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黃昏時分,穿著一身黑色和服的森田浩二,進來了唐玉兒的房間。


    他告訴唐玉兒,他已經讓人在唐府搭建了靈堂。


    她的雙親及眾姨娘的屍首,他已經命人一一重新裝了棺木,放在了靈堂上。


    現在,她可以去唐府,見她的父母最後一麵了。


    唐玉兒微怔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從床上站了起來,充滿感激地朝他說了一聲“謝謝”鬮。


    森田浩二並沒有馬上帶她去唐府,而是拍了下掌。


    很快,便有幾個下人模樣的人,端著幾個托盤進來,把精美的食物,依次擺放在距唐玉兒不遠的一張矮桌上。


    森田浩二朝唐玉兒做了一個請字哦。


    “玉兒小姐,請吧!”


    唐玉兒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她的胸口,此時被悲痛塞得滿滿地,根本沒有多餘的地方,能夠塞下食物,哪怕是一小點,也不可以。


    “我不餓!”


    聞言,森田浩二不覺板起臉來,神情嚴肅地看著她。


    “玉兒小姐,你如果還堅持不吃一點東西,我現在就吩咐下去,把唐將軍和諸位夫人馬上安葬了事。”


    唐玉兒杏眼圓睜,雙目幾欲噴出火來。


    “你威脅我?”


    森田浩二咧唇笑了一下,朝唐玉兒揚了揚眉。


    “玉兒小姐,你要明白,我這樣做,是出於無奈。”


    言外之間,是她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


    唐玉兒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走過矮桌前,坐下,伸手端過一隻盛有清淡小粥的湯碗。


    兩手捧著,遞到嘴邊,很快喝完,然後底朝天伸到森田浩二麵前。


    “可以了吧?”


    森田浩二咂巴咂巴嘴,一隻手指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腮幫子。


    他並沒有看唐玉兒一眼,隻是自顧自坐到矮桌一邊的沙發上,伸手抄起一雙筷子,夾起一枚菜,送進嘴裏,細嚼慢咽著。


    唐玉兒把碗重重放到矮桌上,狠瞪了森田浩二一眼。


    “森田機關長,你不要太強人所難!”


    森田浩二伸手抄起湯勺,拿過她的空碗盛滿,然後放到她的麵前,朝她揚了下眉。


    “玉兒小姐,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民以食為天。你不覺把這一桌廚房師傅精心烹製的食物,給倒掉,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嗎?”


    唐玉兒微皺了皺眉,不太甘願地回了他一句。


    “我不吃,你可以讓其他人吃,何況,我又沒有讓你倒掉!”


    森田浩二頓住了夾菜的動作,指了指麵前頗為豐盛的飯菜,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玉兒小姐,你以為這些飯菜,我不吃,你不吃,其他人誰有膽子享用?”


    唐玉兒微怔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皇室裏的主子們,即使把一桌精心烹製,卻沒有享用一口的飯菜,寧願全部倒掉,也不會輕易讓下人們去品嚐一口的。


    在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裏,下人們,低賤的身份,是不配享用任何貼了他們標簽,或者冠上他們標簽的東西的。


    在他們看來,他們高高在上的身份,即使吐一口唾沫在地上,那片地麵,也應該會備感榮幸的。


    因為,沾了他們皇室人的光彩!


    唐玉兒一張小臉繃得緊緊地,動作有些僵硬地坐了下來。


    見狀,森田浩二夾了一筷子菜,放至她麵前的小碟上,並取過一邊的筷子,放到她手上,然後朝她揚了揚自己手中的湯碗。


    “陪我吃頓飯吧。這幾天一直陪你趕路,說實話,我連一頓飯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覺,都沒有好好睡過。”


    唐玉兒臉上浮上一抹羞愧的表情,張了張嘴,口氣略有些僵硬道。


    “對不起,是我害這們。”


    森田浩二見她這樣,口氣也不覺軟化了下來。


    “玉兒小姐,那就陪我好好吃上一頓飯吧!”


    見她還不動碗筷,他朝她挑了挑眉。


    “恕我直言,玉兒小姐,你如果現在不填飽肚子,過會兒到了靈堂那裏,你確定自己有足夠的體力,撐到最後嗎?”


