哭笑不得。他全身上下都被血染透了,鼻端除了血腥,根本沒有其他的知覺,難道他殘廢了?


    “獨孤,你哭什麽哭!”花閑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慕容悅悅,徑自去扒慕容意身上的衣服。


    “啊!”撲通一聲,慕容悅悅撲倒在血泊裏。


    “顏花閑!”一聲怒吼,響徹雲霄!花閑瞥了地上狼狽的慕容悅悅一眼,不予理會。


    “閑兒……閑兒,我,我身上沒有受傷,就是氣力盡了。”


    “就你目前這個狀態,有沒有傷可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


    “閑兒,閑兒,還是讓九哥來為慕容意檢查好了。”顔子君一看花閑那架勢,也有些坐不住了,掙紮著起身就要過來。花閑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給我老實呆著。如今我是眾目睽睽下,為意哥哥檢查傷口,你當年在某條不為人知的小路上,又是如何成為了這位獨孤姐姐的救命恩人呢?”花閑說著,瞟了一眼血泊裏的慕容悅悅,又瞟了一眼顔子君,再瞟一眼慕容悅悅,直到他們都低下了頭。花閑頓生了憤懣,刺啦一聲,慕容意的長袍被花閑一把撕裂了開。


    本來已經破碎不堪的外袍更加不能蔽體。慕容意索性不作掙紮,任由花閑處置。此時花閑反倒安靜下來,中衣相對完整,沒有明顯的傷痕,隻是衣服原本的白早已被血色侵染,找不到一點初始的純色。


    花閑蹲下身,在慕容意身上一陣揉捏。須臾,花閑長長鬆了口氣,之後,驀然回首,指著周遭還活著的古乘風的將士,眸色森然。


    “是誰,主動站出來!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


    大家都茫然不知花閑所謂。


    “是誰,將慕容意的臉,傷成這樣子的?”


    霹靂啪啦,一陣淩亂的腳步後退聲,古乘風望著被花閑的氣勢逼退的眾護衛,一陣搖頭。


    “他,是他,他已經被慕容公子的護衛殺死了。”有一個膽子稍大些的,指著地上一具屍體,結結巴巴總算將話說明白了。花閑盯著地上早已僵死的屍體,自地上撿起一把劍,一陣劃拉,眾人望著屍首臉上縱橫的刀痕,魂兮不知所歸。


    “啊!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慕容悅悅自地上跳起來,衝過去又是一陣猛刺,此人也真是悲催,死了也不得一個全屍。真的,全碎了。


    “唔……”慕容意被身旁屍體的碎片崩到了臉,看著兩個瘋魔女孩子的暴行,胃裏一陣翻騰,沒忍住,嘔吐起來。


    “意哥哥,你別怕,等九哥好了,讓他給你研製一些除疤駐顏的藥膏,你一定還是世間第一美男子。”


    “噗……”這才是真實的花閑,不是麽?古乘風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他望向花閑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癡迷。


    “風哥哥,如果你不介意我繼續如此稱呼你的話,”花閑對著悶笑不止的古乘風爆出一個燦爛的笑,“請問,風哥哥,您可是鄭重的想好了如何處置我們這些‘非我族類’?”


    “閑兒,不知古乘風可否有幸,有請各位做客風悠山莊?”


    “原來是風哥哥還沒有想好。”花閑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能夠得見古乘風第一秘密居所,意榮幸之至。”


    “風哥哥,今日你若不殺我們,來日不要後悔。”


    “閑兒,為何你總一再強調你們的生死呢?”


    “為了報答你兩年來的照看之恩。”花閑忽然有些感傷。情之一物,何其怪哉!


    “可是,你明明知道,是我,害你們親人離散。”


    “我花閑向來不隻是看因果。”花閑收拾了情緒,再次鄭重的問古乘風,“古乘風,今日不殺慕容意和顔子君,他日你落入他們之手,他們也未必會放過你。”


    “嗬嗬,閑兒,風可以理解為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麽?”古乘風恢複了一貫的慵懶,似一隻剛剛午睡醒來的貓。


    “風哥哥,這樣子的你,才更真實。”


    “慕容意、顔子君,請吧!”


    “古乘風,你為何不邀請我?”


