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什麽叫女媧胎孕之宮所化,有孕育萬物之能?”我放下小劄,疑惑尤甚。那時未明師父給我破譯的碑文之中,也有所提及鴢族的特殊能力,卻一直沒有想明白這是一種什麽能力。


    吾鳳君又開始猛烈咳嗽,我自動忽略了去。


    臨柏麵露沉色,低聲道:“神君可有話要說?”


    “咳咳!”吾鳳吞了兩口唾沫,“蠻蠻,鴢族自古有個傳說,說是女子吃了鴢,可以治不孕。但爾後一路以訛傳訛,演變成許多稀奇古怪的流言,比如鴢能修煉成補藥,吃了功力大增之類。萬年前有些功力深厚的妖魔和圖謀不軌的仙人專門伺機捕鴢,所以鴢族才會凋零。但此謠言,從來沒有被真正證實過。自從其凰當了上仙,天界也漸漸平息了那些謠言。”


    “神君……你還是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我覺著吾鳳神君的話就是來給其凰伸冤的,臉不由黑了半邊。自從三百年前我跳完誅仙台,我與吾鳳多數時候,說話都不在一個點兒上。


    “咳咳!”吾鳳繼續猛咳,直要將肝肺都咳出來給我瞧。


    美人相公此時不冷不熱說:“想必這鴢族的秘密,隻有他們自己的族人清楚。我們在此妄加猜測也徒勞,不妨再往後看看。”他的目光飄向還有一半沒有讀完的小劄。


    我想既然看也看到此地了,那就繼續翻下去吧,說不定還有驚喜。


    ……


    “甲辰年小滿:天心成年,她果然比姐姐還要美上三分。她問我,媚姑姑,我美麽?就好像多年以前天咫問我。媚姑姑,天咫長得可好?我依舊笑著點頭,像所有的長輩寵愛晚輩一般。天心又問天咫,她美不美。我在天咫的身後,能看見他激動得顫抖的背影。他的手撫在天心的臉龐,那流連的動作。與我在夜半時分偷偷去看他的睡顏時所做無異。天咫。我們都心懷著扭曲的愛戀,似乎這也是一種,緣分?”


    ……


    “丁未年八月十四:明日是中秋,我和姐姐在廚房裏做了些過節吃的月餅。天心匆匆忙忙跑進來。與我們說,她前些日子在後山遇見了一個仙人,她很喜歡。想要嫁給他。姐姐當場就丟了手上的活,拉著她往主屋裏尋姐夫。一個外麵的仙人,對我們而言是多大的恐懼?我聽見天心在哭。哭得那麽悲傷,遠遠超過那中秋佳節的喜氣。我坐在廚房裏,靜靜聽著外麵的響動,天咫忽然推門進來問我天心怎麽了。當我把答案告訴他時,已經預料到天咫痛苦而隱忍的表情。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說,妹妹能得遇良人。實乃善事,母親太過敏感了。我不答。一笑而過。”


    ……


    “丁未年九月初一:天心口中的那個仙人,終於被允許踏進鴢族之地。他叫花訣,我看他眉目清朗,舉止不俗,其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佳婿。六人圍坐在一起吃了一頓晚膳,氣氛卻尷尬。我原先隻以為這詭異的氣氛源自天咫的沉默,後來姐夫開口卻說,既然天心懷了花訣的骨肉,那婚禮還是應該及早準備。咫兒摔了手中的酒杯,起身離開宴席。我想追出去看一看他,被姐姐攔了下來。姐姐後來與我說,你與天咫並無血緣,倘若想嫁,我便成全。我看著她日漸蒼老的容顏,心中不忍,我隻陪著你們一家人足矣。”


    “丁未年九月初二:天咫深夜都沒有回來,我著急,還是偷偷跑出去找他。他躲在小時候我經常帶他和天心去的那個小山坡上看天,我走過去問他,咫兒你是不是很難過。這個問題很傻,有眼睛的都看出他在難過,我卻還是要問,仿佛我問候了他的難過,我心中的難過才得以釋放。天咫問我,姑姑,你說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跡,與我們的生命相連,倘若我逆天改命,會不會遭報應?他說得風輕雲淡,好似在說明天要吃什麽菜色那般簡單。我內心惶恐,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他,天咫,請不要做傻事……”


    ……


    “丁未年十一月初八:天心和花訣的婚禮很簡單,花訣說他是一個散仙,沒有親人。所以婚禮隻有我們一家人。天咫並沒有出席,我想我知道他躲在哪裏,但不忍心去打擾。忽然發現姐姐和姐夫取名一語成讖,我與你,不過咫尺天涯。”


    ……


    “戊申年七月十七:天心生下一個女嬰,取名念歌。我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心頭一動,念歌,念歌。咫兒,其實你妹妹心中也非全然無你,不過她的隱忍比你更深。女人似乎更能懂得女人的心,我卻不願意告訴咫兒這些。他終日埋頭打鐵,鑄造了許多刀劍,但十之八九會毀掉。他說他不滿意,就跟他自己一樣,不滿意就必須毀掉。花訣似乎不知道天咫和天心之間的情愫,常與天咫討論兵器,我往年送他的禮物,他也不吝惜地拿出來給花訣指點。咫兒,我多想給你一個安慰的擁抱,但你已經再也不將姑姑看進眼裏。”


