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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宮名乾西,遠離嬪妃居住的殿閣宮院,是曆代被廢嬪妃幽禁的所在,組多被廢嬪妃貴人因為受不了被廢後的淒慘冷宮生活,瘋癲失常或是自盡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連太醫院首座馮春都認為乾西宮內積怨太深,陰氣太重,是個整個後宮之中怨氣最深的地方。常有住的近的宮人聽到從冷宮內傳出哭泣嗚咽和喊叫咒罵聲,甚至宮人們私下傳言在午夜時分常能見到飄忽的白衣幽魂在乾西宮附近遊蕩,讓宮人們對乾西宮敬而遠之。


    莫非跟隨宮女憐兒穿過禦花園再往西行,走了良久,依舊沒有接近乾西宮的跡象。黃昏後有了一絲涼意,卻依舊殘存著一股子悶熱。憐兒走得久了,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來,不時拿手帕去擦。莫非身上早已汗流浹背,一麵留意著路線和一路來的守備情況,一麵側身問憐兒:“還有多遠?”


    憐兒答道:“走到永巷盡頭再向西走一段就到了。”


    永巷盡頭是地位低下的宮人雜居的地方,房屋矮小簡陋。再往西越走越是荒涼,仿佛是久無人煙之處。莫非心底且急且難受,腳步卻又加快了幾分。漸漸看清楚是一處宮殿的模樣,極大,卻是滿目瘡痍,像是久無人居般荒涼,宮瓦殘破,雕欄畫棟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和淩亂密集的蛛網,看不清上麵曾經繪著的華麗圖案。


    還未進冷宮,已聽見有女子嘶啞尖利的叫罵聲。莫非抬頭看去,“乾西宮”的大牌匾上也是灰灰蒙蒙的塵。宮門沒有羽林衛職守,卻也不怕冷宮裏的人跑了出去。不過這深宮之中,又能跑去哪裏呢?


    憐兒輕車熟路,徑直往裏走去。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莫非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一呆。那些曾經風華絕代,受盡榮寵的女子們,或哭泣呼喊。或木然蜷縮在地上半睡半醒,或形如瘋癲跳躍大笑,或呆呆倚在院子中央一棵光禿禿的大樹幹上曬著太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仿佛一點也不知道熱。


    從憐兒口中,莫非已經知道姐姐是冷宮中唯一可以享受某種特殊待遇的人。然而一想到姐姐這些年天天和這些人一起生活在如此淒涼的地方,莫非的鼻子一陣發酸,心裏冰涼,有些挪不動步子。忽又想到曾在禦花園中見過的那一抹明黃身影,他是姐姐的夫君,卻可以任由姐姐在此受苦,自己逍遙快活。帝王心,何其涼薄。


    憐兒見莫非愣住,以為她被麵前這些傻傻呆呆的女人驚住了,拉了一下她的衣袖道:“別管她們,咱們走吧。”


    穿行其間,那些女人對莫非和憐兒漠不關心,準確說來,叫視若無睹。照看冷宮的老宮女和老內監們根本無意照顧這些被曆朝皇帝所遺棄的女人,隻是定期分一些腐壞的食物,足夠她們能繼續活下去。或者在她們過分吵鬧時揮舞著棍棒和鞭子叱責她們安靜下來。而他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麵無表情地將這些因為忍受不了折磨而自殺的女子的屍體拖到城外的亂葬崗焚化。


    莫非轉過頭不願再看,緊跟隨著憐兒的步子走到一扇朱漆木門前,憐兒推開門。有數不清的細小灰塵迎麵撲來,在淡淡金色的日光下張牙舞爪地飛舞,如同這冷宮中無數女子積蓄已久的怨氣,化作詛咒在無底的黑暗深淵,一旦見到陽光,便痛苦且張揚的飛舞。讓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姐姐的住所?莫非倒抽了一口冷氣,空氣中有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濕的黴味撲鼻而來,嗆得莫非咳嗽起來。不是說有貴人好好打點過,吩咐各司要特別照拂麽?為何還是如此淒涼?


    一名女子獨自蜷縮在房間一角,衣衫整齊,容顏清冷卻幹淨,隻頭發不曾束起,隻柔柔垂在背上,再滑在地上。


    她抬頭見是憐兒,知道是經常來送點心的宮女。轉眼見莫非在憐兒身後咳嗽,隻略略看了一眼,又複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莫非情不自禁的一顫,那雙眼,失了靈動,多了死氣,仿佛燃盡了火的餘灰。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頹然味道的女子,就是自己單純美好,明豔動人的姐姐?


