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昏時分雪下得又大了幾分,扯絮般直往下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李柚走後,莫非站在窗邊看了半晌的雪,最後幹脆叫榆錢在亭子裏溫了一壺霜遲陳釀,拎了酒壺呆呆在亭子坐了半日,喝得昏昏沉沉卻不肯回去歇息。急壞了榆錢,最後隻好叫上慕容藍,兩人一左一右,硬生生將她拖回寢殿,好言好語哄著睡了。第二天巳時才起,見窗紙微白,向外一望,近處的屋宇、遠處的天地隻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由得心底裏也一片白茫茫的,空空的沒了著落。


    榆錢知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話,隻侍候著用青鹽漱了口,換上一身素雅的繡百鳥織錦衣裳,梳了簡單大方的朝雲近香髻,正配上一對赤金蝴蝶展翅流蘇步搖,慕容藍便拿著銀緞繡紅梅羽緞鬥篷進來,道:“昨兒個說是要去陪太後用午膳。皇上打發人來問呢,娘娘是自己過去呢,還是等著皇上散朝了一起去。”說話間,已將鬥篷輕輕抖了抖,披在莫非肩頭。


    莫非怔了一怔,自己去還是和他去?有區別麽?自己總不能說不想去吧?莫非微微皺眉,目光隻是向外凝望,隻見天地間如撒鹽、如飛絮,綿綿無聲的飛雪。莫非搖一搖頭道,“再說吧。我想去畫室。”


    慕容藍才從外麵進來,臉凍得紅彤彤的,煞是可愛,聞言皺眉道,“娘娘早膳還沒用呢!”


    莫非搖頭,“用不下。晚些吧。”


    ……


    畫室開著窗,寒氣透窗而入,隱約帶著寒梅的醇香。房裏燒著取暖的銀碳,許是因為開著窗的緣故,並不能抵禦著深冬的寒氣。慕容藍往炭盆中添了兩塊橘皮,陣陣幽香浸出,慕容藍隻覺鼻子有些發癢。繼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回頭見莫非默然坐在書案前,心中歎了一氣,換了暖和的茶盞放在莫非右手順手處。笑著問:“不是要作畫麽?”


    禦賜的上好煙墨,梨花木匣子盛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慕容藍輕輕拈起一塊,取下硯蓋。莫非隻靜靜看著慕容藍的手,看著她不停磨墨轉動的芊芊素手漸漸變成重影,不言不語。濃黑的墨汁在硯堂中漸漸洇開。


    目光終於聚焦在瑩白的宣紙上,執筆在手,緩緩勾勒出一朵牡丹的輪廓,再蘸墨時卻忍不住手腕一顫。一滴墨滴落紙上,滴在那朵剛剛勾成的牡丹花間,莫非望著那滴墨汁愣了半晌,突然笑道:“有些事,果然如同作畫般,既落了筆,便無法挽回。偶爾不小心滴落了墨汁,想要勾成花間的蝴蝶也不成。雖然隻是一滴墨,這幅畫卻真真毀了!”言語間已將筆擱回筆架上,突然伸手將宣紙拽起。“嘶啦”幾下子撕成粉碎,再柔成一團,狠狠扔入屋中的銀碳盆中。


    慕容藍愣了一愣,沒有說話。隻沉默著又展開了一張宣紙,輕輕鋪在書案上,又靜靜的開始磨墨,動作緩慢而穩定。


    莫非慢慢垂手,望著麵前的白紙半晌,自筆架上取下狼毫毛筆,卻並沒有作畫,隻草草幾筆寫了些字,便將筆一拋,淡淡笑道:“不畫了,喝酒去!”


    慕容藍瞧那紙上,卻隻胡亂寫著一闋詩:


    淺黛梅妝,黯幽魂,一簾幽夢紅綃帳。


    花容瘦,低眉暗問君郎,


    可曾記得,


    如霧俏眸羞,攏袖添香?


    月扶花影醉流雲,


    燭影搖紅小軒窗。


    離情枝枝葉葉,相思點點行行。


    逝水的春光,經不起彈唱。


    紅塵萬丈,盡是芳草恨長……


    誰在流光裏顧盼?誰在紅塵裏彷徨?


    水月橫波,立盡斜陽;


    鸞鏡染霜,鴛衾斷腸。


    隻恐雨打窗幔,落弦成殤。


    前世今生為誰傷?


    既已無力廝守,隻好淡淡遺忘……


    似風般心緒,似水般過往,


    片片飛花續不滿,輪回的空曠。(.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前世今生誰的傷?


    今生的擦肩祭奠前世的迷茫。


    望明朝殘月,何處話淒涼,


    星月朗朗,獨倚孤枕旁。


    唯餘斷腸人,陷往日愁緒裏,


    斬不斷,理還亂,


    迷茫,不忘……1


    慕容藍隻看著廝守、遺忘、淒涼、斷腸這些犯忌諱的詞句零亂的湊在紙上,心下一驚,一把將紙捉起,待要扔入銀碳盆中,手卻抖了一抖,最後將宣紙細細折了,貼身藏於懷中,轉身去找莫非。


    ……


    慕容藍剛出得畫室,見莫非竟在不遠處和榆錢說話,隻望見榆錢一臉憤恨著急,莫非背對著她,看不見神情,隻覺得身子一片僵硬。慕容藍隻覺得事情不妙,快步幾步趕上去,卻聽莫非冷冷道:“還說了什麽?”