    “我沒有邀請你,你也會跟著。因為,你不是獨孤,而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悅悅。”


    “我若偏不去呢?”


    “那你就灰飛煙滅吧!”古乘風斂了笑,眼中精芒乍現,慕容悅悅一驚,望了一眼花閑,抿了嘴,再未出聲。


    “金壇主!”古乘風瞬息之間,由懶貓變成了蓄勢待發的雄獅。


    “主公!”


    “將這裏清理幹淨,不留一絲,痕跡。”


    慕容意幾人一人一輛馬車,被簇擁著趕往風悠山莊。花閑被要求呆在古乘風身邊。她回頭看剛剛的戰場,金壇主吩咐手下將地上的屍體堆放至一處,在周遭灑了藥粉,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傳來,花閑忍不住掩住了口鼻。她忙不迭又去擦被嗆出來的眼淚,待她適應了那強烈的刺激,再看向方才的戰場,哪裏還有屍橫遍野和血流成河?隻除了那嫋嫋餘煙和光禿禿的一片土地,再不尋到一絲生命逝去的痕跡。


    一切,瞬息之間,已是灰飛煙滅。


    “風哥哥,金壇主用的是何藥粉?”


    “灰飛煙滅。”


    “咳咳……”花閑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咳嗽到滿臉通紅。


    “閑兒,可是怕了?”


    “嗯,嗯,怕死了。”花閑心中為那些逝去的亡魂默哀了一番。原來並不是隻有韋小寶才有化屍粉這玩意,人家古人早就發明了,而且還取了個浪漫的多的名字。


    一路上花閑一直被古乘風帶在身邊,根本沒能與顔子君他們見麵,直到幾日以後到達風悠山莊,花閑眼睜睜看著古乘風招呼手下將幾位貴客抬進了莊裏,才知道,古乘風給他們全都下了迷藥,還點了昏睡穴。


    “最後一輛馬車上怎麽沒有人下來?”


    古乘風輕輕一笑,七姑便上了馬車,一人一腳,撲通撲通幾聲,幾個少年自馬車上被踹了下來。這幾個臭小子可沒少給她們添亂!可惜,這會兒捉弄他們,他們渾然未覺。


    “慕一哥哥也在裏麵,請幾位姐姐溫柔一點。不然,日後你們誰若是喜歡上了慕一哥哥,他可是很記仇的。”


    “小姐,你怎麽這麽沒正經?”藍姑捂著嘴噗嗤直笑,其餘幾人也拿眼神直瞟花閑,覺得這般的小姐很是稀奇。


    “將幾位貴客分別安置到梅蘭菊各齋,小心伺候著,貴人們醒來以後立即報予我知曉。”


    “是。”


    “閑兒,你對哥哥這般安排可還滿意?”


    “客隨主便,風哥哥如何安排,花閑都很滿意。”


    “哼!此番離莊,一月而已,再次歸來,閑兒已是客人。好,那就客隨主便。藍姑,將小姐送回悠悠齋,未經我的允許,不得出房門半步。”


    “風哥哥,等等。”


    “還有何事?”古乘風邁出房門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看花閑。


    “那個……那個,意哥哥臉上的傷,能否請王大夫先給醫治一下?”


    “噗嗤!”古乘風心中的氣惱忽然煙消雲散。他回轉了頭,望著花閑,眼中的笑不可抑製。


    “閑兒,你在意的原來是慕容意的臉麽?慕容意比風哥哥好看麽?”


    花閑被突然逼近到臉前的古乘風嚇了一跳,她退後一步,堪堪站定,“不,我花閑可不是花癡。我隻是珍惜人世間一切的美好。意哥哥美得無懈可擊,這般毀掉,實在可惜。”


    “哎,還是慕容意好看就是了。”古乘風歎息一聲,輕拍著花閑的頭,轉身走開。


    慕容意、顔子君和慕容悅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到達風悠山莊五日以後。花閑被限製了自由,從丫頭們口中得知慕容意的丁點消息。據說他醒來以後,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要見古乘風,隻一日時間,隨身伺候的丫頭便被慕容意迷了心竅,瞞著古乘風來找花閑,結果被藍姑攔住,古乘風當即將倆丫頭就地處死。花閑知道以後很是震驚,這個古乘風,果然夠狠。隻不知道意哥哥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第六日的時候,古乘風帶著花閑去往梅齋探望慕容意。花閑開了門,便撲將上去,抱著慕容意的臉一陣猛瞅。


    “嗬嗬,閑兒,這樣子的意哥哥,閑兒不會嫌棄了吧?”


