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逸苑,正苑廂房裏。


    文舒華著一身水湖綠色的彩蝶穿花衣,腦後鬆鬆地挽著一個隨雲髻,發髻上插著一支蝶戀花的赤金白玉釵,娟麗秀雅的容貌,如瑩光美玉,淡然生輝,垂眸時,眉宇間隱然透著一股書卷之氣,顯得恬靜而安詳。


    尚書令大人如今本就是文官之首,文家出來的女兒自然是四藝精通,知書達理,文舒華未出嫁之前,亦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端得是清高自持,亮潔高華。


    當然,這也隻是在人前的樣子,女人遇到愛情,往往會有著出奇不意的變化,是好是壞,便見仁見智了。


    “世子側妃到!”


    屋外丫鬟高聲長揚,抑揚頓挫的聲調傳了進來,原本塗抹著紅色丹蔲的指甲猛地一握,那份溫潤淡雅一掃而光,文舒華秀眉微揚,唇角撅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她倒是算著時辰來的,一分不差。”


    按照規矩,錦韻應該是先到王妃那裏請了安,才會轉道文舒華這裏,通常不會超過辰時,不會早到一分,也不會晚到一秒,讓人逮不到錯處。


    “不過是個懶骨頭,早來一分難道還會吃了她不成?”


    葉兒也是輕哼一聲,她隻怪那日仆婦打得不夠狠,讓錦韻有了翻身的機會,不然哪會輪到自家小姐獨守空房,如今世子爺離開王府連小姐這邊也不知會一聲,真正是讓人氣惱。


    “葉兒,這你就不懂了,橫豎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小人物,膽子自然就跟老鼠一般大小了。”


    文舒華另一個丫頭安心也是嘴刁的,且仗勢不饒人,這幾人說話的音量並不避違,甚至還傳來一陣輕笑,倒像是故意這般,讓來人給聽了個分明。


    “小姐。”


    曉笙皺了眉,自家小姐哪容他人隨意侮辱,且對方還是個丫頭,王府最重規矩,這等刁奴不懲治,歪風邪氣倒真是看長了。


    竹心也氣得直咬牙,什麽跟什麽,小姐頭一回上正苑來便被兩個丫頭給奚落,這也太不像樣了。


    錦韻腳步一頓,冷笑一聲,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奴才,看來文舒華也不過如此。


    這是錦韻第一次踏入宣逸苑的正苑,聽說這裏自從世子大婚以來,便隻成為了世子妃一人的住所,兩年多來獨守空閨的世子妃,在王府早已經不是秘密。


    正屋裏布置倒是清雅,但用具卻是極好的,彰顯著一種低調的奢華,或許文舒華認為這樣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世子妃。”


    錦韻低頭斂衽,福身行禮,也不待文舒華知聲,人便已經站直了去,禮是行過了,沒有錯處,隻是受不受就是對方的問題了。


    “抬起頭來!”


    文舒華咬了咬牙,眸中眼色陰鬱,這點她就不計較了,為難的還在後頭。


    今日的錦韻著一身簇新的鵝黃色窄袖羅衫,水紅色的紋繡羅裙,頭上隻戴著兩朵素雅的芙蓉絹花,沒有上妝,隻點了朱唇,描了遠山眉,卻也襯得這張小臉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致淡雅。


    好個會迷人的狐狸精!


    淡藍色的綾帕絞在手中,文舒華恨不得扯爛了去。


    陸錦韻就是靠著這張小臉吸引了沐子宣全部的注意嗎?她真想撲上去用指甲在那花似的臉蛋上狠狠劃上幾道。


    即使心裏已經被這些惡毒的想法填得滿滿當當,文舒華在人前卻還是要保持著世子妃該有的氣度與大方,“妹妹真是我見猶憐,怪不得世子疼愛。”


    “世子妃謬讚,錦韻實不敢當。”


    文舒華話語中濃濃的醋味,連錦韻聽得都暗自癟了唇,說不出來就別說,連她心裏都犯疙瘩。


    “小姐,茶端來了!”


    小丫鬟在門口遞了茶進來,葉兒忙去接過,桃木托盤上淡青色的茶盞,茶香已經透過茶縫飄了出來,含一股溫熱。


    錦韻卻是神色一凜,這絕對不是請她喝茶,文舒華沒那麽好心!