    憐兒淺淺福了一禮,遂朝莫名笑道:“娘娘,這位是羽林郎孫大人,說是有新鮮吃食,奴婢想娘娘常吃奴婢做的點心也該膩了,就帶他來,讓娘娘嚐嚐鮮。娘娘若是滿意,還請多再馮太醫麵前替奴婢美言幾句;若是不滿意,也請娘娘憐惜奴婢的一份心,莫要怪罪,下次奴婢一定給娘娘做新鮮又好吃的點心來。”


    莫非才止住了咳嗽,迷茫張口,卻半響沒有說出一句話來。隻恍惚記得,溪子河畔,姐姐將手上的蓮花燈放入水中,臉上掛這如醉的紅暈嬌俏笑道:“我莫名將來的夫婿一定是自己喜歡的,也是最愛護自己的,咱們必定能白頭到老。”


    那時的姐姐,那樣自信驕傲,那樣年輕飛揚,那樣意氣風發,眼中有灼灼光華,仿佛清水蓮荷,出於塵上。全不是如今冷宮中這個消沉冷寂的被廢明妃。


    姐姐,姐姐,這麽多年宮中歲月,無限紛爭,你可曾快樂?他待你,又有幾分真心?


    憐兒見莫非還愣著,有些急了,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聲提醒道:“大人,點心!”


    莫非鼻子一酸,心神劇痛之下又開始咳嗽,聲音粗嘎得連自己也不相信,隻一邊咳嗽一邊道:“屬,屬下今日感染風寒,請,請娘娘見諒。”


    憐兒見莫非眼淚都咳了出來,有些著急,又有些擔心,低聲道:“還說你有辦法!你別害我!”


    莫名木然抬頭看了莫非一眼,將將對上莫非的眼睛,心口一顫,妹妹,也有這麽一雙清亮的眼睛。旋即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詭異想法嘲諷一笑。怕是太思念了。莫名緩緩起身,拿起桌上的木勺,走到窗邊的木桶,舀了一勺水,再遞到莫非麵前。莫非接過木勺,連飲了幾口,止住咳,望著莫名,眼淚撲簌而下。她怎麽瘦成這樣?素色衣裳下是清瘦纖弱得讓人生憐的身影,仿佛一朵秋風裏在枝頭寒顫的花,形銷骨立。麵色更是憔悴不堪,皮膚是青白的顏色,沒有潤潔光澤。


    莫名被她的眼神望得升起一絲薄怒,卻又不想生事責罵,忍不住皺眉問道:“你是誰?”


    憐兒嚇了一跳,她來了這麽多次,還是第一次聽見明妃娘娘說話。說真的,若不是馮太醫免費救治她快要死的老爹,又答應她出宮時送她一份豐厚的嫁妝,她才懶得來理會冷宮的人,白白沾染了晦氣。這羽林郎不知道是不是鬼附身,一進屋就咳個不停,還望著明妃娘娘發呆。想到這裏,憐兒有些害怕,不由再次推了莫非一下,道:“孫大人,快把點心拿給娘娘,咱們還有差事呢。”


    莫非抑了抑心中翻滾的激浪,朝莫名行了一禮,道:“屬下羽林郎隊長孫靜濤,參見娘娘。”


    莫名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淡淡道:“早不是什麽娘娘了,起罷。”


    莫非見憐兒在身邊,從懷中摸出一個秀氣的沉香木錦盒,雙手遞到莫名麵前,道:“這是莫愁餅。主要成分是當歸、杏花、蓯蓉、黨參。先苦後甜,回味無窮,入秋以前吃最好。希望娘娘喜歡。”


    莫名本不感興趣,聽莫非念著藥名,眼中不為所覺的掠過一絲光彩,接過盒子,淡淡道:“多謝了。”又朝憐兒道:“你有心了,這餅聽著就好。”


    憐兒見莫名高興,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的望了莫非一眼,心想果然是世家子弟,隨手拿出來的都是連娘娘也會喜歡的好東西。旋即朝莫名行禮告辭,帶了莫非離開。


    ……


    莫名倚在窗邊,打開盒子,不出她所料,裏麵不過是個極為普通的麵餅。她聽著那羽林郎說餅中的成分便覺得有蹊蹺,做餅的幾位藥材根本是相衝的,入藥尚不可行,何況是入食。


    莫愁餅,是要她不要發愁。當歸,杏花。是說自己該回杏花村了。蓯蓉(從容),黨參(當生),是要自己好好活著。先苦後甜,回味無窮,入秋前吃最好。這是告訴自己,好好忍耐,他會在入秋前,回來救她。


    這人,到底是誰?


    不會是慕容府的人,如果是慕容府的人,前些日子馮太醫來例診必定會告知於她。


    莫愁,莫愁。難道……


    莫名不敢往下想,隻緊緊將錦盒抱入懷中,淚已不知不覺順著眼角滑到頰邊,再低落在地上……


    ……


    “這次多虧了孫大人,否則若是馮太醫那老家夥發了脾氣,奴婢可就慘了。”剛剛從西頭走進禦花園,憐兒便忍不住問道,“你給娘娘的是什麽?奴婢就是給她送最上等的血燕,也不見她有半分動容。”


    莫非尚未完全從悲傷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聞言隻淡淡道:“不過是家鄉的小吃,沒什麽稀奇。”


    憐兒哪裏聽不出她隻是敷衍,瞥了瞥嘴,道:“不過是好奇,我又不會問你討了吃。不說算了。”抬眼間遠遠瞧見一個錦衣華服的麗人在眾人的簇擁緩緩在太液湖邊走著,驚道:“呀,是淑貴嬪。”扯了扯莫非的衣角慌忙道,“快走,惹了她,可吃不了兜著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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