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非的身體已大好。這一場病最初還是源於心病,正是馮太醫所說的鬱結積聚。既然心結解了,病自然是一日見一日的好了起來。


    二月初二清晨,莫非將長發高高束了個馬尾,在院子裏舞過一趟劍,覺得背心起了一層薄汗便不敢再舞了,接過榆錢遞來的熱毛巾抹了臉,正要去畫室,便聽人來報,說是萬金公公親自送了皇上的賞賜來。


    莫非去得正殿,見長案上已一應兒排開,萬金笑容滿麵,鞠躬見了禮,才道:“今兒是春龍節,皇上特地命奴才給娘娘送了些應景的點心。”說著指著梨花木長案上,一隻琉璃碗中盛放的極精細的銀絲麵道:“這是龍須麵。”指著一盤金黃的烙餅道,“這是龍鱗”又指著一盤餃子道,“這是龍牙”……如此一直將案上十餘味吃食介紹了一遍。


    莫非看也就是平日裏吃的東西,隻是做法略有些不同,名字也聽著新奇,見萬金介紹完了,這才點一點頭,道:“辛苦萬公公了。”慕容藍立刻將一錠金子交到萬金手上。萬金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一朵菊花,假意推辭道:“都是奴才應盡的職責,這叫奴才如何敢當?”慕容藍笑道:“公公是聖上跟前的紅人,此番竟勞公公親自送賞,咱們都跟著沾光呢,娘娘這賞也是該給的。公公收下吧,不必客氣。”萬金這才笑著收入袖中。


    莫非又道:“皇上可好?”


    萬金道:“欽天監看了天時,今兒午後聖上要去祭台祈雨,晚上在保和殿設‘挑菜’禦宴,王公大臣都會赴宴‘嚐鮮兒’。”見莫非若有所思的神情,萬金連忙低聲道:“聖上說了,今兒宴席後便來明仙宮瞧主子。”


    莫非麵色一紅。沉靜笑道:“多謝公公。榆錢,送萬公公出去。”


    待萬金走後,莫非拉了慕容藍一齊坐在長案前。又朝剛進屋的榆錢道:“一齊用吧,這麽多,我也用不了。”慕容藍和榆錢在明仙宮倒也自在慣了。看著一應兒吃食也覺得食指大動,連聲謝了陪著莫非吃了起來。


    ……


    不知是應了欽天監的觀測還是天子午後的祈雨真的奏效。自申時起,雨點便牽了細線的落下來。


    亥時末,按說保和殿的禦宴也該結束了,明仙宮裏四處掌著燈,亮如白晝,莫非放下手上的話本,自月牙凳上起身。又朝門口望了一回――沒有皇帝的身影,也沒有人來傳話。莫非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感覺。


    慕容藍換了案幾上冰涼的茶盞,抬眼見莫非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疑惑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莫非望著宮門虛無處搖頭道:“隻是靜不下心來。怕是……”若說心中那份不寧靜是害怕今晚避無可避的侍寢,似乎又不全是。莫非望著屋簷上結成水線的雨,換了口氣道:“我隻是瞧瞧,雨下得怎麽樣了。”


    慕容藍走來跟著她的視線瞧了一眼,“這雨有什麽好瞧的。娘娘必定是在擔心今晚的……的事。不當說奴婢也要說一句,既然入了宮,這事本就是避無可避的。且娘娘是下了心思的。還是放寬心的好。”


    莫非不說話,隻靜靜站著,良久,突然道:“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正此時,便見萬金手下當差的奉茶太監詹明頂著細雨快步跑來,遠遠見了莫非,幾步跑到廊上,就要跪倒行禮,莫非連忙喚了聲“免了!”便讓他說事兒。


    詹明隻說聖上今兒不來了,萬公公特意囑他來回報一聲,這會兒還要趕回去當值。


    莫非見他神色有幾分倉皇,知道事不尋常,幾步走到他麵前,低聲道:“你我這般熟稔,請公公告訴本宮,今兒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了!”


    詹明麵露為難的神色,莫非隨手褪下手腕上的一隻赤金鐲子遞到詹明手上,道:“以公公與慕容家的交情,還信不過本宮麽?”


    詹明咬一咬牙,低聲道:“回稟娘娘,雅充媛犯了事,已經被鎖到暴室去了。”


    莫非心下大驚,雅充媛不就是南宮雪麽?她一向乖謹,能犯什麽事兒?況且,她素有太後的恩寵,到底犯了什麽樣的大罪,竟然被打入暴室?那可是專門關押身犯重罪的妃嬪和宮女太監的地方。莫非連聲問:“怎麽會?說說清楚!”


    詹明麵色一苦,兩道粗粗的八字眉頓時順著眼角往兩邊兒塌下去,“奴才也知道得不多,仿佛是犯了私相傳遞的大忌諱,被玉妃娘娘親自逮住,也是玉妃娘娘當場發落了才來報的皇上。”


    莫非皺眉道:“這麽大的事怎麽能是玉妃發落呢?”突然醒過來,玉妃和自己都掌著協理六宮的權責,自己禁足,常妃諸事不問,這後宮早是玉妃的天下。隻是近些日子自己又是禁足,又在病中,想著玉妃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不至於太過囂張,哪裏知道竟然翻出這麽大的事來!


