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之後,殿裏的人少了一些,榆錢給莫非送了件氅衣來,莫非緊緊拉著李柚的手,伏在他的床前睡著了。


    榆錢輕手輕腳的將大氅蓋在莫非肩上時,莫非驚醒了過來。榆錢心疼的道:“娘娘,回去歇歇吧!馮太醫在這裏,他們都在這裏,皇上有什麽變故,明仙宮一定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


    莫非聽了榆錢的話,心裏浮起怪異的感覺,她當然知道榆錢口中的“他們”是誰。為了保護莫非,在唐子俊的幫助下,慕容雲隨將李柚寢宮周圍甚至大部分可能的必要地方,都換成了慕容氏的人。這個舉動很危險,也很囂張,更讓宮中許多人猜測,猜忌,想盡辦法遞消息出宮給自己的勢力,然後,虎視眈眈。


    莫非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榆錢讓她回明仙宮的提議,沉默了片刻,忽然轉過臉去,有些好奇的問:“你害怕嗎?或者興奮嗎?我很好奇,你們的想法。竊竊私語的宮人們說,慕容氏造反,北庸就要改姓了,你們,有沒有覺得惶恐?”


    榆錢有些驚慌的跪下,“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認為奴婢也會像那些人般猜測麽?令公大人若是要……要謀反,何須靜靜等待皇上的傷勢好轉?此刻太後和皇上昏迷,哪裏有比現在更好的良機?可是,自從‘他們’守住了寢殿,少主便再沒有進宮,而是一直呆在令公府中,隻讓‘他們’保護娘娘……奴婢知道,令公大人是擔心皇上和娘娘的安危,大人對皇上是一片忠心。”


    莫非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很淺淡的一絲嘲弄。淺淡得連她自己都快要察覺不出來,她緩緩點頭。以幾乎難以聽聞的低微聲音說道:“忠心麽?很不錯的借口。”莫非知道,慕容雲隨絕對沒興趣來坐這片江山,當這個什麽鬼皇帝,便是一個慕容家,已經讓他覺得沒了自由,更何況是關在這樣一個巨大的籠子裏。隻是,慕容氏內部,芙蓉城方麵,眼下不知道有多少聲音。期盼著慕容雲隨的登頂。躲在令公府稱病?虧他連這麽幼稚的招數都使出來了。不過自己對他是從心底裏感激的,若是慕容氏真的有興趣坐上那個金閃閃的寶座,自己將置於何等艱難的境地啊。


    莫非回頭看著李柚,“李柚。你快醒過來啊!”。


    莫非一眨也不眨眼地看著李柚。他長得真好看。第一次看到李柚的時候,是在禦花園中,自己扮成孫靜濤混進宮裏救姐姐。正自以為是的和當時的羽林軍副統領唐子俊“鬥智鬥勇”,李柚突兀的出現,自己跪在地上,隻看見了他一片明黃的衣角。


    第二次,又是在禦花園,自己撞見了聞書香、鮮伶俐和李欣玉的爭寵落水的鬧劇。那才是莫非第一次看清楚李柚的樣子――他身材那樣頎長,步履間雄行闊步。英氣逼人。麵容卻是偏於清秀的:劍眉星目,薄唇挺鼻。但配合他高大的身材,冷酷不羈的氣質,自有一股濃重的殺伐決斷之氣和壓迫感從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那時的自己對李柚沒有一絲好感,甚至很是反感,但依然在心中暗暗詫異於他的好看,從而對於姐姐的心情表示一定程度的理解。


    莫非的手輕輕撫在李柚的臉上,眉、眼、鼻、唇……眉毛那樣濃,眼睛那樣黑,鼻子那樣挺,隻是他的臉色,蒼白成這樣,看起來沒有了當日的決斷之氣和壓迫感,隻覺得斯文秀氣,因為斯文秀氣,而透著一股子溫潤的氣質。


    莫非再一次確認自己的心意,再一次想起姐姐,想起李柚,想起慕容雲隨,甚至想起唐子俊,然後,莫非再一次卑微自嘲的發現,若是李柚能醒過來,自己真的可以什麽都不介意,真的可以放下一些事,好好的和他在一起。(.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


    莫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對榆錢說:“叫人去把玉妃娘娘請來,讓她來見見皇上。”


    榆錢愣了愣,皺著眉頭,低聲說道:“現在宮中出了這樣的大事,玉妃滑胎,身子很弱,宮裏……宮裏都說她是不祥之人,現在請她來,隻怕有所衝撞……奴婢覺得,是不是等玉妃身子好些了,或是,等聖上醒過來……”


    莫非知道,玉妃的身子肯定很不好,一如她的心情。莫非也知道,宮裏對滑胎這種事很忌諱,皇上都不能去探望滑胎的妃嬪,更何況還要到皇上的寢宮來。但莫非還是堅持要請玉妃過來:李欣玉,這個一心一意愛著李柚的女人,如今失去了他們的孩子,也注定要永遠的失寵,自己能為她做的,隻能是在自己還有些力量的時候,讓她來看看她一心掛牽的人,誰也不知道,見過這一麵之後,還能不能再見。


    莫非拉著李柚的手,沒有看榆錢,隻是淡淡的說:“李欣玉不過是個家破人亡的可憐女人。現在李柚傷成這樣了,她的心一定很痛。為什麽不能讓她來看看,安安她的心呢?”


