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麽!”那少年突然道,烏黑瑩亮的眼睛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便要起身朝莫非走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莫非驚恐的退到門後,“嘭”的一聲將門關上,瘦弱的脊背抵在門上,身體忍不住瑟瑟發抖。她將頭埋在膝上,輕而又輕地吸了口氣,好香……窗外飄進醉人的桃花香,讓莫非的情緒稍微鎮定了些,她開始思考。陌生的人,陌生的環境……莫非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其實不必掐大腿,左臂的傷口雖然包紮的很好,卻依舊會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大約是上了藥的作用。這道傷口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的,她還沒有死,她得救了。那這裏又是哪裏?那個少年又是誰?小牛哥哥又在哪裏?


    莫非聽見腳步停在門前,一門之隔,她仿佛能聽見門外清淺均勻的呼吸。那少年的聲音溫柔且淡然的響起:“你不要害怕。”


    莫非沒有回答,卻忍不住抬起頭,轉眼向窗外望去,桃花繽紛,一如杏子坡,美得讓她失神,讓她突然忘記了疼痛,醒悟間卻又襲來濃烈的陌生與恐懼,讓她忍不住一個激靈,連忙又將頭埋在膝間。


    “不要害怕,我去請父親和醫官過來。”門外的聲音清清淡淡,卻讓人莫名心安。


    莫非聽得他便要舉步離開,脫口便道:“不要,不要走。”話一出口,又禁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


    門外響起一聲輕歎:“那麽,你可以開門讓我進去麽?我,不習慣這樣同人講話。”


    莫非猶豫了片刻,終於站了起來,慢慢打開了門,卻隻是開了一絲縫隙,便連忙退到桌邊。


    一雙瑩白的手推開門,那張精致的小臉朝她淡淡一笑,便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莫非小心翼翼的望著他,漆黑的如星的眼眸中沒有鄙夷,沒有同情,甚至沒有半點情緒,隻有淡淡的溫和。莫非不由略略心安,慢慢扶著桌邊低著頭坐了下來,偷眼望去,少年大約十五,六歲,渾身透著一股清靜寧和的書卷氣,身上沾染淡淡的桃花香,叫人心中安定。


    靜默良久,莫非終是忍不住,問道:“請問姐姐,此去杏花村怎麽走?”這裏是哪裏並不重要,她隻想快點回到杏花村。


    “咳咳……”少年淡然的臉上竟然閃過一抹紅暈,“我並非女子,你叫我雲隨吧。”


    這麽美的人兒,竟然是男子?莫非一陣尷尬,驚恐之意倒是淡漠了許多。


    雲隨沉默片刻,認真道:“剛才的問題,你也最好不要再問任何人。”


    莫非直覺的摸了摸脖頸,空空的,對了,月牙兒玉佩在小牛哥哥身上呢,仿佛感到寒冷的縮了縮脖子,道:“有人在那裏等我,我必須回去。”


    “沒有這個地方,也沒有人等你,你最好牢牢記住!”聲音淡然,眼神冷漠,語氣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莫非望著雲隨淡漠的眼神,那種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態讓她的心有些刺痛,有些惱怒,收回眼光的時候,她無意看見雲隨眼中閃過的一絲憐憫,這讓她更加難受。接受憐憫?……不,如果能接受憐憫,她便不是莫非了。她的心情突然煩悶得不受控製,她猛的站了起來:“明明就有杏花村,小牛哥哥會去找我,我一定要回去,你不告訴我,我去問別人。”言罷瘋了似地朝門外跑去。


    “哎呦!”莫非將將跑到門口,便和一個嬌俏的藍色身影撞在一起,兩人齊齊跌倒,隻聽那一個年輕脆甜的聲音嚷嚷道:“沒長眼麽?……咦?是你,你醒了?”


    莫非沒有答話,緊緊抱著左臂,臉色蒼白,咬著牙一聲不啃,卻也無力再站起來,月白的衣袖上已浸出血跡。


    “哎呦,我撞傷你了麽?”藍衣少女連忙來扶她,一麵歉然道,“疼麽?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莫非掙脫她的攙扶,退後了幾步,沒有說話,心思有些散亂。慕容藍有些尷尬,慕容雲隨心思敏捷,卻已猜到莫非必然是對這些撲麵而來的同情憐憫感到不適應和抗拒。沒有人是願意被同情的。他淡淡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慕容藍,說了你多少遍,依舊是這風風火火的性子,這就要去七秀學藝了,再不改改,總是要吃虧的。說吧,什麽事?”


    慕容藍吐了吐舌:“少主,元帥找您呢,我猜你就在這桃園子裏看書來著。”


    慕容雲隨點了點頭,向莫非道:“你同我一起過去吧,你是我父親揀回來的。”


    揀?


