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柚自金辰宮出來,一路往明仙宮而去,還未到明仙宮正門,王衛已經趕到,氣息未均,想是一路狂奔而來。李柚見著王衛,隻沉著臉問:“怎麽回事?”


    王衛跟隨李柚多年,心下早料定了李柚有此一問,所以甫一安排好金辰宮的防衛,便連忙捉了宮女詢了詳情,這才一路趕來伴駕,此時低低的答道:“回皇上的話,說是昭容娘娘從東山營帳回宮後直接去了常妃娘娘那兒,藍姑娘在宮裏尋了一大圈兒,後來在常妃娘娘殿裏和昭容娘娘起了爭執,大約……大約為著昨兒和令公大人爭執的事兒。後來,慕容昭容在常妃娘娘寢殿歇了,藍姑娘卻伴著常妃娘娘的去給太後請安……”


    李柚左手握拳嘭的一聲砸在厚實的馬車壁上,“三更半夜的,請哪門子的安?”王衛隻是低著頭,不敢說下去,過了半晌,方聽見李柚似從齒縫裏擠出三個字來:“說下去。”


    王衛這才續道:“藍姑娘在太後寢宮足足呆了一個多時辰,隨後太後便起駕金辰宮,直數了昭容娘娘四大罪狀……”王衛說著,偷覷皇帝的臉色,看不出什麽神情,隻是眼睛亮得驚人,隻好繼續說道,“說慕容昭容,私闖冷宮,仗殺鮮美人。陷害聞婕妤,逼著聞婕妤服毒自盡!還說慕容昭容捏造身份,混入宮中,迷惑……迷惑皇上。太後當場便傳了脛杖,說是要杖斃。後來是常妃娘娘發現……發現慕容昭容昏倒,下紅不止,明顯不是脛杖的傷,才冒著被太後責罰的險求了情,可太醫來時。慕容昭容……慕容昭容已經……”王衛的聲音越來越低,“太醫診斷,慕容昭容已經小產了。”


    王衛低著頭說完。並沒有聽見李柚暴怒的響動,有些心虛的偷覷一眼,迷茫的晨光中看不清楚李柚的神色。隻那雙特別明亮的眼裏,似燃著兩簇幽暗火苗。在晦暗的晨光裏也似要劈叭飛濺開來。王衛從羽林衛時便在禦前當差,一直到如今的統領之職,這麽些年頭,卻從未見過李柚有這樣的神色,心裏打個哆嗦。


    李柚沉默了很久,突然反問道:“你說什麽?慕容昭容小產?”李柚突然回過頭森然望著王衛,語氣冷得驚人。王衛心下顫然。低聲答了個“是”字。


    車攆停住,明仙宮到了,不待王衛相扶,李柚已經跳下車攆,徑直朝主殿走去。王衛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皇上――皇上便在宮門口望望吧,有什麽話,隻管打發奴才們進去傳。”李柚並不理會,徑直上了那長長的白玉階。王衛亦步亦趨的緊緊相隨,連聲道:“皇上,皇上,祖宗規矩。聖駕忌諱。您到了明仙宮裏,慕容昭容便會明白您的心意了。”


    李柚並不停步,王衛心中叫苦不迭,心想若是皇上真的進了殿內,隻怕太後不殺自己也要剝了自己的皮。此時馮太醫和祝太醫、常妃和一大群太監宮女,早就迎出來了,黑壓壓跪了一地。見李柚步履急促已踏上台階,常妃垂著淚重重磕了一個頭,哀求道:“皇上,祖宗規矩,您這會兒可不能進去。”


    李柚目光冷凝,隻瞧著那緊閉著門窗,寒聲道:“讓開。”


    常妃膝行數步,重重磕了一個頭,道:“皇上,臣妾該死,慕容昭容是在臣妾的金辰宮出的事,臣妾萬死難辭其咎,臣妾甘願受罰。隻是,見血小產是大凶之兆,皇上萬萬不能進去,您這會兒要是進去,太後必定怪罪。求皇上開恩。”李柚眯起了眼,卻一眼也不願瞧她一下,舉步已到了門前,舉手便去推門,常妃嚇得魂飛魄散,搶上來抱住李柚的腿哭道:“皇上,皇上,臣妾求您,您萬萬不能進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求您替慕容昭容想想――太後此番是因為失了小皇子氣得暈倒,臣妾才私自做主,饒過昭容一命。若是讓太後再知道皇上為了慕容昭容壞了祖宗規矩,豈不是更生氣?昭容以後還如何在宮中立足?請皇上三思!”他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隻將話說得直白,卻真正敲打在了李柚心上,李柚一怔,手終於緩緩垂下來。


    瞧著那緊閉的門扇,鏤花朱漆填金,極其豔麗熱鬧的色彩,如今卻顯得格外沉默而死寂,沐在秋日的晨光中,顯得有些殷暗發紫,李柚想起金辰宮地上的那攤凝佇了的鮮血,仿佛就是這個顏色,映得眼睛生疼,觸目驚心。


    便隻隔了這樣一扇門,裏麵卻是寂無聲息,寂靜的叫人心裏發慌,恍惚裏麵並沒有人。李柚的心裏似乎生出絕望的害怕來:我的孩子沒了,我和她的孩子沒了……李柚的身體晃了兩晃,如亂刀絞著五腑六髒,痛不可抑。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背心裏竟虛虛的生出微涼的冷汗來。


    李柚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便隻這一扇門,他也沒有辦法推開!


