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月移,晨昏交替,斑駁的淡影隨風流散。


    靜謐蔓延的雙天寢殿中,房門微響,一襲黑袍輕步而出,隻留下疾閃而逝的衣尾。


    安眠的身影突然睜眸,急忙抬手按住懷中蹬踏四肢的孩子。


    曇兒的小臉又開始緊緊皺著,小嘴唇不住抿動著,眼角更掛著不知何時流出的淚珠。


    難道是餓了?


    天之佛知曉天之厲離去的澀眸一凝,伸出指尖試探得輕輕點住她的下唇。


    曇兒哭泣的眉眼一展,眸色乍喜,急切張開小嘴含住指尖蠕動吮/吸。


    這?


    這什麽東西?


    什麽也吸不進去啊?


    這不是吃的!


    被騙了!


    曇兒嘴唇一頓,撇臉鬆開指尖,眼淚又下,睜大黑瞳委屈凝視著天之佛,


    我餓了!我餓了!


    天之佛眸色閃過絲猶豫,未幾,未抽離的指尖又傳了來小嘴吮/吸之感,


    罷了!


    厲族血脈的不斷亦非無法可解!


    她與曇兒又還能做幾日母女?


    天之佛壓下心底澀然,微倚著床邊起身,抱起了包著曇兒的繈褓,伸手去解內裳。


    “樓至!”從外歸來的天之厲掀簾幔的手頓住,詫異出聲:“怎麽醒了?你這是要做什麽?”


    “你去哪兒了?”天之佛一怔,掃過他的雙眸,看向他提在手中還冒熱氣的鏤空尖嘴雕神獸銀壺,“這是什麽?”


    天之厲掛起簾幔,把銀壺往床上邊緣一放:“萬古靈獸澤林之血,它亦剛產子,吾離開前擒到養在殿後林苑中,忘記對你說了。吾見曇兒餓了剛去取得,她以後便飲此血。”


    “血!”天之佛解衣的手一頓,眉心頓蹙,


    “非是一般之血!”天之厲坐在床邊,抬手撫向曇兒粉紅的麵頰,對上她的雙眸:“雖言血,實則等同苦境女子喂養嬰兒之物,它之幼子便以此為食。因其色澤似血,才如此稱。”


    一股清淡馨香之味隨著熱氣緩緩飄入鼻尖,確無血腥。


    天之佛收回凝視天之厲的視線,望向懷中微動掙紮的孩子,


    曇兒嘴唇依舊大張無聲哭泣,淚水無助落了一臉。


    心神一鬆,


    娘不在了,你爹一定能照顧好你的!


    “吾想親自喂她!”


    低低溫柔說罷,天之佛手指繼續輕撩開內裳,露出細膩緊致的肌膚,手臂當即抱著曇兒的小嘴貼近胸前微隆的紅暈。


    曇兒淚眼一停,急忙張開小嘴試探地吮了吮。


    這次確認是真的,


    她才滿足的閉上了淚眼,急速含住蠕動著嫩唇吮/吸。


    片刻後,


    生怕不夠,


    她急不可耐從鬆了的繈褓中伸出小手探入內裳中,霸占似的覆在另一處。


    這也是我的!


    上身各處血脈似有所感,隻覺如河流湧動般的感覺急速從各處匯聚至曇兒口中。


    天之佛身子一顫,不習慣地僵了僵。


    曇兒眉心一皺。


    天之佛急忙放鬆,凝視她的眸光不禁一柔,抬手用指尖輕輕抹去她嘴角來不及吞咽的滲出,小貪心鬼!


    曇兒眉心突然又皺。


    天之佛望去,原來姿勢不對,當即微移手臂讓她能更舒服在懷中躺著。


    胸口的湧動般的感覺仍在,天之佛凝視曇兒的視線更柔,嘴角不覺露出一抹滿足的淡笑。


    這定就是千年前那些婦人所說的感覺,


    用她的身體養育著著她和天之厲的骨肉,


    血脈連心的另一種牽係。


    源源湧出的感覺如蠶絲般緊緊纏繞,


    一絲絲刻骨入心,


    可惜,


    天之佛溫柔凝視著的雙眸突然一窒,


    心口驟然掠過一陣刮骨剜心的痛楚,


    酸澀如潮水般湮沒了所有。


    終要放手,


    她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


    舍……


    ……


    蔓延的澀然化成一縷縷心傷,輕輕附著在她披散在肩的銀絲之上。


    天之厲怔然凝視著,提著銀壺的手指一緊,生生彎曲了無人能撼的萬年隕銀。


    她願意親自喂養曇兒,他本該高興的,可心底的空洞和恐懼又為何而生?


    “樓至,厲族血脈食母乳汁,在斷乳前會不食任何他物。中途母若喪,孩子隻有餓死一途。”


    “吾曉得!”