    “風哥哥,你還真夠意思,想必王老頭兒給意哥哥用的是最好的傷藥,不然傷口也不能愈合到這般程度。這樣日後九哥給意哥哥除疤還能輕鬆一些。”


    “……”


    沒有人回答她。花閑兀自嘰裏呱啦一陣嘮叨。待她發現了房間裏異乎尋常的安靜時,才慢半拍的回轉了身,看向靜立於門口的古乘風。


    古乘風的臉微寒,透著一股冷意。可是,待看到花閑看他時,又有一抹疑似紅暈的東西閃現,又消失。


    這,是什麽狀況?


    “哼!藍姑,帶小姐回悠悠閣,未經我的允許,不得出門,不得會客。”


    花閑被藍、綠二姑架走的時候,還沒能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


    “慕容意,你可有意見?”


    “客隨主便,意不敢有意見。”


    “嗬嗬,你又憑什麽有意見?即便有意見,那也是顔子君。”


    “古乘風,你真無趣。”


    “是啊,我無趣。你比我有趣。不然,我莊上的丫頭能在短短幾日之內中了你的迷魂散,背叛我古乘風?”


    “誰讓你沒我好看呢!”


    “赤姑,把鏡子拿給他,讓他好好看看他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臉。”古乘風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誰說慕容意少言寡語,不苟言笑,他可是一句都不饒人。


    悠悠齋。


    “古乘風,你為何不讓我見九哥?”


    “因為我是主,你是客,客隨主便嘛!”


    “古乘風,你是個小氣鬼!”


    “我就是小氣鬼。”


    “那我們在你莊上混吃混喝的,你多不劃算!”


    “無事,我得了慕容意的令牌,隨便提多少金子銀子,都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你真小人。”


    “是吧?閑兒,我和顏子君誰好看?”


    “當然是我九哥。”


    “好,那你就繼續在這裏,與你好看的九哥,兩相思念吧!”


    “喂,古乘風,你給我回來!”


    門砰一聲關上,花閑追上去,手還沒夠到門把手,便已被門邊的藍綠二姑攔住。


    “你們主子怎麽就沒給你們二位頒個門神大獎呢!”


    花閑氣惱的在房間裏繞圈子。她該怎麽出去才好呢!轉個轉著,一個月都過去了,除了見過慕容意一麵,她沒能見到任何人,尤其是顔子君。這樣一種煎熬,哼,古乘風,夠狠。可是,古乘風怎麽就這麽奇怪呢?似乎是在吃醋?


    第二個月的第一日。


    “小姐,用飯了。”


    “不吃。”嘩啦,全碎了。


    “小姐,這是主公給您重新做的飯菜。”


    “不吃。”嘩啦,又碎了。


    “小姐,主公說您打碎了就重新再做,做到您吃為止。”


    “噢,放那裏吧,你們都出去。”


    第二日。


    “啊,小姐,您怎麽沒用飯?”


    “不吃。”


    “小姐,主公來了。”


    “不吃。”


    “嗬嗬,閑兒,還會使小性子啦!”


    “你來作甚?”


    “我來看看我的閑兒可有餓死。”


    “我要見九哥。”


    “閑兒,你猜,你和你的九哥,誰會先餓死?”


    “你,你對我九哥做了什麽?”


    “你一頓不吃飯,我就餓顏子君一頓,你一日不吃,我就餓顔子君一日,你若決心將自己餓死,我便決定將顔子君餓死。”


    “古乘風,你混蛋!”


    “閑兒,如果這樣你能更加關注我,我寧願更混蛋一些。”


    “古乘風,你別走。”


    “我很忙,不能日日陪你,閑兒,你要多吃點,這樣,我才能多給顔子君配菜。因為你吃多少,我就給他多少。嗬嗬嗬……”


    “古乘風,你該死!”花閑被氣炸了肺,卻隻能踹幾腳緊閉的房門,解氣。


    花閑的絕食計劃還未正式實施,便已胎死腹中。


    她還是把古乘風想的太簡單。


    人家能夠坐擁天下的三分之一,又如何能夠任她一個小女子捏圓搓扁?即便她來自千年以後的現代,有著自以為是的現代智慧,那又如何?


