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妾身的嫁妝和這些年攢下的體己,老爺就拿去變賣了吧。”黎夫人將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木盒推到黎老爺跟前,她強忍著心頭泛起的陣陣悲痛,嘴裏說道,“總能應應急。”


    兒子突然獲罪,生意慘遭圍攻,這突來橫禍讓黎老爺一夜間頭發白了許多,看到結發妻子竟然連嫁妝都拿了出來,滄桑的眼底隱隱泛起一層雲霧,好半天,他才呼出一口氣,把雕花木盒推給黎夫人,“……跟了我一輩子,沒讓夫人享上清福我心已難安,怎能動夫人的嫁妝銀子?”


    “老爺……”


    “拿回去吧……”黎老爺搖搖頭,“我不能用夫人的嫁妝銀子,夫人留著以後也是個依靠。”


    “妾身願隨老爺共生死……”黎夫人眼淚刷地落了下來,“現在黎家有難……”


    正說著,一陣敲門聲傳來。


    黎夫人忙擦淨淚,喊了聲,“進來……”


    小丫鬟進來回,“……青總管有急事找老爺。”


    “……夫人不用擔心,外麵一切有我,你隻穩住內院各房別輕易聽信外麵的流言便是。”黎老爺站起身來,吩咐小丫鬟,“帶青總管去書房。”


    望著黎老爺微微彎曲的背影,黎夫人眼淚止不住又刷刷地落下來。


    ……


    “……有人在黑道封了懸賞,一百萬兩銀子買清婉公主的人頭!”黎老爺一進書房,黎青就迫不及待地迎上來,饒是老練,他聲音也止不住微微發顫。


    “……什麽?”黎老爺驀然站住。


    “按大公子猜測,清婉公主應該是被阮都尉劫了去,黎家隻要熬過這段日子,單等寧王爺和恩親王接了他的書信趕來。危機便可化解,現在卻又冒出這種封賞,奴才也糊塗了……”黎青目光迷惘,臉色微微發白。


    黎老爺腮邊的肌肉顫了顫,“……不是清婉公主的命值錢,他們這是懸賞買君兒的命啊!”


    黎青疑惑不解,“老爺,他們真的會殺了清婉公主?”


    “官府不敢殺。不代表別人不敢殺!”黎老爺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就算清婉公主被藏在官府內院,官府的高牆又怎能攔住這些亡命之徒?”


    “如果清婉公主一死,那大公子……”


    清婉公主一死,黎君必死無疑,這是個死局!


    話脫口而出又戛然而止,黎青打心底生出一絲恐懼,“老爺,我們怎麽辦?”


    “調動黎家所有密碟暗衛,讓他們放下其他一切。集中全力尋找清婉公主……”鏗鏘果決的聲音卻隱隱透著一股無力。


    明知以黎家一人之力抵禦整個黑道上的追殺,無異於杯水車薪,可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法子能救自己的兒子。


    黎青出去了。黎老爺緩緩地跌坐在椅子上。


    按說黎君在陳國布了暗棋,黎家在朝堂上也有暗棋。不過一個清婉公主,就是真死了,若這些棋子都活動起來,總能救下黎君一命。可惜,遠水不及近渴,形勢嚴峻,待這些救兵趕來,怕是黎君早已人頭落地了。


    即肯花一百萬來買,那這個人就絕不會等到有人拿了萬歲的免死金牌來救他!


    閉目倚在那裏,黎老爺感到這一次黎家真的是山窮水盡了,從沒有這一刻,他感到如此技窮,迷迷糊糊聽到敲門聲,就無力地喊了聲,“進來……”


    黎番推門進來,“老爺……”


    聽到是他的聲音,黎老爺眼也沒睜,開口問道,“……外麵怎麽樣了?”


    “有人已準備了圓木,不是曾公子及時出現,說曾家已準備了大批的銀子正運過來,這些人就撞門了……”


    “什麽,要撞門!”黎老爺撲棱睜開眼睛,“黎家還沒倒呢!”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這一定是有人暗中指使!”黎番又道,“黎家在大業所有明處產業都遭到攻擊,尤其那些在德盛昌存了銀子的人,被流言蠱惑,以為黎家就要倒了,擔心德盛昌隨時會被官府查封,一個個都瘋了,拿著銀票要求立即兌換現銀,德盛昌庫裏的現銀已經全部被盤兌出去,馮掌櫃不得已關了門,在外麵等您示下……”


    臉色一陣青灰,黎老爺頹然地倚了回去。


    好半天,他無力地問道,“……黎家能調動的銀子還有多少?”