    常妃的眼淚還在無聲的滑落,她顫著站起身來,低聲道:“皇上有什麽話,待昭容醒來,臣妾必定帶到。”


    李柚又是微微一怔,竟低低的重複了一遍:“我有什麽話……”心裏隻翻來覆去的想,有什麽話……要對她說什麽話……李柚的嘴角抽了抽,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雙拳緩緩背到了身後,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起駕!”


    ……


    晗寧殿中,太後早已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隻是神色尤為疲倦,眼神中透著濃重的悲涼之意。她歪在貴妃榻上,透窗望著院子裏隨風飛落的紅葉,許久才歎道:“你說,是不是上天在懲罰哀家?”


    梅雪寒默然無語,太後聲音裏卻不由透出濃濃的傷感之意“哀家的第一個孫兒,被哀家最疼愛的孩子下毒害死,哀家的第二個孫兒,卻是被哀家親自杖斃……”


    梅雪寒微微低頭,道:“兩件事,太後事前都並不知情。”


    太後緩緩搖頭,“柚子必會因此事與哀家生出離心。”


    梅雪寒露出沉靜的微笑,和聲道:“太後多慮了,皇上一向孝順,性子又是英明果毅的,必不會如此。”


    太後沉默半晌,鼻子裏“嗯”了一聲,道:“但願如此罷。”隻聽門外輕輕的擊掌聲,太監進來回話:“啟稟太後,皇上回來了。”


    李柚依舊一身赭黃色缺襟獵袍,領口袖口繡著雙龍戲珠的金紋,一臉風塵行色,垂著眼,眉宇間倒似是鎮定自若,入了殿見太後已經起身迎了出來,先行下禮去:“給母後請安。”太後親手攙了他起來,牽著他的手凝視著,過了片刻心疼的道:“瞧這額頭上的汗,哀家讓你著急了。”梅雪寒連忙擰了熱手巾把子遞上來,李柚抬手擋了出去,盯著太後的眼睛,有些吃力的叫了聲:“母後……”


    太後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一顫,麵色卻依舊淡然,沉聲問道:“你是騎馬回來的?”


    李柚眼中寒冷淩厲之色已經掩去大半,麵對太後的質詢,緩緩點了點頭,腦子中亂了一番,終究還是問道:“母後,你為何……”


    “李柚!”太後突然打斷他,眼裏卻隻有淡淡的冷凝:“登基之日,你在太廟裏、在列祖列宗麵前,對著祖宗靈位發下的誓言,你竟是忘了個幹幹淨淨!”語氣愈加凜冽:“當年縱然是對著明妃,哀家瞧你也能保有一絲清明,不至於作出如此悖逆之事來!如今,你為了這個女人,竟然甩開大駕,以萬乘之尊輕騎馳返數十裏,途中萬一有個閃失,你將置自己於何地?將置祖宗基業於何地?難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連江山社稷,列祖列宗,北庸的天下都不要了嗎?”


    李柚早就跪下去,眼中卻是倔強的神色,輕輕咬一咬牙,過了片刻,陡然抬頭望著太後,眼眶通紅,沉聲問道:“那麽太後以脛杖之刑殺了朕的皇子,又將祖宗基業置於何地?”


    太後的身子猛的一顫,險些跌倒,梅雪寒連忙扶住,急切喚道:“太後您沒事吧!”太後扶著額頭,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梅雪寒眼中盈了淚水,悄聲道:“皇上,您不該這樣和太後說話。太後正為著此事傷心,太後並不知道慕容昭容有孕在身。慕容昭容自己也不知道,太醫說才隻兩個月……”


    “住口!”李柚厲聲道:“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太後隻覺得頭恍若要爆開的疼痛了起來,她顫著手,指著李柚,顫抖著聲音道:“哀家的好兒子!哀家的好兒子!”說著長長吸了一口氣,又長長歎了口氣,“此事哀家確實有錯。也怪那孩子糊塗,有了身子也不知道!隻是你,行事怎能這樣輕率?若是讓言官們知道,遞個折子上來,哀家看你怎麽才好善罷幹休。”


    李柚聽她語氣漸緩,隻覺得心情更加晦澀黯然,胸口仿佛要爆炸開來,卻半分怒氣也無處發去,沉默了很久,低聲道:“朝中之事兒子自有分寸。兒子懇請母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也請母後再莫過問慕容雲菲之事。兒子失了明妃,必不能再失了她。”言罷再不言語,默然起身,默然轉身,默然離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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