    說的很準。莫非情不自禁的牽扯了一下嘴角,她壓製住自嘲的笑,正欲開口拒絕,卻聽雲隨續道:“你想去的地方,我父親或許知道。不過,我猜,或許你會更想知道一些旁的事。”言罷便轉身走了,也不管她是否答應。


    莫非咬了咬唇,抱著左臂跟了上去。慕容藍望著兩人的背影,眼神咕嚕嚕轉了幾轉,突然燦爛一笑,一蹦一跳的跟了上去。


    ……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天下第一世家家主,世襲定國公慕容霸秋。花廳的氣氛有些壓抑,慕容霸秋麵相莊肅,五官端正,渾身上下自然流露出一股子身居高位的霸氣和常年帶兵的戎馬氣息。這種氣息與莫非父親身上的氣息何其相似,卻又相去甚遠,讓莫非陌生又敬畏,她控製自己,盡力讓身體不顫抖,眉頭好看的微微皺了起來。醫官已經重新處理了她的傷口,為了取毒左臂被剜了很深一道半圓痕,即便是好了,疤也不會消散,一如她心中的傷痛。


    待慕容藍領著醫官退走,屋中便隻剩下慕容霸秋、慕容雲隨和莫非三人。慕容雲隨自顧無人的品茶翻書,仿佛隻他一人一般。莫非的目光有些遊離,慕容霸秋卻細細的看著莫非。“莫兒……”慕容霸秋沉默了一會兒,叫她的時候聲音有些深沉。


    “在。”莫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俏聲應道,循規蹈矩。


    慕容霸秋又沉默了,這真是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爽朗愛笑的小姑娘嗎?莫名入宮那年見到的莫非,是那樣的乖巧可人,如今……慕容霸秋輕歎一口氣:“不必害怕,這裏很安全。”


    “是。”莫非順從地應聲。


    “你嚇壞了吧?”慕容霸秋的聲音忍不住透出一絲憐憫。這樣一個弱質丫頭在那修羅場是怎樣逃過一劫的。


    淺淺一句關懷的問話,莫非心中突然湧出一股溫暖,慢慢撫慰著她心中的痛苦和無助,讓她在這一刻幾乎忘記了銘刻心底的孤寂和絕望,小嘴一癟,眼淚便滑落下來,她“嘭”的一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慕容霸秋磕了一個頭,道:“莫非謝慕容伯伯救命之恩。”


    她的禮數太過周到,反而讓慕容霸秋沉下眼,“起來吧。可惜始終晚了一步,沒能救下你父親……”看見莫非的眼睛微微一閃縮,慕容霸秋有些後悔地停住口,歎了口氣,“你先在祁山別苑好好修養幾天,待傷好了,我再帶你回慕容府,給你一個安置。”


    莫非沒有抬頭,光潔的額頭貼在大理石地板上,壓抑住突然襲來的劇烈心痛,有慕容霸秋的照顧安置,相信以後的日子必定不會太差,但是,莫非小心翼翼地回答:“莫兒要回杏花村。”


    良久的沉默,左臂疼痛讓她覺得麻木,一雙手有力的將她扶起,慕容霸秋望著莫非的眼睛,道:“杏花村已經沒有活人了。”


    莫非站直身子,毫不猶豫地說:“不。有人在等我。”


    “哦?”慕容霸秋看著她半垂的小臉,長而翹的羽睫低垂著,真誠淡定。


    莫非深深吸了幾口氣,將與小牛一起躲藏直到分開逃亡的事揀要緊的說了一遍。慕容霸秋皺起眉頭,沉吟片刻,“倒是個不錯的小子。”一直坐於花廳側坐品茶看書的慕容雲隨淺淺牽動了一下嘴角,能到慕容大元帥這麽一句評價的人,在這天下不會超出兩位之數,軍中那些家夥若是知道了,想必會對這小子很有興趣。


    慕容霸秋輕輕拍了拍莫非的肩膀,毋庸置疑的道:“此事我會使人去查,你是決計不能回去的。”


    “慕容伯伯的救命之恩莫兒有生之年必當竭力報答,但杏花村,莫兒一定要回去。”


    慕容霸秋尚未答話,慕容雲隨閑閑散散將書往金絲楠木的案幾上一放,懶洋洋的道:“照你所言,若非你如此任性,你家奶娘何必送命,你那小牛哥哥又何必生死未卜,此刻卻又來拿性命開玩笑?嗬,縱然始作俑者不是你,你卻是推波助瀾的高手。”語氣溫柔卻盡是清淡疏離,一句一句敲擊在莫非胸口,讓她呼吸困難,幾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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