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靜謐的一切。


    腳步聲顯得那麽突兀而震響。


    我聽到外麵的動靜,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就往外麵衝出去。


    隻見吾鳳的身影,行色匆忙地閃去了西廂。就算我出來地及時又迅速,也隻能瞥見一抹紅色的衣角消失在轉往西廂的回廊裏。他好像是抱著其凰回來的……


    由不得我仔細回憶那畫麵,雙腿已經自己追了過去。


    春暮和春曉今日就歇息在我屋子隔壁,聞見聲響,也打開門來瞧。春暮睡得迷糊,“桃笙,發生什麽事了?”她對著我背影在追問。


    我回頭,“他們回來了。”


    春暮還在那兒迷茫他們是誰,我不管她,奔跑著來到西廂。


    走近其凰那間屋子,第一眼看不見人。是那張碩大的屏風,上麵畫著鳳求凰。我匆匆瞥了一眼畫,這西廂我是多久沒有踏足了?


    “其凰,你醒醒!”是吾鳳在裏麵焦急的聲音。


    我越過屏風,吾鳳已經把其凰安置在床上,其凰雙眼緊閉,好看的秀眉微皺著,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今日去冥界情況如何?”我呆呆去問。


    吾鳳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想和我說話,但還是勉強耐著性子給我解釋:“玉禳給她檢查了一下,三魂七魄具有損,衝天魄毀得最厲害,所以失了記憶。今日已經給她補了一些,以後每隔七日去玉禳那裏續補,三七二十一日,魂魄可以補全,記憶也會慢慢恢複。但是養魂還要靠日久積澱,一時半會急不來。”


    “那姐姐怎麽會昏迷?”我還在呆滯狀態。


    吾鳳怒吼,“你以為補魂很簡單嗎!要將魂魄從元身上抽離。這生魂抽離,傷害極大!她沒有醒過來,是因為魂魄和元身沒有融合好!你什麽也不懂,莫要在此處搗亂,給我添堵!”


    “對不起……”我被他突然爆發的怒氣嚇得連退了數步,低聲給他道歉。心裏卻十分委屈,我也是關心其凰啊……


    “還不回去睡覺!”他又是一聲吼。還轉頭給了我一個嫌棄的眼神。


    我此時已經退到屏風邊,他這一吼。和這一眼。叫我二話沒說直接轉身消失在屏風邊,不敢再晃蕩他的眼。因為出門太急,沒有看前麵的路,頓時和也過來看看的春曉撞了個滿懷。


    春曉被我極大的衝力撞得直站不穩身子,還是後頭的春暮出手迅速,兩邊各托了我們一把。穩住我和春曉搖搖欲墜的身子。


    “我方才聽到吾鳳神君好像很生氣……”春暮切切地打量我,“桃笙,你是不是又幹壞事了?”春暮剛問完。就被她姐姐推到一邊,不叫她亂說話。


    我吸了口氣,使勁裝出輕鬆的語氣。與她們說:“我天生愛打破沙鍋問到底,吾鳳就是被我問得煩了,才有些生氣,把我趕出來的。他說補魂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反正我也不懂。還是安心睡覺吧。你們也別去打擾其凰姐姐了,我剛才看到她好像很累的樣子。”邊說邊牽起春曉和春暮的手,一左一右帶著她們離開西廂。


    臨走,春暮還往西廂裏探頭看了看,擔憂又好奇。


    “神君的急脾氣,仙子肯定受過不少委屈。但神君沒有心眼的,還請仙子不要往心裏去。”春曉反手握住我的手。


    平日裏的委屈,都比不過他今日的一句話,一個眼神。


    傷心落寞地回到房間裏,又開始一個輾轉反側的漫漫長夜。


    那夜晚依舊靜謐無聲,我始終沒有聽到吾鳳回房的腳步聲。


    手裏握著我一個月以後會披在頭上的紅蓋頭,上麵已經有了稀疏的影子,是我一個下午慢慢繡出來的成果。忽然覺得那紅十分刺眼,是吾鳳素來喜歡的顏色,是叫人不得安生的顏色。用力揉著紅蓋頭,想要將紅蓋頭上浮現出的吾鳳大壞蛋的臉抹去,可怎麽也抹不去,徒留那光滑的麵料上,一道道蹂躪過的痕跡。


    第二日早晨,出現在大廳裏的幾人,都是一副混噩噩的鬼樣子。我和吾鳳兩雙醒目的青黛烏眼,而其凰整個人都沒有精神,臉色蒼白。


    吾鳳看到我,責問道:“昨日不是讓你回房睡覺去了,怎麽還是這德行。”他是完全忘了昨晚對我的粗言爆語是如何冷漠又傷人。


    其凰也道:“桃笙昨晚也沒有睡好?那吃過早飯和吾鳳都再去歇會兒吧。都是因為我的事情,才讓你們百忙裏麵還不安生……”歉疚地要哭出來。


    我見不得人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趕緊上前勸她:“其凰姐姐這是說哪兒的話,我這是自己瞎折騰,不關你的事情,真的不關你的事情。”


    她則是已經陶醉自己的憂傷裏麵,根本聽不進我的話。蒼白的小臉加上梨花帶雨的表情,我見猶憐。吾鳳扶著她,坐在飯桌前,給她挑了一些容易入口的仙釀水果,“你先吃些東西,一會兒我叫人另外調些安神的補湯。送去你房裏,莫跟我說沒有胃口。”


    “吾鳳哥哥,我真的沒有胃口……”其凰蹙眉,看著碗裏的食物,好像連動筷子的力氣也不夠。


    我聽到補湯,毛遂自薦起來:“我對藥還算熟悉,吾鳳你也別麻煩旁人了,一會兒我給其凰姐姐煮好了送過去。”


    吾鳳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藥材隨便挑,配些柔和的。”


    我不禁腹誹,沒見你對我那麽大方過。


    春曉和春暮一直在旁邊候著,這時春暮突然插嘴,“其凰上仙,您這身子不好,可要我們幫你通知花美眷仙君,讓他來接你回去好好休養?”