    榆錢習慣了莫非的堅持和毋庸置疑,頓時不再猶豫,立時應聲退了出去。


    ……


    幾日不見,李欣玉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隻是明顯的瘦得有些過分。她原來是個豐腴淩厲的美人,現在陡然清減蒼白了下來,又掛著滿臉的頹敗和焦急,越發顯得楚楚可憐,讓人於心不忍。她想要跪下來向莫非行禮,莫非一把扶住她,對她說:“瞧一瞧皇上吧。”


    李欣玉猛然抬頭望著莫非,兩行清淚無法遏製的從眼框裏不停滑落。見她這個樣子,莫非也覺得喉頭直堵,鼻子直發酸,說道:“什麽也別說,去瞧瞧皇上,不許哭。”


    李欣玉抬起衣角拭了拭眼淚,輕輕的點了點頭,徑直走到李柚床邊,跪在腳踏之上,她看著李柚,看了許久,低低說了一句,“臣妾對不起皇上,臣妾未能保住我們的孩兒……”話未說完,到底還是嚶嚶地哭起來。莫非一陣頭痛,連忙走到門外,在台階上坐了下來,仰頭看著天,眼中的晶瑩漸漸在夜風中泯滅。


    ……


    沉默許久,莫非突然站了起來,遠遠站在門邊黑暗陰影裏的榆錢連忙迎了過來,莫非道:“帶些人,我們去冷宮。”


    榆錢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有提出異議,而是很快的招來一隊羽林衛。莫非聽著他們身上甲胄發出清脆的聲音,不等他們行禮,便淡然卻清晰的道:“去冷宮。”


    冷宮還是那個冷宮,從北庸立朝,便一直屹立在永巷盡頭那個仿佛永遠光線不足的角落。冷冷的見證著一個個榮華富貴的衰落,或者一個個如煙花般璀璨女子的起起伏伏。


    今日關在冷宮的,是聞書香。莫非很不想見到她,卻逼著自己要去見她一次,最後一次!


    ……


    車攆停在冷宮正門口,莫非搭著榆錢的手跳下車,抬頭望見那塊蒙灰的大匾,借著星光,隱隱約約能看清上麵““乾西宮””三個大字。


    常妃心慈,終究沒有當場處死聞書香,而是將她關在了冷宮,等候太後和皇上的旨意。可莫非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在管事太監的帶領下,莫非走進一間冰冷的石屋。聞書香果然沒有睡,她抱著膝蓋,坐在窗前的地上,望著窗外隨著夜風忽閃忽閃的樹葉陰影。莫非進門的聲音並沒有讓她回頭,她隻是淡淡的道:“你來了?怎麽這樣久?”


    莫非揮手讓眾人退下,低笑道,“抱歉,讓你久等了。”


    聞書香終於回過頭來,細細看著莫非,也笑:“沒關係,請坐。”語氣那樣淡然平靜,仿佛是坐在酒樓裏等到了許多年未見的同窗。


    莫非緩緩走到她身前幾步遠,就那樣坐在她的身邊,沉默了許久,才道:“我真心覺得很可惜。”


    聞書香低著頭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是啊,很可惜。”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不怎麽恨你。就算你弄出明仙宮一連串的下毒事件,又借著南宮雪的手帕來陷害慕容雲隨,我依然對你沒有多少恨意,隻是很警惕。因為我一直覺得,就算你做這些,不過是為了爭寵上位,在宮中,好像大家都要做這些事。沒什麽好奇怪的。”莫非望著眼前一片黑暗處,雲淡風輕的說道,“可不知為什麽,李欣玉的事,真的讓我覺得你很惡心……”莫非頓了頓,歎了口氣,依然問出了那個問題,“為什麽?”


    聞書香雙手環抱著膝蓋,將下巴放在左邊的膝蓋上,靜靜盯著莫非的側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如果我說,我知道你是誰,你信麽?”


    莫非的心髒猛的一跳,轉頭望著她,難掩眼中的驚異。


    聞書香收回目光,虛無的盯著黑暗處,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誰。在七秀,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我便在猜測,你是不是我在祖父書桌上看到的那一串被暗紅的朱砂化掉名字中的那個‘莫非’?於是,我懷著新鮮和好奇,從鮮伶俐口中打聽你的事,你出現在慕容家的時間怎麽那麽突然?見到你時,你又為了學劍那麽執著,我猜,你應該就是她。”


    莫非長大了嘴看著她,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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