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朦朦朧朧間莫非隻覺口中焦渴,不自覺的喚了一聲“水”,又掙紮著想掙開眼,眼中酸酸的迷蒙著,睜眼尚看不清人臉時,便聽見榆錢驚喜的聲音,“小主醒了,小主醒了!”接著便聽見一陣腳步聲伴著環佩叮咚的聲音到了床邊。莫非的手被人一把抓入掌中,一個女聲淒淒哭道:“姐姐可算醒了。可嚇死我了。”


    莫非認得是南宮雪的聲音,又凝神半晌,才看清她梨花帶雨的麵容,眼中確有真摯的擔憂,不由得心中歉疚,回握一握她的手,勉力笑了一笑,“哭什麽?我沒事!妹妹可還好?”


    南宮雪抹一抹眼淚,歎道:“幸虧慕容藍見我們許久未回明仙宮,帶著荷塘等人出來尋我,這才在禦花園假山之後找到我,又將我送回染菊殿。這刺客也太過大膽了,將我打暈,又將姐姐劫走!可惜讓他逃了!”


    逃了麽?有唐子俊追上去,原本就不需她再擔心什麽。看著南宮雪一臉憤恨懊惱,莫非卻是鬆了一口氣。此時榆錢已將試好的溫水端來服侍莫非抿了兩口。莫非背部的傷口已經處理包紮好了,卻還是有些鑽心的疼。榆錢連忙墊了幾個軟枕,小心翼翼的扶著莫非斜斜靠好。莫非望了一圈,並未見慕容藍的身影,隻做不經意的問道:“慕容藍呢?怎麽不見她?”


    南宮雪與榆錢對望一眼,榆錢眼眶一紅,低下頭去。莫非一顆放下的心瞬間又懸了起來,隻靜靜看著南宮雪道:“怎麽了?”


    南宮雪剛收拾的眼淚又要滑落,黯然道:“慕容藍聽聞你不知去向,將我送回染菊殿後。便慌慌張張的去尋你,此刻還沒有消息,隻怕……”


    榆錢頓時跪在地上。磕頭悲戚道:“都怪奴婢不好,應該堅持和藍姑娘一起去尋小主的!藍姑娘讓奴婢在裳瑩殿中等著,怕小主突然回來沒個人伺候。奴婢竟就這麽傻傻的在裳瑩殿中等了半夜!奴婢該死!請小主賜罪!”


    莫非自然知道慕容藍的安排,怎會讓榆錢跟著呢?這丫頭也太實誠了。她輕咳了兩聲。柔聲道:“起來吧。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哭什麽!這事不能怪你。”


    話雖如此,莫非心中卻是擔心得很,眉目間也掩不住一絲憂色。南宮雪見了,也隻能歎息無語。


    ……


    殿中正自說話,突然外麵有人高聲到:“聖上駕到!”


    殿中人嘩的跪了一片,山呼萬歲。一個赭黃色的身影風一般刮入殿中,見莫非麵色蒼白如紙。正掙紮著要下床行禮,幾步衝上去將她扶住,“不必多禮!好些了麽?”


    莫非被李柚扶著,多少有些不適應,斂眉低聲道:“多謝皇上關懷,臣妾並無大礙。”又看了一眼滿地跪著的人,朝皇帝示以眼神,“皇上……”


    李柚淡淡道:“都退下吧。”眾人這才應聲退下。


    南宮雪卻有些進退不宜,念頭一轉,柔聲道:“皇上還穿著朝服。可見是才下朝,連便服都沒來得及換,便趕來探望姐姐,姐姐真是好福氣。”


    李柚這才注意到南宮雪。見她一身齊整的天水碧絲繡宮裝,內外兩層淺青和深碧的宮紗繁複重疊,行動間恍若一池春水波光搖曳,越加襯得膚色賽雪,似乎怔了一下,“雪兒昨日也受了驚嚇,怎麽不在染菊殿好好休息?”


    南宮雪又恭恭敬敬福了一禮才道:“多謝皇上掛念,臣妾無事。姐姐是在與臣妾一起散步時被刺客劫走的,聽聞姐姐受傷,臣妾心中不安,是以特意來看看。”


    李柚點頭道:“倒是你們姐妹情深。”


    南宮雪見李柚還執著莫非的手,連忙以手扶額朝莫非笑道:“妹妹這還有些頭暈,這就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來看姐姐。”


    莫非見南宮雪竟要退走,知她有心成全,讓自己能有機會承恩受寵,不由心中大急,卻又不便顯露在臉上,隻依依不舍的喚道:“妹妹!”南宮雪見莫非蒼白的臉上急出一抹紅暈,隻道她是不好意思,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又朝皇上行了一禮,便要退出去。


    還沒走出幾步,卻聽門外先是傳入萬金低聲的話語,聽不清說什麽。緊接著又傳入一個女子銀鈴般的嬌笑,“怎麽?皇上在,本宮便探望不得莫才人了麽?”


    語音未落,一身紅羅鎏金旋彩鵲宮裝的李欣玉,在赤金掛珍珠流蘇步搖的奪目珠光中搖曳進殿,看見李柚,仿佛歡喜不盡的樣子,嬌笑著行了禮,覷了一眼南宮雪,諷聲道:“雅妹妹也在呢?這可巧了。”幾步輕快的走到莫非身邊,快語道:“莫妹妹好些了麽?昨兒可真是好險呢!”不等莫非答話,又朝李柚笑道,“臣妾正覺得百思不得其解,昨兒個夜裏雅妹妹和莫妹妹一起,怎麽偏偏打暈了雅妹妹,劫走了莫妹妹……”


    莫非聽得雙眼微眯,敢情這李欣玉害人不成反倒將自己送到皇帝懷裏,回去想了半宿,還是覺得氣不順,今兒打早便來找麻煩來了。莫非偷覷一眼,見李柚麵色明顯沉了一沉,有些不愉,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南宮雪卻已經聽不下去了,折返身道:“充容姐姐這話倒是問得奇了!我們又不是刺客,怎麽知道刺客怎麽想?姐姐這話怕是問錯人了吧?”


