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床上補覺時,


    漆黑一片裏除了西天佛祖的念經聲,


    還穿插了許多亂七八雜的聲音。


    一會兒是阿亮阿姆的聲音,在與我說:“海殿的玄關之中,有一本記錄阿主德行的書簡,不過年代久遠,有許多地方已經看不清字跡。”


    一會兒是阿亮阿爹的聲音,在於我說:“我隻能看清書簡最後,記錄了阿主之語,那話讓我甚為驚訝。阿主臨終前說,吾救得天下蒼生,卻留不住心中至愛,何等悲哀。”


    一會兒又有仿佛從遠古傳來的歎氣聲。


    一會兒調子一轉,又成了清清的聲音,在與我說:“對不起,桃笙姐姐,清清一開始竟然沒有認不出你……”


    正驚訝又迷茫時,忽然間,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重重打在我肩上,直將我推倒。與此同時,那漆黑的四周,隻有在我腳下三寸之地,泛起一圈光暈,似是水麵。不知從何處落下一點水,“叮咚”的聲音輕脆而清晰。我的身子朝一邊慢慢倒去,時間好像有些卡殼,又變成了慢動作。我能看見那水麵開始變化,水麵上倒影出一個女子,同樣驚恐的臉,喬小玉麵,卻不是我。


    這個女子,我好像見過,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頭疼不已,身子墜落無力招架,最後摔破了水鏡。無數水珠向我湧來,巨大的水壓讓肺腑死悶,透不過氣來。我掙紮著想要醒過來,醒過來!


    “咳!”我刷得從床上坐起,吐出一口濁氣。伸手自己順順胸口,差點被夢魘弄死。


    屋內外都安靜。今日連孩童的讀書聲都沒有,隻有遠遠傳來的海浪拍岸聲,一陣一陣,仿佛在述說大海裏的傳說。我腦袋極亂,回想剛才那個夢境,阿亮雙親說的話。確是昨日他們在回去路上親口告訴我的。但是之後那些。就很飄渺,忽然心血來潮,想將夢裏麵那說不出是誰的女子,畫出來細看。


    於是翻身下床。去了對麵的書房,臨柏不在屋子裏。我納罕,美人相公今日是去了哪裏?顧不得去找他。生怕忘了夢裏的樣子,先趴到書案邊開始作畫。


    我的畫技隻能算入過門,畫皮難畫骨。瞧著白紙上生硬的半身像。皺眉搖搖頭。雖然樣子是對的,但是神態不像……


    正當我愁眉不展時,辛澤意外的出現在書房門口,笑著喊我,“小仙女,你在幹嗎?”嫵媚的臉上,熠熠生輝。


    “你怎麽進來的?”我詫異。不僅因為辛澤的出現。也是猛地發現,今日美人相公沒有給我封音。他這是對我放鬆警惕了?


    “哦。我之前看到你家歹人和臭鳥偷偷摸摸去樹林裏了,所以趕緊來找你解悶。”他在提到原因時,臉上浮現一種鄙夷,好像發現了兩個男人之間齷齪的秘密。


    我對辛澤無語,又心想他們兩個向來進水不犯河水,怎麽今日湊到一塊兒去了?想不明白,幹脆暫且放置一旁,等美人相公回來問問他好了。我先將手上的畫拿起來給辛澤瞧,問他:“可知這個人是誰?”


    辛澤本來一派怡然自得,慢悠悠晃到我跟前,將將正眼瞧了一眼畫,就如同吃了顆地雷,嘴巴張得老大,“小仙女……你……你……”


    “我怎麽了?”不解的看他,辛澤跳脫起來,還真不能讓人理解。


    “你連自己都不認得?”他嘲笑我道,爾後又換上一副苦口婆心樣,嘮叨,“別以為我配合著你不糾結過去的身份,你就這般耍我啊!小仙女,我知道你對過去那事心裏有氣,所以你現在想過什麽樣的生活,都陪著你過。換個身份也是好事,但是演戲別演太過啊!”


    我臉黑,這廝哪隻眼睛看到我是在消遣他!


    轉念又是驚訝,這個女子就是最近一年裏經常環繞在我耳邊的那名字的主人。長得雖然不算傾國傾城,但是也看得過去,尤其是那雙眼睛,很有精神……可是,為何就出現在我的夢裏?自從出了昆侖墟,我做的夢時不時光怪陸離,好像是一種暗示……靈光一現!


    當第一個人出現,跟我說,你是她。我會不相信。


    當第二個人出現,又跟我說,你是她。我還是會不相信。


    可是,當第三個人出現,依舊跟我說,你是她!我就不由自主開始懷疑,到底是他們對,還是我對?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


    比如從前戲本子看過的一個故事,說有一個人,挑了一匹灰色的布回家做衣服。被妻子罵道:你為何挑這大紅的顏色?!這人很鬱悶,明明是灰色的啊!又拿出去問鄰居,那布是紅色還是灰色?當所有人都說,那是塊紅色的布頭時,他就淩亂了。(大碧冒個泡:那是色盲!!!!)