    “曉笙、竹心,還不快侍候你家主子敬茶!”


    安心踏前一步,秀眉微揚,明擺著一副看好戲的心。


    “妹妹進門的禮數還未全,姐姐雖然不是那等小氣之人,但王府的規矩還是要守的,妹妹不會有意見吧?”


    文舒華纖手一搖,藍色的綾帕在空中劃過,進而掩住了唇,掩飾不住得意地低笑了兩聲,她等這天等得夠久了,她要看著陸錦韻是怎麽在她麵前跪下,做低伏小。


    這下,沒有沐子宣來救她了吧,這守規守矩,王妃也管不到他們苑裏的事。


    “自然不會,姐姐也是按規矩辦事嘛。”


    錦韻輕聲一笑,曉笙便順勢接過了葉兒手中的茶,遞給了錦韻。


    文舒華不過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她受了就是,這種事情誰吃苦誰得意,誰能笑到最後,現在可還未見分曉。


    誰知錦韻剛端起茶盞,安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今兒個不巧了,剛有仆婦取了蒲團墊子拿去拆洗,要勞煩葉主子跪這青磚地上敬茶了!”


    葉兒的低笑陣陣響起,曉笙與竹心臉色繃得緊緊的,錦韻沒發話,她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文舒華在一旁看著,也不阻止,眉眼間難掩笑間,似乎心情正好。


    “我為什麽要跪?”


    錦韻回過頭來,對著眾人璨然一笑,文舒華幾人皆是一怔。


    安心口齒伶俐,微微怔神後,立馬反擊回去,“葉主子說笑了,這可是曆來的規矩,世子妃也算是是葉主子的主母,當跪得。”


    “喔?”


    錦韻微微翹了唇,迷蒙的眼神好似不解一般,“王府有這規矩嗎?那不知道側母妃當年是否也向母妃跪地敬茶?”


    “柴側妃身份高貴,自然是不用。”


    安心嗤笑了一聲,原本是在人後的話,因為此時的得意忘形,以及覺得錦韻這番話著實可笑,不經大腦便吐了出來,“葉主子如今父不在,母親亦不是誥命夫人,這樣卑微的身份在外一抓大把,如今好不容易坐上這世子側妃的位置,更應該感恩戴德,好生侍候主母才是。”


    安心的話語既是敲打,也是提醒,隻是那不可一世的姿態,那毫不掩飾的輕蔑,儼然是想將錦韻狠狠踩在腳下,再蹂躪一番。


    文舒華已在心中大呼痛快,這樣的小狐狸精,怎麽說怎麽奚落辱罵都不為過,她已經向安心投去讚賞激勵的眼神,讓這位忠仆自信心驟然膨脹。


    “側母妃出自郡王府,自然是身份高貴。”


    錦韻沒有生氣,反倒是認同地點了點頭,就在安心麵露得意之時,接著便話峰一轉,笑臉一收,冷然道:“既然這位姑娘如此看重身份地位,那不知道經由皇上賜婚,上了皇家玉碟的我又算是什麽呢?錦韻倒是跪得父母翁婆,那是生養再造之恩,跪得皇上,那是天下至尊至上的人物,世子妃若是也要讓我跪,不如請母妃與側母妃一道來評評理,看錦韻是當跪不當跪?”


    “你算是什麽東西,竟然也敢與柴側妃相提並論,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小人物,世子妃受你一跪,也是給你臉麵,還想要驚動王妃與柴側妃,別給臉不要臉!”


    原本是為了給錦韻難堪,沒想到她不動聲色,就這樣四兩撥千金地給擋了回去,這功勞沒立成反倒落了下風,安心自然是羞憤氣惱,說出來的話更是刺耳難聽。


    安心這不管不顧地一吼,氣氛一下便冷了下來。


    錦韻沉著臉,將手中的茶盞往曉笙捧著的桃木托盤中重重一放,冷聲道:“好沒規矩的奴才,竹心,給我掌嘴!”


    啊?


    竹心的唇微張,一瞬的驚訝過後,便立馬挽起了袖子,向著安心上前幾步,作勢要打,她如今也多長了心眼,不管這打不打得下去,小姐的話一定要聽,這準沒錯。


    “你敢!”


    安心硬是梗起了脖子,不退不縮,她就不信這小丫頭敢打她?


