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岐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顧宅家裏的老管家打電話過來,說是老爺子病倒住院了,剛剛脫離危險期。


    之所以會打電話給宮岐,是因為老爺子在病倒前正要出門找她,不過為的究竟是什麽事兒,連貼身老管家都不清楚。


    等趕到醫院的時候,老人家還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躺著,身上插滿了各種輔助儀器用的管子。


    一向沉穩持重的一張臉如今隻透著無力的蒼白,讓人多看一眼就覺得多一分心酸。


    醫生從病房出來之前,目光一直停留在旁邊站著的男人身上,總不知道是該苛責還是安慰,最終索性隻搖頭歎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


    旁邊瑣碎的腳步卷起一陣光影的浮動,顧崢一直暗沉的眸光顫了顫,隨即抬頭,與站在門外的女人對視上眼神。


    她還穿著那一身上班時候慣穿的職業套裝,長發簡單束在身後,周身散發的,都是一股冷漠到令人望而卻步的氣場。


    而男人這時眼眶微紅,眼底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難得有一回看向她時,臉上的表情是慘淡的。


    他想開口說話,但喉嚨幹澀的厲害,最終動了動唇角,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宮岐看著,視線緩緩垂落,似乎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隻在門口站了一回來,臨轉身之前淺淺開口,“顧崢,你出來。”


    在門外走廊站了一會兒,男人果然就跟了出來。


    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件灰襯衫,隻是現在襯衫領口敞開著,袖擺隨意挽起至小臂,沒有了先前半分的整潔幹淨。


    出來了,也隻站在她身邊,沉默著不說話。


    宮岐抬眼看著他,隨即將帶來的保溫盒遞出去,“管家說你在這裏守了一天,先吃點東西吧。”


    看男人沒有要伸手接的意思,她便索性在旁邊座椅上坐了下來,又親自把盒子打開了,端出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


    “坐。”


    她朝旁邊的空位一抬下巴,再又抬眼去看他。


    顧崢輕嗬出一口氣來,像是平複了什麽心緒之後才回應:“我沒胃口。”


    他這一副明顯冷淡的樣子倒不令宮岐意外,隻見她輕輕一勾唇,眼中很快聚攏起一陣火光,“小喵現在不到七歲,偶爾生病的時候就算沒有胃口,她也會乖乖吃飯。連她都知道,吃飯不是討自己胃口的歡心,而不過是為了身體著想而已。”


    頓了頓,她挑著眉梢反問他:“顧少爺,你今年幾歲了?”


    宮岐總是這樣,話裏話外的譏誚意味濃厚,總不會想著去顧及男人的幾分薄麵。


    而顧崢垂眸看著他,靜默了半晌之後終於抬腳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了,又攤開手掌伸出去。


    算是做了妥協的意思。


    將那小米粥遞出去,在男人安靜喝粥的時候,她又沉沉開口,向他坦白了一些事情。


    “顧老先生的身體很不好,他隻是沒有告訴你而已。”


    男人照舊無聲地喝著粥,對她的話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而女人視線放空,似乎回憶起了什麽事情,“關於你母親的事情,我也聽他老人家說起過。”


    終於,他手上的動作頓住了,眸光一瞬間變得幽暗深沉。


    過了片刻,他有些譏誚地一勾唇,“看來他對你真的很滿意,什麽都肯跟你說。”


    說完,又繼續喝粥,動作幅度加快了幾分,最後索性一仰頭,將那剩了小半的粥“咕咚咕咚”灌下去。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顧崢對他的母親早就沒有了多少切實的印象,但心底裏對於父親的那份怨恨,卻被無休止地保留了下來。


    直到如今,他也稱不上是完全釋懷。


    “男人嘛,天生就是花花腸子。”他喝完了粥,又自嘲地輕笑一聲。


    早年,顧老也曾犯過一些荒唐的錯誤,後來家裏傭人中不斷有傳言,說夫人是被老爺氣到心髒病發才死的。


    這些話在年幼的顧崢心裏,烙下了深深的痕跡。


    後來,顧老先生也聽到了這樣的話,一氣之下把家裏的傭人前後都換了個幹淨。


    成長至今的顧崢依舊沒有勇氣去求證,他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麽去世的。


    但他很清楚,倘若她那時候不死,父親就會離婚,然後迎娶別的女人進門。


    母親的死好像成了一個契機,讓當時已經被迷得七葷八素的父親突然想通了什麽,隨即慢慢斷了那些往來,至今沒再娶過新人進門。


    但是娶不娶的,於他而言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宮岐無心勾起顧崢心底裏那些沉痛的回憶,她轉念想了想,又失笑著搖搖頭。


    顧崢不懂她笑什麽,索性就問緣由。


    宮岐笑他,“你生來所在的平台,是很多人拚搏一輩子也企及不了的高度,每個人的人生都會經曆一些不好的東西,隻抱著那些不好的回憶過活的人,隻能注定悲哀。”


    顧崢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也跟著無力地笑了笑,“你還是想罵我是鴕鳥。”


    話到這裏,他突然又想到了她即將離開的事實,覺得心頭壓抑的情緒又沉重了幾分。


    低頭輕咳了兩聲,還是沒說出挽留的話來。


    而宮岐凝眉想了想,並不是十分鄭重地勸解道:“顧氏企業現在需要你,顧老爺子也需要你。他本想再繼續抗下去,但凡自己還有那個能力,他也不會想著去把擔子交托到你手裏。”


    在男人沉默的間隙,她又沉沉歎了一口氣,“確實,我如果是他老人家,也不敢把這麽大的家業交給你。”


    “你不信我?”


    她這明顯帶有失望的語氣惹得男人微微皺眉,一臉凝重地看過來。


    而這位宮大小姐也是毫不客氣地丟下了三個字:“不相信。”


    話說完,兩人深深對視了一番,仿佛激起了一陣電光火石。


    隨即,男人點點頭,“可以,我答應你。”


    他長嗬出一口氣,“既然以後不能再為你做什麽了,之前說好答應你的條件總還是要履行,我會回到顧氏,做一個好老板。”


    實則,顧崢心底裏的那點私心,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麵對處處都優人一等的宮岐,這個男人也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進取心。


    說白了,總覺得哪怕去了國外,隻要她還沒嫁人,他就還是有希望的。


    但想要與她比肩,現在的顧崢還差得很遠,終歸想著隻要爬得越高,她將來看中自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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