    第三個與我說的人是誰?是清清。


    清清拿刀自裁之前,在我耳邊說過一句話,我當時太過驚異沒有在意,現在倒是想起來了。的確和夢裏一樣:“對不起,桃笙姐姐,清清一開始竟然沒有認不出你……”


    “辛澤,你為何執意認為我是桃笙?”我發現我有一個優點,腦子裏淩亂到一定程度後,就會逆轉,又變得異常冷靜淡定。


    辛澤怒了,大吼:“小仙女!你還玩!”


    “我沒有玩,我三百年前失憶了!”我也吼,把心中的鬱悶也吼出來。


    辛澤愣了半宿,“你真的失憶了?”


    “廢話!”白他一眼,誰還沒事天天玩失憶,真真無聊。


    就見辛澤的喉結滾動兩下,卻沒有吐出話語,先是跑到我麵前轉了三圈,不知看出了什麽名堂。爾後他才說:“我那時候也不確定你的身份,不過覺得你身上的氣息與桃笙的有些像,才追過來看看。還有你身邊那個相公,看上去好像很平凡,可是舉手投足又讓人覺得不像是普通人……”


    我點點頭,要開口插話,隻求他直接說個明確的答案。可是嗓子眼聲音沒有發出,辛澤叨叨然,絲毫不讓我插話,“誰知道後來青衣跑來找我說白衣逃跑了!白衣那麽煩,被他逃了肯定又要給我惹一堆事情,趕著回去收拾,沒有深究你的事情。結果搜查了白衣一年都沒有找到,我一火索性不再管他,等著他自己冒出來,給青衣留了信就跑來南海找你……”


    “魔尊大人……”我撓爪子,想抓他,霍他。


    “沒想到竟然讓我在這裏碰到了吾鳳那隻臭鳥!他當年和你大婚卻又硬生生將你逼上誅仙台,這帳還沒算清,居然看他又抓個姑娘不肯放手!我一怒就衝上來跟他打,沒想到他抓的居然是你!小仙女,你說吾鳳會沒事抓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醜姑娘不肯放嗎?那時候我才敢確定必然是你,雖然你一直否認……”


    我抄起書案上昨日抄的《般若波羅蜜經》就往辛澤腦門上砸去,昨日抄的多,一連丟了好幾本出去,辛澤哇哇直叫:“小仙女!你作甚打我!嗷!”


    作甚?!你丫兒明明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事情,跟婆娘一樣囉嗦了這麽久。不就是看到吾鳳在這裏,也跟著他一起執意相信起我是桃笙麽!還用得著說什麽,吾鳳怎麽會沒事抓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醜姑娘!?醜?!老娘哪裏醜了!?老娘抽死你!


    書案上沒有了可以砸的書,又順手抄起個他物。要砸出去前一刻,猛然發現這是美人相公昨日在我身邊拿寶刀雕刻了一夜的沉香。就是那塊前兩天和我去山上尋來的寶貝!我的腦袋已經有些小成,頭發和臉蛋看得出,隻還沒有雕刻五官。這玩意兒美人相公重視得很,我自己也寶貝,不能丟!趕緊又放回原處,尋找其他的東西。


    辛澤略身過來,阻止我的動作:“不管怎麽樣,是我錯了。小仙女,你別鬧了!”


    我斜睨他一眼,如果我真的是桃笙,那我明明應該從誅仙台上跳下去了,怎麽還會站在這裏。我的記憶又去了哪裏?樣子怎麽又變了?


    “你有辦法查出我身子哪裏有異狀嗎?相公說我是去極北之地裏誤吃了忘憂果才失憶的。能不能幫我把記憶找回來?”我皺眉問辛澤,收手不再鬧他。


    辛澤低頭嘟囔:“這人都一直在騙你,你還叫他相公!”


    “相公就是相公!”我毫不猶豫噴他。臨柏陪伴又照顧我三百年,有目共睹。我現在的記憶裏,也隻有他對我的好,沒有旁的人和事情。


    辛澤吃癟,嚴肅了表情,把手搭在我脈門上靜聽了會兒,又伸手在我額頭上放置了會兒。最後開口:“我無能……”


    “你不是魔尊麽?!”


    “可是你身子一點異常都沒有!”


    一點異常都沒有?我自己也覺得老身十分健朗……無奈歎了口氣,不再糾結此事,抓了辛澤的胳膊就要往外麵走。


    “小仙女,你要去哪裏?”辛澤被我抓著,在我身後蹦躂。


    “你說剛才看到我相公和吾鳳神君去了小樹林,你快帶路,我們去偷聽他們在講什麽秘密。”我回答他。說不定,我心中的疑惑也能聽到個答案。


    “那你謹慎點,他們兩個仙法都很好,我們去偷聽說不定會被發現。”辛澤和我換了個身,自己先走在前麵領路。


    我屏氣,踩著貓步和辛澤鑽進了山林中。


    一路希望美人相公和吾鳳的密談還沒有結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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