    “花閑,花閑!”


    一日深夜,花閑躺在床上等待天明,忽聽屋頂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似在喚她。


    “誰?”她坐起身,看到地上一束月光,順著月光,她發現屋頂上少了一片瓦,瓦後有一個小腦袋。光束越來越大,一會兒時間,屋頂已被揭開了一小片,一個瘦瘦的身影,手腳麻利的躍了進來。


    “獨孤?”


    “噓!你個笨蛋!”


    “嗚嗚……”花閑忽然趴在慕容悅悅懷裏哭起來,“總算來了個親人。”


    “誰跟你是親人!”慕容悅悅一把推開趴在她懷裏的花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都說你是天才女神童麽!為何被人家困了近兩個月,卻是束手無策?哼!笨死了。”


    “若是你的相公被人家捏在手心裏,你敢胡來?”


    “笨就不要狡辯了。這般夜深人靜的,你難道不能學我,偷偷溜將出去?”


    “啊?我?我也能?”花閑驚得捂住了嘴。


    “顏花閑,你是不是花閑?你的武功呢!”


    “啊!對啊,我也會武功的!嗚嗚……”


    “要死啦你!”慕容悅悅一把將花閑的嘴捂住,花閑忙不迭的點頭,她才放開。


    “獨孤,我,嘿嘿,不好意思哈,兩年多不用,我竟然忘記了我也會武功。”


    “那日你還用了輕功的。”


    “事關己則亂嘛!”


    “古乘風下山了。不然,我也不敢貿然來找你。”


    “為何下山,出什麽大事了?”花閑與慕容悅悅哥倆好的坐在地板上,一陣竊竊私語。


    “啊?古乘風都有兒子啦?”


    “你以為呢?哎呀,花閑,你不會真的對這個變態動心了吧?不過那樣正好,正好把九公子讓給我。”


    “獨孤,你想得美!你趁早死了心吧!我不在的日子,你都沒能把九哥拿下,現在我已經長大,回到了九哥身邊,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麽?”


    “這可不好說。等咱們都出去了,顏子君是誰的,可不好說。”


    “獨孤,果然有誌氣。好吧,你放馬過來就是。我花閑就不怕硬搶的。”花閑忽然來了興致,這般明搶人家的老公的,世間少有吧!


    “獨孤,我門口那倆門神呢!”


    “放心,早被我放倒了。”


    “那你幹嘛還要從屋頂進來。”


    “你真笨啊!你以為偌大個山莊就隻有這兩個人?”


    “噢!那意哥哥和九哥怎麽都逃不出來呢?”


    “笨!大哥和九公子被人下了藥,封了武功。”


    “那你怎麽沒被封?”


    “呃?這個,我也不知道。或許古乘風一時大意,給忘了。”


    “你覺得可能麽?”


    “不可能。你變這麽笨,不會是武功也被封了吧?”慕容悅悅一點暗示也不給,突襲向花閑的腋窩大穴,花閑翻手為花,眨眼間便捏住了慕容悅悅的手指頭,“嘶,花閑,你下手也忒狠了點兒!”


    “獨孤哥哥,不好意思,我手生了,拿捏不住力度。”花閑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倒是讓慕容悅悅不忍再較真。她忍不住拍了拍花閑的頭,“如果你不是九公子的娘子,或許,我也會很喜歡你。”


    “獨孤哥哥,即便你跟我搶九哥,這也不妨礙我喜歡你。我比你大度吧?”


    “臭丫頭,還得瑟!”


    “好啦,不鬧了。我這裏有意哥哥給我的木質小古箏,能保我百毒不侵。”


    “啊!原來是它!”慕容悅悅自頭頂拔下烏黑的木簪,拿在手中不停撫摸,眼中忽的蓄滿了淚,“原來,阿爹是真的喜歡阿娘的,也不枉阿娘將我生下來了。”


    “獨孤,你阿娘呢?”


    “我阿娘,哦,對了,花閑,我應該恨你的。因為是你阿娘搶了我阿娘喜歡的人。”


    “靠!什麽跟什麽呀!你糊塗了吧!”