    天之佛急忙收起眼底淚意,抬眸看向他:“千年前你提到厲族敬重母親、妻子時提到過!所以質辛吾並未喂養過。”


    天之厲抬手撩開她散落在曇兒麵上的銀色發絲,“吾以為是因你體質特殊,不能才如此。”


    天之佛低澀一笑,微動手臂將曇兒移開些,順了她急切下堵住的呼吸才讓她繼續。“那時已有將質辛送往中陰界的計劃,本為保他性命,怎能因食物之事再害他送命。”


    那時她亦無解除此牽係之法。


    天之厲見她坐著難受,移動身子坐到她身後支撐住她的腰身,把曇兒扯落到胳膊的內裳,給她拉起搭在肩頭按住:“第一次,你怎會如此熟練?”


    天之佛身子微鬆倚靠在肩頭低語,“生下質辛後吾到苦境時曾化作女子裝扮,請教他人喂養之事,亦請有經驗之人手書一本,銘記在心。”


    說著天之佛回眸輕問:“你方才怎麽知道她是餓了?”


    天之厲腦中閃過往日情形,壓下心頭黯然,低啞出聲:“魑嶽那年有了小四,與吾議事後時常都要提兩句孩子之事,那時尚未尋到你,更不知有質辛,吾直接封了他的口,一個月不能言語。”


    “嫉…嗯…”


    天之佛眉心一蹙,毫無準備痛嗯一聲,“妒!”


    “怎麽了?”天之厲眸色驟變。


    “無礙!”


    天之佛搖搖頭,苦笑抬手摸摸曇兒毛茸茸的小腦袋,


    “沒牙的小家夥,口勁兒怎麽這麽大!”


    曇兒小嘴一頓,微離開被她吮吸的掛著晶瑩的紅暈,睜開澄亮的黑瞳不解望向二人,


    怎麽了?


    天之厲擰了擰眉,指尖摸摸她的嘴唇低語道:“輕點兒!”


    天之佛手指一頓,柔問出聲:“吃飽了?”


    他們嘴巴一張一張,是要搶她的飯嗎?


    曇兒小臉一皺,她還餓,急忙闔上眼張嘴重拾溫熱,埋頭急速蠕動著嘴唇吮/吸,一隻手緊緊占著另一邊。


    這是我的!不許搶!


    “噗……”


    天之佛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禁一笑,眸底流光閃耀奪目,側眸看向天之厲,“跟你真像!霸道得很!”


    天之厲扣緊了她的腰身,凝視她的側臉,低沉地嗓音中透出一絲未盡的話意。


    “世上隻有一個樓至韋馱!曇兒和質辛也隻有一個娘!你說我們該不該霸占住?”


    “謬論!”


    天之佛見曇兒吮吸的速度慢了,轉眸看向他:“吾這裏無事了,你去看看緞君衡那裏的情形吧,回來告訴吾。”


    天之厲將她移動間垂在曇兒臉上的發絲撩開,“他複活之法四日之後才會進行。”


    “四日?”天之佛擰眉不解道:“他那時不是說明日便要開始?”


    天之厲心底微沉,“他明日要去魔皇陵再次確認三人情形,萬無一失後才能開始。”


    二人耳邊毫無預兆傳來細微平穩的呼吸聲。


    天之厲轉眸望去:“這麽快就睡著了!”


    “質辛那時也是如此,吃飽了就睡!”


    天之佛淡笑看向他,“你先鬆手,吾將她放到床內睡著!”


    天之厲當即起身將床內的錦褥重新調整好位置,


    天之佛輕輕將她的唇從自己胸口拉開,曇兒嘴唇突然本能的又是一陣蠕動。


    天之佛雙手一頓。


    曇兒無意識地動了幾下,粉嫩泛亮的小嘴唇又緊緊抿住,微動腦袋繼續睡著。


    天之佛敞著內裳,急忙轉身將她輕輕抱到錦褥上,天之厲拉起萬古靈獸嫩毛織就的薄毯給她蓋好,一道銀白色光澤籠罩了她。


    集聚天地至純靈氣而成的靈獸之毛是最好的防護光罩,可隱蔽孩子氣息,同時將其身上靈氣全數渡予孩子,孩子慢慢吸納後,可得一層外護靈力,輕易不能被傷。


    “你也很熟悉,做起來並無生疏之感,”天之佛看他做完一切,低語出聲。


    “你忘記了,吾曾照顧過質辛的!”


    天之厲將她忘記的內裳整好,俯身把還有熱度的銀壺從床邊提起,翻掌化出一個黑釉雕金瓷碗,倒進去。


    “為你和曇兒準備的,你把曇兒的那一份也喝了!”


    天之佛低頭看看被他整好的衣裳,微紅著臉抬眸接過,“這種靈物,還是我們二人分著喝為好,可憐那些幼子,那靈獸之血該是不足了。”


    “無須擔心!靈獸非尋常之物,自不會餓著。”天之厲搖搖銀壺道:“以後每日吾都為你取些,你現在身體特殊,奔波所致的傷勢還有千年前生質辛後修養不好所致的病根才能徹底除去,也不會影響喂養曇兒,吾有其他辦法療傷,不需此物。”


    天之佛一怔:“你怎會知道?”