    他聽說,在中國,大戶人家操辦喪事,一板一眼,是非常講究的。


    而他也絕對相信,如果可能,唐玉兒一定是非常渴望,給她無辜枉死的家人,一個相當體麵的葬禮的。


    唐玉兒怔愣了一下,不覺垂下了眉眼。


    森田浩二說得沒錯,沒有足夠的體力,她應該撐不到家人葬禮的最後。


    她輕咬了咬唇角,不覺抬起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伸向麵前的湯碗。


    見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森田浩二臉上露出一抹淺笑,然後伸手夾過一塊腐乳肉至她麵前菜碟上。


    “光喝湯是不行的,營養跟不上,體力也是達不到的。”


    唐玉兒喝湯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心裏雖然有多不情願,可是,不得不拿起麵前的筷子,聽話地夾起森田浩二放到麵前菜碟裏的菜肴,送進嘴裏,食不知味地咀嚼著。


    夜幕降臨下的唐府,一片燈火通明。


    恢弘的大門上方,一丈餘長的白布,中間部分,挽成一大朵喪花,懸掛其上。


    在門口寬闊的街道兩旁,臨時搭建了兩個吹嗩呐的台子。


    唐玉兒跟在已經換上一身尋常便裝的森田浩二後麵,從正門進入唐府。


    通往前庭的過堂上,如今已經搭起了一座綿延數十米的巨大靈堂。


    在靈堂下麵,一字擺開著,數副黑色的棺材。


    此時,已經換上一身雪白孝衣的唐玉兒,烏黑的頭發一角,簪上一朵潔白的孝花,她動作遲緩地一步,一步,朝一字擺開著的棺材前麵走去。


    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眼眶裏,一直滾動個不停,她緊抿著唇角,努力強迫自己,一定不可以崩潰。


    緊跟在她身後的森田浩二,朝一直站立一旁的黑衣人示了一個眼色,很快,他便領命而去。


    不久,再返回來時,後麵跟著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看那模樣,當是一對夫婦。


    森田浩二示意兩人靠近一些,然後他伸手拉過唐玉兒的一隻手,握在掌心。


    “玉兒,這位是寧先生夫婦。唐將軍和諸位夫人的屍首,是他們二人忙了一夜,才匆忙整理好的。”


    唐玉兒朝兩人微傾了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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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先生,寧夫人,我替我家人,謝謝你們了!”


    中年夫婦見狀,慌忙朝他們擺手。


    “使不得,使不得,唐小姐,能夠為唐將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們夫妻求之不得的福份。”


    說著,兩人竟然情不自禁抬起袖子,擦拭著眼角一閃一閃的淚光。


    “唐將軍是一個好人,老天爺不長眼,讓這樣的大好人,卻不能善終,實在是我們蓉城百姓的之大不幸啊。”


    唐玉兒輕吸了吸鼻子,朝兩人恭敬地作了一個揖。


    “謝謝!謝謝!”


    見狀,森田浩二也學她朝兩夫婦作了一個揖。


    “寧先生,寧夫人,有勞了!”


    中年夫婦走在前麵,很快走到居中的一個黑紅色棺木前站定,寧先生這才回過頭來,朝唐玉兒點了下頭。


    “唐小姐,這是唐將軍!”


    唐玉兒疾走兩步過去。


    中年男人見她靠前,伸手搬開棺木的一角,然後退後一步。


    透過棺木的一角,唐玉兒能夠清晰地看著身著深紫色衫袍的父親,雙目緊閉,模樣仿佛是在熟睡中。


    隻是,她心裏多少有些疑惑,父親的臉,有些微的發胖。


    正疑惑間,站在她身後的中年男人,突然出聲解釋道。


    “唐小姐,請恕我們夫婦能力有限,為此,我們也深感慚愧,用了畢生之功,竟然也不能將唐將軍和諸位夫人之形貌,還之生前模樣!”


    唐玉兒頓了一下,朝他們感激地搖了搖頭。


    “不,在我心裏,對你們隻有感激。謝謝,謝謝你們,能夠讓我得已見到我的親人最後一麵!”


    說著,她再次朝兩人深深一鞠躬。


    雖然四周彌漫著濃烈的沉香味,可是,唐玉兒還是能夠聞到,周圍的空氣裏,一直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縈繞其間。


    對她來說,能夠再見到她最親愛的家人一麵,已經是她目前最奢侈的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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