    莫非心中憂慮,問道:“皇上怎麽說?”


    詹明道:“奴才還不知道呢,皇上才動身去暴室,萬公公便讓奴才來回娘娘的話,免得娘娘久候。奴才這便要回去了。”


    詹明走了之後,慕容藍見莫非神色有異,問了究竟,不由也覺得奇怪。兩人正自心潮起伏,想不明白,忽然聽見宮門外有人大聲哭喊,“娘娘救命!求娘娘救我家小姐!”


    那聲音淒婉哀怨,仿似拚著最後的力氣,直刺入莫非耳膜,叫她心驚膽顫,猛的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慕容藍連忙擋在莫非身前,沉聲道:“娘娘不能去!”


    聽著宮外一聲賽過一聲的疾呼,夾雜著侍衛的驅趕和明仙宮太監宮女的勸慰聲,莫非恍惚道:“我隻是去看看。”


    慕容藍搖頭道:“娘娘還在禁足中,即便是去看了也沒用。這樣大的事,宮裏的人避都避不及,哪裏有似娘娘這般主動往裏鑽的!”


    莫非隻覺得心裏堵得慌,隻聽慕容藍向榆錢道:“讓人將她勸走。這事娘娘不會管也管不了!”


    莫非還要說話,慕容藍已低聲道:“你還要不要再這宮裏呆下去了?你這樣去便是抗旨!雅充媛有太後護著,能有什麽事?何況皇上也去了,不會讓玉妃胡來的!你還信不過皇上麽?”


    莫非知道慕容藍說得有道理,隻得又在月牙凳上坐了下來,順手拿起茶盞,卻又一口沒喝放了回去,終於還是站了起來,“南宮妹妹是這宮裏頭難得的純淨人兒,我不相信她能犯下多大的事兒。我去問問情況,總要知道是什麽事。若是力所能及幫得上忙的,總要幫一幫才不枉我們相交一場。否則,叫我於心何安?”


    慕容藍知道再說什麽也阻止不了,隻得取了油紙傘陪她去往宮門。門口兩個羽林衛架起南宮雪從府裏帶進宮的貼身丫頭曼珠往外拖去,隻見曼珠一身衣裙早已濕透,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莫非連忙喚道:“住手!”


    兩位羽林衛一愣,莫非雖在禁足中,皇帝卻是經常來探望,因此誰都看得出,她算得上聖眷榮寵猶在,他們也不敢太過無禮。這一愣之下,曼珠已掙脫兩人,幾步跑到莫非跟前跪倒,哭道:“娘娘救命!娘娘救救我家小姐。”


    莫非先讓羽林衛和眾人退開幾步,這才蹲下身,低聲道:“我隻問你,你家小姐是否被冤枉!”


    曼珠頓時無言以對,隻知道哭泣。


    莫非倒吸一口冷氣道:“竟然不是玉妃冤枉你家小姐,恕本宮沒法子幫你!”


    曼珠連忙磕頭,含淚求道:“娘娘,我家小姐也是聽聞皇上要給慕容少主賜婚,才會失了方寸。那方錦帕上的芙蓉花和詩詞確實是小姐所繡,但小姐絕對沒有令水月送出宮去!更沒有私相傳遞!”


    “慕容少主”四字曼珠說得極輕,幾乎低不可聞,但聽在莫非耳中恍惚一個驚雷響過。呆呆楞了半晌,才輕聲道:“將話說透!一絲一毫不許隱瞞。”


    曼珠抽泣道:“自小姐得了賜婚的消息,便幾宿沒有睡好,成日哀聲歎氣,後來便繡了一方錦帕,貼身藏著。今兒晚膳後小姐正在禦花園散食,卻碰見玉妃氣勢洶洶拿了水月來問罪,抖出小姐繡的那方錦帕,說是小姐私相傳遞,當即便將小姐拿下了。小姐見到錦帕時臉色大變,望向水月的眼神滿是嘲諷,隻說了一句‘枉我厚待於你,竟敢陷害於我!’便被鎖走了。”


    莫非聞言沉默半晌,“錦帕何時被偷的?水月何時入的染菊殿?錦帕上的詩是什麽內容?”


    曼珠道:“那錦帕小姐每晚都會看上一遍,必定是今日才被偷去的。水月是玉妃娘娘協理後宮之事後才分來的宮女。錦帕上的詩奴婢也記不清楚了,仿佛有什麽舊恨……淒涼……春風危樓……字字愁……這些字……”


    莫非心下已經了然。水月和明仙宮裏下毒案的薔薇都是添新人時進的,隻怕水月也是別人布下的棋子,隻是不知道,玉妃在這當中到底是個什麽角色,是下棋的人,還是,另一顆棋子……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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