    榆錢也不曾見莫非如此冰冷刺骨的神情和語調,有些忐忑,低聲回道:“回娘娘,就這些。”


    莫非身形一絲未動,仿佛連睫毛也未動一下,“皇上和太後那邊知道麽?”


    榆錢回道:“管事老太監覺得事關重大,卻又不敢直接去回聖上和太後,先來明仙宮回了娘娘,說是但憑娘娘定奪。”


    莫非微微點頭,“是個懂事的。賞他些金銀,記下他的名字。”


    榆錢應道:“是,奴婢醒得。”


    莫非深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替我好好梳妝。越精致越華麗越好。咱們去冷宮瞧瞧。”


    榆錢道:“奴婢遵命!”


    莫非往寢殿走的當口,慕容藍趕緊抓著榆錢問話。榆錢幾句話便說清了原委,快步向莫非追去。


    慕容藍愣在原地,鮮伶俐瘋了麽?怎麽說莫非也好,怎麽能牽上雲隨呢?這可是莫非心中絕不可觸之逆鱗啊!她這不是自尋死路麽?原來,據冷宮的管事太監來報,鮮伶俐在冷宮又哭又鬧,吵著要見皇上,還說莫昭儀和慕容令公名為兄妹,實則有亂倫奸情。言語之惡毒,語氣之不堪,嚇得管事太監連忙將她的嘴堵了。關了起來,又急急忙忙來明仙宮報信。開玩笑,這種事若是傳到皇帝或者太後耳中。不論是真是假,為了皇家顏麵。聽到這話的人還妄想能活命麽?


    ……


    冷宮陰冷潮濕的小房間,莫非並不陌生。隻是如今這小房間的人卻不一樣了。


    鮮伶俐獨自蜷縮在冷宮一角,衣衫整齊,容顏也不甚邋遢,手被布帶反捆在身後,既能限製行動,又不會在手上留下勒印。嘴上還塞著一團發黑的白麻布。聽見開門聲,鮮伶俐驚覺的轉頭看來,陡然的光亮讓她有些不適應,半晌才看清來人的模樣――梳著一個極其精致的九環仙遊髻,鑲紅寶石鎏金四蝶赤金步搖灼爍生輝,身穿一件絳紅色孔雀羽線蜀繡織錦對襟裙,外麵套著一件月白色燙金百花團邊大袖衫,無比奢華豔麗,不是莫非還能是誰?


    新仇舊恨,鮮伶俐見了莫非。眼中凶光陡現,掙紮著要撲上來,卻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嘴被堵住。隻從鼻子裏發出憤恨的嗡嗡聲。


    莫非朝管事太監遞了個眼色,管事太監連忙走道鮮伶俐身前,將她口中的麻布取出,卻並不鬆綁。


    鮮伶俐剛要說話,卻嗆得咳了幾聲,咳嗽未歇,已經忍不住罵道:“賤人!你還敢來見我!哼!別以為你能奈何我!皇上是不會殺我的!哈哈哈哈哈!”


    莫非的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緩緩走道她身前,蹲下身道:“鮮伶俐,我沒空跟你廢話!最後一次機會,你發誓不提他,我饒你不死!你想罵我,盡管換著法子罵便是了!”


    鮮伶俐哈哈大笑,斜眼著看莫非,眼神愈加淩厲:“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你與他,本就是奸夫淫婦!當日他為了你不要我!如今卻又為了功名利祿將你送入宮!你們倆都……”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鮮伶俐的話,莫非一個耳光結結實實打在她的臉上,“話說,打臉這種事,真的會上癮。你若再這般冥頑不寧,本宮撕爛你的嘴!”


    鮮伶俐嘴角浸出一絲鮮血,顯得極其妖異,“我偏要說!我要見皇上!你們倆欺君罔上,隻有死路一條!好歹我當年愛他一場,他竟然忘恩負義,薄情寡性,偏偏要喜歡你這個狐媚子!你們倆有負於我,你們倆都該死!”


    “啪”莫非順手又甩了一個耳光,冷聲道:“這次打你,是因為你所說的一個‘愛’字!你真的愛他麽?你問問你的心,你真的愛他麽?或許最早是因為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圍著你打轉,你偏偏要做許多事想引起他的注意罷了。而後來,不過是因為不想你曾經的付出和努力化作一江春水向東流罷了!你所有的想法都是圍繞你自己而已!你哪裏有資格說愛!”見鮮伶俐有些頹然失神,莫非靜了片刻才道,“想好了麽?隻要你老老實實在這冷宮中呆著,發誓決口不提他,本宮饒你不死!”


    鮮伶俐神色變了又變,轉而輕蔑道:“我為何要聽你的!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我在這裏等著你!聽到了嗎?莫昭儀!我在這裏等著你!”


    莫非臉上的笑陰冷刺骨:“既然如此,你不如換個地方等我!”莫非泰然迎著鮮伶俐怨毒的目光,“黃泉路上,記得等我!”


    鮮伶俐陡然揚眉,呼吸濁重:“莫非!你敢!”


    莫非並不答話,緩緩站起身來,退了幾步,自腰間取下錦帕輕輕擦了擦手,朝管事太監道:“把嘴堵上,請公公好好看著她。”慕容藍又不動聲色的將一隻錦袋遞到太監手裏,太監頓時眉開眼笑,欣然應諾。莫非淡然一笑,轉身徑直走出冷宮,再沒有看鮮伶俐一眼……


    ……


    1感謝“梅香淡雪”提供的詩詞,慕容很喜歡。該詩原發表於遮天書評區《【遮天風月閣】前世今生,誰的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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