    李欣玉見李柚的目光朝她望來,心中一急,莫讓皇上誤會了才好,“雅妹妹這話什麽意思?說得仿佛我與那刺客有什麽幹係似的!”說著往李柚身邊一靠,嬌嗔道:“皇上,臣妾冤枉!”


    這一聲嬌嗔直聽得莫非頭皮發麻,借機不動聲色的將手從李柚手中抽出,笑道:“充容姐姐誤會了,雅妹妹並沒有這意思!”


    李柚的目光淡淡在李欣玉和南宮雪二人臉上一掃,兩人頓時低斂了眉,靜了下來。一陣讓人心裏發涼的沉默之後。李柚的聲音有些冷然,“既然是過來探望莫才人的,就都克製著些。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轉又向莫非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莫非醞起一絲情緒,眼中汪著一汪清淚。將落未落,語調卻淡淡道:“皇上昨兒賜了小宴。又有雅妹妹相陪,臣妾甚為感激,便與雅妹妹多飲了幾杯。宴後臣妾見眾人都有些醉了,便獨自拉著雅妹妹散食醒酒,這才走到了禦花園。正說著話,隻聽一聲悶響,妹妹突然朝後倒下。臣妾一句驚呼未起,已經被人敲暈了。再醒來時,卻是在一間放滿書卷典籍的大殿。一個黑衣人見我醒了,也不驚慌,隻說是奉命帶我到此處,不會殺我。臣妾當時嚇得六神無主。正自害怕,便聽見玉妃娘娘帶人來追刺客。說起來,幸虧玉妃娘娘發現了刺客的蹤跡,帶著人追了過來,否則。臣妾還不知會是何等下場。”


    莫非說著頓了一頓,見李柚眼中光芒閃動,越加深邃難測。李欣玉的臉色卻是越加蒼白,礙於李柚在前。又不敢隨意插言。莫非心底冷笑,續道:“後來,那刺客聽聞皇上來了,執起匕首躲在書櫃之後。臣妾擔心他乘亂暴起,傷了皇上,也顧不得害怕,拾起墨硯便朝那刺客砸去。卻反被刺客刺傷,還被他逃走了。是臣妾無能……”說到後來,聲音裏已滿是懊惱和委屈。


    李柚將莫非摟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秀發道:“難為你了,危急之時卻還有這份心思!”


    李欣玉見李柚對莫非的情態,隻覺渾身的力氣都要漸漸消失不見,險些站立不穩。而這副失神的表情落入南宮雪眼中,卻是另一番理解。


    禦花園暈倒之後的事,南宮雪也是第一次聽說,思量了半晌終於回過味來,直盯著李欣玉,咄咄道:“說起來,妹妹才是百思不得其解,充容姐姐是如何發現刺客的?怎麽刺客既不打暈姐姐,更不劫走姐姐?連一眾羽林衛都沒有發現刺客進了掖庭局,姐姐又是如何知曉?時間還那般的巧合?妹妹愚鈍,還請充容姐姐為妹妹解惑!”南宮雪聲音越說越是高亢,到最後,竟有點咬牙切齒。


    莫非心中暗暗讚歎,果然是南宮丞相的女兒,一點就透,話也問得句句誅心。口中卻斥道:“都是自家姐妹,雅妹妹莫要胡亂猜疑!”


    南宮雪不依不饒,隻朝李柚道:“臣妾不曾胡說!就算莫姐姐仁慈,不打算求個明白,臣妾也斷不會這樣糊裏糊塗的過日子。今日是莫姐姐命大,匕首沒有傷中要害,若是再偏幾分,又當如何?臣妾簡直不敢想,求皇上明鑒!”說著跪在李柚麵前,重重叩首。


    李欣玉見李柚的眼睛劍一樣刺過來,頓時軟倒在地,口中直呼:“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呼了幾聲之後,才緩過勁兒來,狠狠盯著南宮雪道:“凡事講求真憑實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宮不過湊巧見刺客往掖庭局方向逃去,生怕他傷了聖上,這才不管不顧的追了去。若是雅妹妹有證據,大可讓皇上治本宮的罪!若是無端冤枉,相信即便本宮不追究,父王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此話一出,莫非明顯感覺到李柚抱著她的身體僵了一僵,心中暗歎,真不知該說你笨還是聰明。這種事抵死不認也不會有人拿你怎麽樣,何必逞一時暢快,搬出議政王來,豈不是正撫在皇上的逆鱗麽?


    莫非覷見李柚的臉色,適時的送出台階,“充容姐姐這是哪裏話?皇上自然是相信姐姐的。雅妹妹不過一時情急嘴快,還請充容姐姐不要見怪。”轉向南宮雪使眼色,“不是頭暈麽?回吧!”


    莫非明顯感覺李柚身子鬆弛了下來,隻是一雙眼睛裏,卻漸漸射出懾人的亮光,口中隻淡淡道:“此事已交由唐子俊全權處理,他自然會給朕一個交代。你們也累了,都回吧。朕還想和莫才人說會兒話。”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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