    “這個日後再說。我們先解了大哥和九公子的毒,逃出去才最重要。”


    古乘風真的出莊了。


    古乘風五歲的兒子突然身染重疾,來不及部署,他已經匆忙下山。


    莊裏留下藍姑綠姑還有赤翠閣金銀兩壇主率赤翠閣眾人護衛,主要是看守慕容意諸人。


    自從花閑得慕容悅悅提醒,她重拾了武功,總會於夜深人靜之際,點了藍綠二姑的昏睡穴,偷偷起來練功,也會趁著月色與慕容悅悅去後山采藥。慕容悅悅身上的藥粉早被古乘風一掃而空,所有防身禦敵治病救人的藥全部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憑借花閑對風悠山莊的熟悉,和慕容悅悅高潮的毒術,配合顔子君的醫術,幾人成功研製出了解藥。慕容意和顔子君恢複了武功,找著了被軟禁在別院的慕一和小穗子等人,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慕容悅悅和花閑給全莊的人下了麻沸散——一種讓人全身酸軟無力,意識卻極端清醒的迷藥。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花閑將眾人集合至風悠山莊的山門處,眾目睽睽之下,花閑領著慕容意、顔子君一行數人,大搖大擺下了悠然山,離莊去也。


    古乘風回到風悠山莊的時候,在門口看到留在莊上的所有人,齊齊整整跪倒在山門口。他慵懶如昔,自馬上跳下,隻問了一句,“他們走了多久了?”


    “在您出莊後半個月離開的。”


    “嗬嗬,比我想象的要快。”


    “小姐走時可有留話給我?”


    “小姐說謝謝主公沒有殺他們。希望主公您不要後悔。”


    夜深了,古乘風踱步到悠悠閣,開了門,一陣怔愣。


    花閑,在這裏住了兩年半。


    房間內外,似乎還有她淡淡的竹香味道。


    她甜美的笑,她迷茫的笑,她撒嬌的笑,她嗔怪的笑,她微惱的笑,甚至連她後來罵他無賴的怒極反笑,都成了他回憶中無法磨滅的風景。


    悠悠,與花閑,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吧!悠悠,終究不是花閑。花閑,應該永遠都是那般朝氣蓬勃,生機勃發的。溫柔,不是花閑的特點,隻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風情。


    花閑的心裏似乎隻有一個顔子君,再或者也還有慕容意的影子,可是,悠悠的心裏有過他古乘風吧?這樣子,花閑的心裏,可能留一個位置,哪怕是最小的一個角落,給他古乘風?


    “主公,夜涼了,回屋吧!”赤姑站在古乘風的身後,為他披了一件墨色的披風。


    “嗯。”


    赤姑為古乘風關上窗,正待離開。古乘風忽然伸手將她攬住,赤姑臉紅了。


    “主公,您?”


    “閑兒走了。”


    “是的,小姐走了。自從小姐來,您就不需要屬下了。現在小姐走了……”


    “可是,我竟然沒有碰她,是不是很可笑?”


    “不,主公不碰小姐,自然有主公的打算。”


    “我好看麽?”


    “好看。”


    “有慕容意好看?”


    “呃……慕容意毀容了。”


    “在慕容意毀容之前呢?我有他好看麽?”


    “呃……”


    “看來是沒有。不然,天下第一公子為什麽一直都是他慕容意,而不是我古乘風?”


    “即便慕容意毀容了,他也還是很好看的。”


    “嗬嗬,意思是即便他毀容了,我也沒有他好看,是麽?你倒是敢說實話。”


    “因為主公向來討厭聽假話。”


    “你又知道?”


    “我還知道正因為花閑那日說的都是真話,主公才沒有殺他們。”


    “你隻猜對了一半。如果天下沒有了慕容意,誰還和我爭這天下呢?如果沒有人和我爭這天下,我要這天下作何?”古乘風放開赤姑,自行脫了外袍,躺下睡去。


    身上還留有古乘風微涼的體溫,懷抱卻已遠去,赤姑心中一片失落。她默默低頭,轉身,關了門,在門口站立良久,方落寞離去。


    聽,寂寞在唱歌。


    是誰,攪皺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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