    “此傷隱藏的確實很深,”天之厲低語:“竟然隻在生曇兒時才顯現出來。若非吾灌注佛力不順仔細探查,亦不會發覺。”


    “吾不能讓佛鄉發現吾產子,隻能像平日般。”


    天之佛凝視著他說罷,仰頭將碗中淡紅色汁液一滴不剩全部喝下去。


    天之厲又重新添加,凝視著她將壺中所有都喝盡,才徹底放心。


    “睡著再歇息會兒,這次將傷養好!”


    天之佛暖澀一笑,點點頭。


    天之厲起身扶著她躺下,輕撫向她的臉凝肅道:“命燈不毀,劫塵他們便還有生機,等緞君衡完事後,加上阿辛,我們再想辦法。你莫掛心。吾那日顧不得你,才讓你和曇兒出事……”


    “無須解釋,吾明白!”天之佛闔眸按住他的手打斷他:“易地而處,吾也會那樣做。那種情形下,正常人都該恨吾,你倒是個異類。”


    “劫塵他們能做出如此之事,可見厲族皆是異類,而你亦算是。”天之厲對上她睜開的雙眸低語凝情:“對你,吾不是不會恨,尚未有理由而已。劫塵他們吾隻恨他們瞞著吾。”


    “嗯?”


    天之厲吻了吻她的唇,平靜道:“若有一日,你死了,吾定會恨你入骨,不止如此,吾會讓質辛和曇兒也跟著恨,直到他們的子子孫孫,一個都不能漏下,不管你有什麽理由。”


    “凶殘!連自己孩子都不放過!”


    天之佛心頭一澀,眸色笑了笑後露出苦皺,拉著他的手撫上心口:“你必須記得尋找延命之物,吾是因為丟了自己這顆心才短命的,若真因沒辦法延命而死,還被你恨,豈不虧大了!”


    “絕不會忘,你放心。”天之厲凝眸低沉說道:“除非吾死。”


    “你休息吧,劫塵留了信,吾去王殿拿回來,看他們到底寫了什麽。”


    “嗯!”


    天之佛目送他離開後,才緩緩闔住酸澀的雙眸。


    吾會讓你忘記的。


    異誕之脈能讓自己放心所用之人,隻有他,劍布衣。


    她得盡快尋個時間秘密見他。


    巍峨雄偉的王殿,空有一座翼翅神獸盤旋的王座,王座明顯露出被移動過的痕跡。如此便可輕易讓每日來此之人發現異常。


    一道黑色強勢氣旋在殿門前拔地而起。


    王者之氣席卷整個殿內,整個王殿頓起一股震動。


    殿內七人齊刷刷轉眸望向殿門。


    天之厲眸光望去,一步一步緩緩向王座走去。


    “大哥!”劫塵按劍俯身:“天之厲!”


    “大哥!”魑嶽單臂橫胸俯身:“天之厲!”


    “大哥!”克災孽主垂眸俯身:“天之厲!”


    “大哥!”貪穢斂衣俯身:“天之厲!”


    “大哥!”剡冥單膝跪地:“天之厲!”


    “大哥!”魈瑤雙臂拘謹俯身:“天之厲!”


    “大哥!”咎殃一甩劉海俯身:“天之厲!”


    聲聲震耳,宛如昨日。


    天之厲走到王座前站立半晌,良久後才闔住雙眸,手臂一抬,揮起黑色利光,橫掃殿中,凝聚的空氣陡然化作熒光飄飛。


    天之厲睜開的眸底一片黯然。


    諾達空曠的王殿中自始至終都隻有他一人,唯又他方才沉重的腳步聲回蕩耳邊,才激起王殿的一絲生氣。


    王座的一角突然被利掌緊緊扣住,一陣低沉的擦擦聲緊接砰然響過,已被移落到另一處。


    七個秘密封住的信封靜靜躺在地麵上。


    天之厲眸色緊凝,緩緩俯身,僵硬著手一封一封拾起,輕輕一吹,上麵沾上不多久的灰塵淒涼飄落。


    第一封是剡冥,第二封是貪穢,第三封是魑嶽,第四封是魈瑤,第五封是克災孽主,第六封是咎殃,第七封是劫塵。


    按照你們死的順序排,是怕大哥認不出嗎?


    天之厲眉心緊皺,抬手撫上了心口,半晌後突然而起的疼痛才散去。


    心口怎會莫名其妙發痛?


    王座落地聲持續了良久才緩緩散去,


    殿內頓時陷入死寂,再也蕩不起一絲漣漪。


    天之厲未再細思,小心翼翼將信封收入懷中,又提掌讓王座回歸到了原位。


    然後便是久久的佇立。


    良久後,幽暗的殿內突然湧起一股浩瀚佛光,


    聖潔溫和,靜靜閃爍著,


    天之厲凝視著從體內取出的佛元,右掌頓起強勢暗黑功力。


    毀了它,你便絕對不會離開我們了!


    樓至,寧可讓你恨吾一生,亦好過我們陰陽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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