    恐怕文舒華與葉兒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錦韻這話說出之後,隻覺得可笑,根本沒在意,直到那響亮的巴掌聲響起,所有人都震驚了!


    安心不可置信地捂住了紅腫的臉,那裏一股火燒火燎的痛,自打小在小姐身邊當差後,她哪裏受過這種委屈,頓時紅了眼,委屈地瞥向了文舒華,“小姐……”


    竹心甩了甩發疼的手掌,她也不知道這巴掌打不打得到,所以第一下便卯足了勁,沒想到還真的給打到了,萬幸萬幸。


    “陸錦韻,你竟然敢打我的人!”


    文舒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目中噴火,紅唇猙獰,猶如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這打的雖然是安心,但何嚐不是她的臉麵?陸錦韻竟然敢,是誰借給她的膽?


    “世子妃的丫鬟不懂尊卑,目中無人,奚落嘲諷主子,王府豈能容下這種刁奴,我不過是代世子妃小小懲戒一番,奴大欺主,若是此事告知母妃,按照王府的規矩來辦,這丫鬟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


    錦韻聲色冷然,氣勢上半點不輸人,想要整到她,也要看他們主仆有沒有這個本事。


    “就算她有不是,那也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錦韻搬出了王妃,文舒華微微退後了一步,但要讓錦韻指著她罵鼻子,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是嗎?可我看世子妃對這丫鬟倒是縱容得很。”


    錦韻冷哼一聲,肅然道:“俗話說事不過三,未卜進屋,錦韻便聽得這丫鬟對我出言不遜,進而又指我身份卑微,如今更是說出了這等不經腦袋的渾話,當著主子的麵,這丫鬟都敢無法無天,背著世子妃,她們的氣焰該有多囂張?王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妃出身名門,教養堪為京城女子之楷模,若是知道有這等刁奴仗著世子妃的名頭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將她們犯下的錯事都賴在世子妃頭上,平白汙了世子妃的清譽,這樣想想,連錦韻都替世子妃擔憂!”


    話到這裏,錦韻淩厲的光芒掃向了葉兒,話語中多次提到“她們”,而非指單人的“她”,就是在敲打葉兒,這次沒將葉兒一同扯進去,隻不過是給一個警告,上次那板子的事她可沒忘記,這筆帳,早晚要算。


    剪去了文舒華的左右手,她這隻沒牙的老虎還能怎麽蹦達?


    錦韻不喜歡宅鬥,但處在這樣的位置上,她又不得不鬥,不得不爭。


    你退一尺,她便進一丈,沒有妥協,也沒有和氣,在這裏,隻有戰鬥,不休不止,直到某一方完全敗倒,退出這個舞台。


    在今天,她算是真正地明白了這一點。


    葉兒這時才知道後怕,手心已盡是濕漉漉的汗水,看看安心已經怔愣的神情,心中暗道一聲僥幸,她早知道錦韻不是省油的燈,這次安心膽敢以下犯上,聽對方這口氣,怕是不會善了了。


    “你……”


    文舒華氣得臉色雪青,紅顏褪盡,卻恁是找不到駁斥錦韻的話語。


    是的,她是縱容了安心,但安心說的話自然也是她心中所想,陸錦韻算是個什麽東西,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就仗著聖旨賜婚,就仗著沐子宣對的寵愛,就妄想在王府裏橫著走?


    “這茶還未涼,世子妃請喝!”


    在文舒華的怒氣中,錦韻反而嫣然一笑,重新遞上了茶盞,卻被文舒華氣得一手揮落。


    茶水濺了她滿身,開出一朵朵褐色的小花,錦韻卻了不惱,自己用絹帕擦拭了一番,不急不慢地說道:“世子妃的茶,今日錦韻是敬了,全了禮數,至於喝與不喝,那就是世子妃自己的事了。”


    “曉笙、竹心,我們走!”


    繡帕一甩,錦韻當先轉身離去,隻是行到門前,腳步微微停駐,輕柔的聲音飄了過來,重重地砸在文舒華主仆三人的心上,也瞬間將安心打入了地獄。


    “今日之事,我必會向母妃一一稟報,世子妃舍不得懲罰身邊的人,但王府的規矩不能亂,此風不可長,不然勢必成禍,相信這一點,母妃也會讚同。”


    話音一落,人已翩然遠去,隻留一室茶香,彌散不去。


    ------題外話------


    親們,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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