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奔馳在北京與天津之間新修的馳道上,話說這弛道是最近才完工的一條道路。這路比尋常的路要寬,要平整,馬車跑在上麵是異常的平穩。京津的百姓都知道,這條弛道是海關司修建的,主要是方便北京城跟天津港口之間的聯係。如今天津衛裏經常能看到一些洋人帶著一些新鮮的洋貨在販賣,甚至有幾家洋行已經悄悄地開業了。這一切都跟一個人有關,他就是八阿哥——永璿。


    如今坐在這輛馬車裏的正是永璿,這輛馬車雖然沒有什麽奢華的裝飾,但是北京城的人都知道這馬車的主人是誰。畢竟四九城裏第一個用橡膠做輪胎,第一個用彈簧的就是喜好新鮮玩意的八阿哥。你別說,那橡膠跟彈簧一裝上去,這馬車就一點都不顛了。隻不過橡膠這東西太稀罕,隻有皇家才用得到,所以尋常的權貴裝的都是那彈簧。這彈簧就是京郊皇家鐵器工場做的,那鐵器工場做的東西是又好用有便宜,而且聽說工場的月薪非常高。隻不過鐵器工場極少招人,招了人的話就要全家搬進去住,尋常也不許出來。


    永璿正就著車廂裏的馬燈看著各地送來的文書,依靠著招商局,永璿組建了“經濟顧問司”,主要隻能是分析全國的經濟形勢,當然也偶爾起到一個密探的作用。如今永璿看到的消息是說白蓮教似乎有些不太平了,而自己再刑部當差的哥哥永珹也說了,白蓮教似乎有從山東蔓延到直隸的趨勢。永璿可不敢小看這群人,畢竟他們可是在日後的嘉慶朝還打進了紫禁城。這不知道這令妃生的十五阿哥怎麽如此的沒用!


    “快到了嗎?”幾個黑影在低聲交談著。


    “天津的消息說,那個小韃子今夜裏就要進城,算路程的話,快到了。”


    “哥幾個把招子放亮點,幹掉小韃子,聖母會大大有賞。”


    永璿將文書放到一邊,看著一直候在一旁的喬東亮。永璿笑道:“可是想你堂兄了?”


    喬東亮忙躬身道:“奴才既然跟了八阿哥,就不會想家裏的事情了。”


    永璿看著喬東亮略帶稚嫩的麵孔,擺擺手道:“你也被拘束了,你堂兄喬家富跟我關係交好,既然你堂兄將你托付於我,我自然要保你一身富貴。”


    喬東亮是永璿在天津與喬家富碰麵的時候認識的,歲數比永璿差不多,今年虛歲十三歲。按照永璿的構思,喬家富將銀行的班子基本搭建完成了,但是這第一家總行開在什麽地方讓喬家富有些頭痛。永璿認為既然銀行要開下去,肯定要找個洋人多的地方才能有業務。澳門不是自己好插手的地方,倒是天津居然成了華夏第一個國際都市有點出乎永璿的意料。而且永璿手下的海關司剛好也駐在天津,於是永璿就跟喬家富說,將第一家銀行的地點選在天津。這一次永璿來天津就是處理銀行的一些掃尾工作,然後就是要回京說服乾隆通過《商業銀行法案》了。


    正當永璿依在車廂裏,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車廂像是被什麽重東西撞擊了一般。然後就聽到德克濟克大吼道:“保護好主子,有人劫道了!”


    永璿立馬清醒了過來,從自己坐墊下拿出一個匣子,裏麵是新製的左輪手槍,永璿將上好膛的手槍揣到懷裏,然後又抽出兩把陌刀了,一把遞給喬東亮,一把放在自己手上。


    喬東亮雖然是喬家三房庶出的小子,但也是被喬老爺捧在手裏長大的,初見這般景象居然有些嚇蒙了。永璿笑著道:“不妨事,總會有些宵小之徒來覬覦爺的東西。這車廂之間夾著兩層精鋼做的護甲,尋常的弓箭是無法穿透的。外麵的侍衛也是皇上跟前得力的,尚且用不著咱們動手。刀你拿著,權當是玩玩吧。”


    果然沒過多久,德克濟克在車廂外回奏道:“啟稟主子,外麵共擊斃六個毛賊,還有兩個活口落在咱們手裏。”


    永璿出了車廂,看了看地方,冷冷地道:“也不用勞煩順天府尹了,帶著這兩個活口,一路向鐵器工場去。爺倒要好好問問,是誰這麽看得起爺。”


