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寢殿和暖閣香爐中的香渣盡數倒在金絲楠木的案幾上。


    馮春將香渣細細查驗了一番,最後抬起頭來,道:“並沒有毒。”


    莫非捏起一抹在鼻尖聞了聞,心想:難道是我想錯了?


    馮春又就著還未燃盡的香渣仔細看了半日,在鼻尖聞了聞才道:“隻是……”


    莫非聽到隻是,連忙抬頭看著馮春,馮春道:“娘娘別緊張,這香無毒,隻是,香中混有藜蘆,本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混在香中燃燒也能驅蟲。但娘娘身子虛寒,實不宜多聞此物。”


    莫非點一點頭,正要說話,卻聽慕容藍嘶聲驚道:“藜蘆?!”


    幾人齊齊轉頭看看慕容藍,莫非心中已經有所警覺。隻見慕容藍麵色蒼白,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身子有些微微發抖,她看著馮春道:“馮大人確定,這香中混有藜蘆?”


    馮春朝莫非拱手道:“娘娘明鑒,微臣浸淫藥材幾十年,有什麽藥材逃得過微臣的鼻子。”又朝慕容藍道,“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這藜蘆加得並不多,以後換一種香料也就是了。不會對娘娘的身體有太大損害的。”


    慕容藍並沒有理會馮春的解釋,“哈”的失神一笑,恨聲道:“好狡猾的狗奴才!娘娘,奴婢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了。下毒的必是薔薇無疑!”見眾人一臉疑惑,慕容藍朝馮春道,“奴婢雖然醫術不精,卻也在藥秀呆過幾年,對藥材身為熟悉。還請馮大人指教。”


    馮春道:“姑娘請講!”


    慕容藍深吸一口氣,恨聲道:“藥經有雲:人參沙參及芍藥,元參紫參及細辛。苦參丹參共八位,一見藜蘆便殺人!敢問馮大人,是也不是?”


    馮春麵色一變。道:“微臣給娘娘配置的食補藥材裏麵,並沒有用這些藥材,偶爾用丹參做引。量也是極細微的……”


    莫非聽了慕容藍那一句話,還有什麽不明白。頓時冷笑道:“好精細的工夫!難怪查不出名堂,原來早就預備好了。”莫非朝馮春道:“此事與大人無關。”遂將宮女薔薇用她專門熬製湯藥的紫砂罐熬製八味參湯的事跟馮春說了。


    馮春久久才道:“這就難怪了,隻要娘娘用那紫砂罐熬湯,那幾味藥自然就混進了娘娘的湯裏。娘娘喝了那湯,再聞著這混有藜蘆的檀香,自然會慢慢中毒。果然高明。”馮春見莫非麵色雖然蒼白,神色倒很鎮定。不由暗自讚歎,果然是慕容元帥的女兒,膽量氣度與眾不同。他拱手道,“娘娘放心,微臣為娘娘開一副方子,隻需每日調理,不出一月,便可清除餘毒。”


    莫非沉默半晌才道:“有勞馮大人!煩勞馮大人轉告家父一句話,就說,前日父親大人問女兒的兩件事。登山還是遠遊,女兒選擇:登山。”馮春愣了一愣,卻沒有問什麽,自是答應了告辭而去。


    ……


    馮春離去後。莫非歪在貴妃榻上,久久沉默著。登山和遠遊,自然是指令公府家宴那日,慕容霸秋向她提出的爭位或是出宮的選擇。眼下看來,若是自己選擇出宮遠遊,不僅查不了自己想查的事,報不了仇,更會叫那些想害她的人徒然看了笑話去。正如慕容藍回宮那日所言,手上的權力越大,能辦到的事就越多,所受的掣肘就越小。


    良久,莫非見慕容藍也在一旁深深沉默,一臉懊惱,才輕笑一聲,緩緩道:“我讓你查薔薇的來曆,查到了麽?”


    慕容藍應道:“奴婢一直跟著薔薇,這事奴婢讓雲霓去查的,雲霓平日裏愛八卦,人緣好,想來打探消息她最合適不過。”


    莫非“嗯”了一聲道:“你倒是知人善用,讓雲霓進來吧,我親自問她。”


    須臾,雲霓進暖閣回話,原來薔薇竟是鮮伶俐做美人時在身邊伺候的,後來因鮮伶俐降為才人,她便被鮮伶俐尋了個錯發派到浣衣局做粗活,卻不知怎麽的,竟被玉妃指到了明仙宮。


    榆錢道:“娘娘,看樣子那賤婢是要為她以前的主子報仇呢!”