    ……


    “辛亥年冬至:我說不清緣何,隻覺得最近族地外麵的感覺奇怪,可當我仔細去瞧時又尋找不見異常……”


    這是小劄最後的幾頁,話沒有寫完竟斷筆了,再往後翻就是空白。


    “怎麽回事?”我納罕,好像就要看到最精彩的一張春、宮、圖卻發現被不知哪個缺心眼的給撕掉窩藏了去!心裏嘔著一口氣,怎麽疏解都緩不過來。


    美人相公總勸我再看下去,就能看出個線索,可是誰會想到,小劄在最關鍵的時候就斷了。其實反過來想,也不能怪執筆的人啊,必然是發生了什麽極大的事情讓她斷筆。不,我想她沒有斷筆,她隻是翻到第一頁寫了開頭一段話,然後便……


    忍不住身子打了個哆嗦。或許就在這間屋子裏,一個生命就此隕落,也或許不隻一個生命。我丟了小劄從凳子上彈起,撲進美人相公懷裏,不是老身怕鬼,就是忽然覺得這屋子裏有些森然。就與當初我和裏葉在山上采荀草時。裏葉講到最後說連吃的草裏都有血腥氣。我無由寒顫起來,覺得渾身陰冷。


    “莫怕。”臨柏輕輕順撫著我的脊背安慰道。


    吾鳳此時卻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猛然衝到安置其凰上仙的床邊,將她從床上抱起。又對我說。“把她弄醒,快把她弄醒!”


    我被吾鳳突如其來的莫名舉動弄得無措,呆呆問他:“你要作甚?”


    “我要出去!”他不再是方才那個躲在我背後假意咳嗽引我注意的無聊神君。我瞧著他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焦急,還有一些微微的顫抖,抱著其凰的雙臂顫抖得尤為厲害。


    “你是不是看出什麽線索了?”我打量他全身。問道。


    “你別管。”吾鳳果然又變回那個凶神惡煞的鳥人,我吃癟,不想理他。他見我不動竟要自己出手去掐其凰的人中。


    我趕緊衝過去,打斷吾鳳粗魯的行為,輕聲念了喚醒訣,手掌在其凰臉上一掃,她就慢悠悠轉醒。


    “我……”其凰醒過來。看到自己被吾鳳抱在懷裏,似乎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你剛才情緒太激動。我把你催眠了。”我冷冷拋給其凰一句,又跑回美人相公身邊。瞥見扔在桌子上的小劄,心情依舊複雜,但這東西怎麽說也是其凰先人的遺物,應該物歸其主。遂忍著強烈的排斥感又對小劄使了個小法術,讓它自己飛進其凰的懷裏。


    其凰迷茫地接住小劄,轉頭問我,“這是……?”


    不想吾鳳並不想給其凰看到這東西,他鬆開抱著其凰的手,爾後搶過她手中的冊子塞進自己懷裏,冷言:“她要給我的,不管你的事情。”


    “我沒……”剛開口,衣袖被臨柏扯了扯,要說出來的話就硬生生刹車吞回了肚子。我抬頭瞧美人相公,他眸子閃爍是叫我不要多嘴,便連忙改口,“我沒給你,給吾鳳神君的……”


    幾人不再多言,其凰揪著她娘親的釵頭鳳又領著我們往外而去。臨柏的步子將將跨出結界的銅門,“轟隆”一聲,那銅門竟然頃刻倒塌,連一絲煙塵都沒有卷起。我詫異地回頭看著不複存在的結界,原來結界層一破壞,竟是這樣的局麵。


    “那個……我……”我心裏有些對不住其凰,“我不知道會毀了結界……對不起……”


    其凰轉頭看我,目光飄忽不定,最後慘淡一笑,“你與我說對不起,讓我情何以堪。”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鴢族之地。我很奇怪她為何沒有一絲留戀,可是因為這裏都是亡靈,壓抑著她悲切的心?


    後來回了天庭,美人相公說要去找天帝老頭商量些事情,叫我先回司香苑與桃枝做個伴玩。我應了他,一個人走回去時路過了仙草園,我想我應該與小楓和李毅打個招呼,當初沒了記憶時對他們有些疏離,委實不妥。


    謝珠華瞧見我神台清明,很是欣慰,但是對我時不時換個樣子出來嚇他們,覺得過於驚悚離奇。李毅也笑侃我,“仙子你是百變小天後麽?”


    我不由臉黑,你們以為這是我願意的麽?!我不會告訴你們,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那蠻蠻的醜樣子。醜得讓人安心,醜得隻有美人相公會欣賞我的美麗。有種私藏著珍寶的爽感。


    “我想我可以和陌千城算算帳去了,她好像虧欠我良多。”居然還想和我打架。


    李毅夫婦與我一起笑起來。


    倒是我疏忽,覺得這白衣和背後的勢力一直龜縮著不動就漸漸放鬆了警惕。其實他們那張網,已經撒到我頭頂了,我居然還不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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