    德克濟克沒有異議,雖然他的一個任務是保護永璿,另一個任務是監視永璿。但是永璿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而且德克濟克也很有興趣知道是誰對當朝八阿哥起了殺心。


    鐵器工場,在後山的地方有個叫巡檢衙門的地方。平素裏隻是負責工場的安全,但是沒有人知道,這裏還有個任務就是防止有人來偷窺大清朝最秘密的武器。乾隆曾在年前來過一次,對這裏仿製的火槍讚不絕口。由於永璿跟負責工場的安徽曾家提出了標準化生產,因此產量提高得非常快。根據海關司的情報顯示,目前鐵器工場的槍炮水平不比洋人差。既然有這麽好的東西,自然要擔心有外人來覬覦。於是就有了這巡檢衙門。


    巡檢衙門的人個個都是刑訊高手,幾套程序一走,那兩個人就交代了自己是白蓮教的。白蓮聖母發出了白蓮令,要求務必誅殺永璿,隻是他們卻死活不肯交代直隸地區的白蓮教堂口。永璿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們耗著,便冷冷地道:“我去看看他們。若是今天撬不開他們的口,我看他們就沒必要再開口了。”


    巡檢衙門的牢房其實很幹淨,如果不是那斑斑血跡,你還以為你是進了一個小康家庭的廳房。永璿看著掛在牆上的那兩個人,道:“我便是永璿,你們殺我是為何?”


    那兩個人瞧著這小孩子,心想這就是聖母口中無惡不作的小韃子?雖然眼神有些疑慮,但是他們還是罵道:“你們這群狗韃子占我江山,弄得民不聊生。”


    “滿漢之爭我不想多說,這本就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但是‘民不聊生’這四個字恕不能接受。雖然這兩年天災還是不少,但是起碼餓死人的事情比起前明崇禎年間是少了許多。”


    “你以為吃飽飯就可以了?若不是你個小韃子蠱惑人心,那些百姓怎麽會去那些個工場做活?男女都去幹活,有傷風化!呸!”


    永璿一聽,笑道:“你們跟翰林院的腐儒有的一比了。我且問你,那些去做工的人收入如何?那些男女同工的地方可有發生何等雞鳴狗盜之事?我看你們什麽都說不出來。‘反清複明’?我看是你們那個聖母想當皇帝吧?想當的話就光明正大地扯旗子出來幹啊,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當你們是個對手。——德克濟克,別審了,直接處死吧。”


    永璿看著那驚恐的兩個人,笑著說:“莫非你們認為我覺得你們還有利用價值就不殺你?說實話,我對你們的堂口沒有一點興趣。我隻知道,隻要老百姓能吃上飽飯,就沒人願意跟著你們這群腦袋被門板夾了的家夥造反。”


    永璿帶著一行人等回到京城,德克濟克將所有的事情都稟奏了乾隆。乾隆聽後並沒有說什麽,隻是下了道旨意斥責順天府尹辦事不利。


    是年三月,盛京傳來消息,說是朝鮮軍人越過界線擊殺披甲人。朝鮮國君甚懼,特遣使臣前來請罪。乾隆找軍機處大臣及永珹、永琪、永瑢、永璿一同在上書房商議。


    永琪道:“啟奏皇阿瑪,既然朝鮮國君聲明乃是誤會,這朝鮮又是我朝藩屬,兒臣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揭過去就算了。”


    其實永琪的提議是大部分朝臣的想法,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朝鮮又上門道歉了,難不成真的還打過去?清朝也曾經跟朝鮮打過一仗,但是隻慘勝,隨即兩國便言和,朝鮮自認自己為藩屬。如果再開戰事的話,怕是占不到多少便宜。


    永璿沒有說話,他深知永琪在上書房師傅的管束下,又有福倫在一旁輔佐,已經隱約有了儲君的氣勢。永琪的想法跟做法都成熟了許多,不再是當年那個隻會跟自己做意氣之爭的五阿哥了。


    乾隆看著永璿沒有說話,便問道:“老八可是有不同意見?”


    永璿道:“兒臣沒有。隻是兒臣奏請皇阿瑪,海軍衙門成立已快兩年,兒臣希望皇阿瑪能讓這些海軍出去演習下,看看戰鬥力如何?”


    “哦?”乾隆來了興致,“那老八覺得什麽地方適合演習?”