    其凰一聽“花美眷”,將將拿起來的筷子又掉了下去,情緒激動地阻止春暮。“不要通知他!他一直反對我如此補魂,說是傷身,還讓我把忘記的事情都放下。我私自做主這事,若被他現在知曉,定不再讓我去補。那就功虧一簣了。”


    “出嫁從夫,上仙的夫君都沒有同意這事,上仙這樣做豈不會讓花仙君覺得,是我們神君和未來娘娘沒有照顧好上仙!”春暮這貨是個膽肥的,在吾鳳麵前也沒個收斂,這話我都不敢說。


    果然,吾鳳一聽,立馬拍桌子。沉著臉斥責春暮:“我命你來這裏。是讓你搬弄是非的嗎?你若再如此以下犯上,不要怪我不給淩光和春曉麵子!”


    春暮脖子一縮,悻悻然閉嘴。


    春曉趕緊給春暮說好話,“春暮口無遮攔,神君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其凰上仙身子抱恙,我們在鳳凰山與上仙一起長大。心裏也十分擔心,還請上仙保重仙身要緊。我回去定會和淩光好好教訓這小妮子。”


    我暗暗給春暮一個大拇指,她接收到。低垂地腦袋動了動,很受用。


    因為春暮的一番話,餐桌上的氣氛徒然降到了冰點。


    我清清嗓子。試探著問其凰:“姐姐,那你從昨日回來,可有想起些什麽?”


    其凰失落地搖頭。


    “我想這補魂和吃藥一樣,並非立竿見影的事情。姐姐也莫要著急,過些日子說不定就全部想起來了!”我安慰她。


    她略略點頭。可好像又沉浸到自己憂傷的小世界裏去了。


    吾鳳見其凰不願再吃東西,遂起身帶著她又要回西廂休息。臨走前還不忘掃我一眼,似乎是責怪我的意思。我有些莫名,這又關我什麽事情?


    憋著氣獨自往東廂儲物間裏去看看能給其凰配些什麽藥,發現那儲物間裏沒有多少藥材,都是些珍貴的譬如千年雪蓮,萬年人參。還存著一壇浸泡著蛇王元身的白酒,打開酒壇那一瞬,瞥見蛇王齜牙咧嘴的慘樣,嚇得本仙心肝亂顫,趕緊合上蓋子。如果把這些藥性極烈的補藥燉了喂給其凰喝,不要說吾鳳,花美眷也會衝過來剝了我的皮。


    隻好又和春曉打了招呼,往仙草園那兒去。


    自從夜夜心和君天末和好如初,辭了仙草園裏的仙職,我還沒有拜訪過仙草園的新主人。園子外沒有守門的小仙娥,我從門外望進去,連個人影也沒有。


    “有人嗎?”我走上台階,扣扣敞開著大門上的圓環。


    等了一會兒,不見人應門,自己就不客氣地走了進去。這園子能看得出是被人用心打理著的,各種仙藥鬱蔥,種得整整齊齊,倒是比夜夜心在時更有精神了。


    正奇怪為何找不見人,忽然一個青衫男子從後頭的鉤藤叢中鑽出來,束起的頭發因為被藤蔓勾出許多而顯得淩亂,麵目倒是清秀。他從地上爬起來,察覺到我探究的目光,往我這裏看來。


    “可是桃笙仙子?”他語氣溫和,彬彬有禮。


    我微驚,“你認得我?”


    他頷首,“聽聞仙子和吾鳳神君大婚在即。現在天庭哪個不認得桃笙仙子。”


    我不好意思起來,原來我現在名聲這樣響亮了。是不是要回去謝謝吾鳳,讓我沾了他的光。


    青衫男子整理了一下衣擺,邀我進到裏屋。他給我倒了杯茶,讓我等一等,自己去臥房重新梳個頭。我覺得此人甚合我脾性,以後要多來與他探討探討藥理。


    “仙子來我這仙草園,所為何事?”他打扮好,重新走出來。我看他煥然一新的模樣,收拾好了頭發,換了身幹淨衣服,變成了翩翩佳公子一枚。


    “是想求些安神的藥,回去給其凰上仙燉補湯。”我解釋道,忽然發現我還不認識他,又問,“桃笙冒昧,還不知仙君仙名。”


    青衫男子給我作揖,“在下鹿鳴。”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是那個鹿鳴嗎?”我並不想賣弄文采,但看著他,忍不住還是念起詩來。


    鹿鳴對我念的這詩露出讚賞的目光,“是仙子看得起鹿鳴了。”


    “看仙君的氣度身姿,定是賢才,仙君自謙了。”本仙難得如此文縐縐,“我對藥理也有些研究,以後還要請鹿鳴仙君多多指教。”


    鹿鳴擺擺手,尋問了其凰的基本情況,就帶著我去藥房中配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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