    莫非放下手中的茶盞,沉吟半晌道:“隻怕正是有人巴不得咱們這麽想。”心中卻更是疑惑:薔薇到底是真的犯錯被罰,還是被鮮伶俐故意尋錯發派出去的?或者,是被李欣玉收買,發到明仙宮的?按說鮮伶俐的脾氣,既然宮女犯了錯,不死也要掉層皮,怎麽可能隻是發派到浣衣局了事?若說是鮮伶俐的計謀,她又怎麽知道玉妃會將薔薇發到明仙宮來?可若是李欣玉,她卻又如何能和鮮伶俐宮中的人搭上關係?莫非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最大的可能,也是最壞的可能,更是莫非最不想見到的可能:李欣玉與鮮伶俐已經達成協議,聯手加害莫非。


    莫非揉著太陽穴,頭痛的道:“別驚動薔薇。明仙宮中一切照舊。那些藥材必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女能夠找到到的,你隻管叫人跟著她,她存貨用完了,自會去找她的主子取。咱們便來個守株待兔。”


    ……


    時近二更,明仙宮已經如往常般熄滅了大半數的燈火,宮中一片寂靜無聲。隻是這看似平靜的黑暗背後仿佛隱伏著無限殺機。莫非依然毫無睡意,和衣躺在暖閣香軟的貴妃塌上閉目養神,細細梳理著心中的一些疑團。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想來薔薇那裏的食材藥粉也該用完了。


    莫非知道,拉網收魚的時機到了。這後宮中,仿若平靜的海麵,外表一片平靜,內裏波濤洶湧,藏著一個接一個層出不窮的陰謀,不知何時便會掀起驚濤駭浪,叫人防不勝防。莫非已經無可避免的意識到,後宮鬥爭的巨大漩渦,並不是自己想避就能避得了的。


    暖閣外響起人聲,越來越近了。轉瞬,榆錢已經推門而入,莫非聞聲坐了起來,榆錢連忙過來扶起莫非,麵露喜色道:“娘娘,成了。藍姑娘悄悄跟著薔薇,果然見她偷偷溜出宮去,在禦花園外一處極隱秘的林子裏等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鬼鬼祟祟來了一個內監,帶著一個紙包和她相見。藍姑娘當場便將他們拿住了,人贓並獲!”


    莫非點了點頭,冷聲道:“叫人準備一鍋沸水,一隻鐵鉗,一柄匕首。讓那兩人在雪中跪著。”說著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本宮要親自審問這兩個狗奴才!”


    轉瞬間,宮燈都已點亮,庭院裏明如白晝。


    莫非坐在宮人搬來的軟椅上,靜靜看著雪地裏並肩跪著的兩人,也不問話。兩人都低著頭,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凍的,渾身瑟瑟發抖,半點聲息也不敢發出。


    過了片刻,榆錢已經吩咐人抬了一大鍋開水過來,鉗子、匕首也準備妥當。莫非這才強自壓抑著滿腔怒氣,含笑道:“怕什麽?本宮不過是問你們幾句話而已。都抬起頭來罷。”


    那內監還死活不肯抬頭,薔薇已經怯怯的抬起頭道:“請娘娘恕罪,奴婢身子骨弱,這才求葉公公給奴婢辦了些藥材,奴婢知錯了,求娘娘饒命。”說著已經磕起頭來。


    剛剛遞到莫非手中的熱茶“嘭”的一聲扔到薔薇身前,滾燙的茶水濺了她滿身滿臉,薔薇驚呼一聲,不敢躲閃,已經嚇得哭了起來。


    莫非冷哼一聲道:“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肯說實話麽?”


    薔薇隻磕頭哭道:“奴婢實在不知道娘娘說什麽!”


    莫非不理她,轉眼去看她身旁的太監,“你在哪個宮裏當差的,怎麽會和本宮的人有所牽連?本宮叫你抬起頭來!”


    那太監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竟是鮮伶俐身邊伺候的小葉子。


    莫非淡淡一笑,道:“葉公公,這深更半夜的,你卻是不忘舊情,還給薔薇送那麽許多珍貴的藥材,可真是辛苦了。”


    小葉子不知莫非話中的意思,隻麵色慘白,一聲也不敢吭。


    莫非緩緩起身,執起一柄匕首,走近二人身側,伸出匕首輕輕抬起薔薇的下巴,匕尖正好抵在她的咽喉,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莫非輕笑道:“可見鮮才人給了你不少的好處吧?否則,怎敢在明仙宮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死罪!”


    薔薇垂眸看著莫非手上閃著寒光的匕首,一動也不敢動,顫著聲音道,“奴婢以前是伺候鮮才人的,可是奴婢早就被逐去浣衣局了,奴婢與鮮才人早沒有任何幹係,奴婢實在不懂娘娘的意思!娘娘明鑒!”


    莫非清冷的笑出聲來,手上一動,薔薇的咽喉已經浸出一絲血痕。薔薇陡然嚇得麵如土色,閉了眼動也不敢動。莫非聲音陡地森冷,厲聲道:“你果真的不懂本宮的意思麽?不知你可曾聽過:人參沙參及芍藥,元參紫參及細辛,苦參丹參共八位,一見藜蘆便殺人?”


    薔薇身子一軟,險些跌倒,陡然睜眼,驚恐的望著莫非,半晌才哭泣道:“奴婢不通藥理,實在不知娘娘說什麽,奴婢一向忠心耿耿!還望娘娘明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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