    永璿淡淡地道:“黃海,平壤附近海域便不錯。”


    是日,海軍衙門全軍開至黃海平壤海域,一頓狂轟濫炸之後,得意洋洋地開回天津港。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發生朝鮮軍人越境擊殺披甲人的事情發生。


    永璿在安排了海軍演習之後,再度呈上一份厚厚的奏章。乾隆看完之後,令翰林院、禮部及國子監一同商議。永璿的新折子乃是興建現代教育體製,從小學到大學,還包含職業教育在內。乾隆其實不是很理解這份奏折,但是他從永璿描述的前景來看,這對強國還是有所幫助的。但是翰林院等卻提出反對意見,反對意見就是他們反對“算術”這種商賈學問以及“常識”這樣的奇技淫巧,同時他們對允許商人子弟讀書也有意見。


    於是永璿在上書房內問道:“昔日孔聖人提出‘有教無類’要‘教化世人’,莫非諸位大人認為商人就不是世人了?如果諸位大人真的有本事的話,難道還怕教不好商人子弟?”


    永璿這話聽得其餘人非常火大,他們自認為學富五車怎麽可能教不好幾個商賈子弟。於是這條辯了幾下便通過了。但是算術跟常識要歸入到教學內容讓夫子們都有點不高興。


    永璿卻道:“既然聖人們認為數乃‘六藝’之一,為何我們不能教導世人學算術?至於那常識,不過大部分是農業技能,不是所有的人最後都能通過科考。與其讓他們蹉跎一輩子,不如替他們尋個一技之長。須知基礎教育不是為了什麽具體的目的,隻是為了提高百姓的民智,以求他日重現上古之風。”


    在上書房吵了一整天之後,最後一個妥協版的現代教育體製總算是建立起來。教學內容還是以國學跟語文為重,常識跟算術為輔,允許適當教一些職業技能。永璿看著這有些不倫不類的教育法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這第一步總算是走出去了,那以後隻能慢慢摸索了。


    不過為了讓六年義務教育能實行,永璿費了不少口舌終於說服朝廷通過了允許商賈籌建學校的提議。商人可以通過捐款獲得名譽校長或校董的職位,但是不得幹涉教學內容。同時朝廷每年表彰一批捐資助學的大商賈給予“太平紳士”的稱號。


    “老八,你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就為了這不討好的事情?”永璋有些不解。


    永璿笑道:“三哥,若是這樣過了百年,我國人人皆可識字,人人都會算術,你說我國那時是何等模樣?”


    永璋一想,隨即肅容道:“八弟的氣魄果然不是為兄可以比擬的。”


    “不,三哥,若不是你在禮部跟翰林院為小弟周旋,我也辦不成這事。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會有何影響,但是我還是覺得,做了什麽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永璿跟永璋的這一席談話自然是一字不落地進了乾隆的耳朵,乾隆歎了口氣。這一日,乾隆並沒有翻任何人的牌子,而是獨自一人去啟祥宮坐了許久。


    “家迢迢兮天一方,悲滄落兮傷中腸,流浪天涯兮不久長!樹欲靜風不止,樹欲靜兮風不止,子欲養兮親不待,舉目無親兮四顧茫茫,欲訴無言兮我心倉皇!”那一身白孝的吟霜跪在天橋旁低聲吟唱著。


    來往的男人們用猥瑣的目光看著這個眉眼間風情萬種的女子,心中暗歎: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那白吟霜也感覺到周圍路人熾熱的目光,便嬌滴滴地說:“奴家父親前些日子害病死了,奴家無力給父親一個體麵的喪事,惟有在天橋這裏賣身葬父。若是有哪位官人能給奴家五十兩銀子,奴家回家安葬了老父親便跟著你一生一世。“


    眾人一聽賣身要賣五十兩銀子便暗自冷笑起來,須知就算是京城,這五十兩銀子對尋常一家四口來說,是足夠好好地吃上一年。這雙目桃花的姑娘怕是賣身之意不在錢,在乎有沒有金龜婿願意上鉤。於是大家便抱著看戲的心情,圍觀著白吟霜。


    “吟霜!”皓禎喊了一聲,這是第一次,他喊了她的名字。


    吟霜抬起頭來,看到皓禎了。她呆呆的看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那對漆黑漆黑的眸子,慢慢的潮濕了。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沿著那蒼白的麵頰,迅速的滾落下去了。


    他伸手給她,喉嚨啞啞的:“起來,不要再跪了!也不要再唱了。我,來晚了,對不起!”她的眼睛閉了閉,重重的咽了口氣。成串的淚珠,更加像泉水般湧出,紛紛亂亂的跌落在那身白衣白裙上了。(最後三段直接來自原文,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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