    “庫房壓了三四百萬兩的存貨,不久前大公子才調了五十萬兩銀子去朔陽,德盛昌剛被兌走四百多萬兩……”黎番一項一項小心翼翼地算著,“最多還能拿出二十幾萬兩,若拿去德盛昌兌付不夠維持一刻鍾……沒有充足的準備,怕是會帶來更大的瘋狂……”又道,“大公子事先也算計到他們會借機擠兌,已發出密令向各處的分號調集銀子了,還和曾公子商定先從曾家調集一部分應急……”搖搖頭,“可惜,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看這勢頭那點銀子也未必管用……”心裏暗歎一聲,“……大公子也沒想到對方的攻勢會來的這麽猛這麽快吧?”


    書房瞬間沉寂下來。


    “……讓馮喜悄悄去別的票號看看,能不能先拆借些現銀應急?”良久,黎老爺打破沉寂,“就告訴他們,隻要幫黎家度過這次難關,日後必有重謝!”


    “馮掌櫃早已試過了……”黎番搖搖頭,“除了柳家和黃埔家的票號其他都走遍了,一見他去就搖頭,哪肯借我們銀子?最後還是鴻泰的齊掌櫃偷偷說,他們都得了官府暗示,誰若幫黎家就是和官府作對,和英王殿下作對……”歎息一聲,“不是人家不肯幫忙,都是些普通商賈,誰敢得罪官府啊?”


    因為得罪英王,黎家幾世的望族說倒都倒,這時候,那些小商賈誰敢插進一腳來?


    “……難道這一次,真是天要滅我黎家?”黎老爺長歎一聲。


    明明已經把英王謀逆的罪證送到金鑾殿,甚至連馬寧府事件的唯一證人宋祥都被黎君安全地送到了安康,眼見英王就會倒台,眼見翻身在望,可是,他黎家偏偏就撐不到那一刻!


    真是老天無眼啊!


    心裏無力地呐喊,黎老爺隻覺得胸口一陣燜漲,他身子晃了晃,一口鮮血撲地噴了出來。


    “老爺……”驚叫一聲,黎番上前一把扶住他,回頭大喊,“來人,找大夫……”


    一把按住黎番,黎老爺搖搖頭,“黎番不要聲張,我沒事兒……”擺手叫應聲進來的小廝退了出去。


    “老爺還是叫個大夫來看看吧……”黎番拿過帕子一邊給黎老爺擦拭胸前的血跡,手止不住直哆嗦。


    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黎番這個四十多歲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死不了……”黎老爺搖搖頭,“這麽吐出來,我心口舒服多了……”


    也知這個時候一旦暴出黎老爺吐血的消息,黎家人怕是更會人心惶惶,黎番沉重地點點頭,“老爺先休息一下,奴才去讓後廚給您熬碗參湯……”


    “君兒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黎老爺一把拽住他,“隻要能保黎家的主業,待太子複出,黎家總能東山再起……”他聲音頓了頓,“你去,把各處的管事都叫過來……”


    黎番疑惑不解,“老爺這是要……”


    “……處置產業。”黎老爺果決地說道,聲音異常地堅定,“除了黎記總號,其他都處置了。”


    黎番一哆嗦,“老爺……”叫了一聲老爺,對上黎老爺瞬間變得鎮靜的目光,“萬萬不可”的話又被黎番吞了回去,他鄭重地點點頭,“奴才這就去傳……”


    剛一轉身,一陣敲門聲傳來。


    朝他揮揮手,黎老爺喊了聲,“進來……”


    秦健推門走進來,黎老爺眼前一亮,“……見到大公子了?”


    瞧見秦健,黎番也跟了回來。


    “沒有……”秦健搖搖頭,“獄官說大公子是重犯,沒左大人手令任何人不許見,好歹獄卒都是原先那些人,除了不敢讓見大公子,對奴才倒也客氣,奴才使上銀子把飯送了進去……”


    “……沒說大公子在裏麵可好?”想起黎君自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種苦,黎老爺心疼的一跳一跳的。


    “秦大人在時,這些人都受過黎家恩惠,公子在裏麵倒也沒吃苦……”秦健掏出一張字條遞上來,“老爺請看,這是公子在食盒中帶出來的……”


    “若債主擠兌嚴重,可請白姑娘出頭求黑木作保。”


    看著這幾個潦草的字,黎老爺皺皺眉,“……讓黑木作保?”腦袋混混沌沌,他一時沒明白兒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黎番眼前一亮,“老爺忘了,黑木就是陳國的廉親王……”


    “對,對……”黎老爺幡然醒悟,“若他肯出頭為黎家作保,至少能驅散一大半討債人!”


    圍攻黎家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愚弄來的,柏葉坊名聲顯赫,若黑木肯出頭替黎家擔保,這些人自然就會散了,剩下姚家之類幾個有意尋釁鬧事的,就不怕了。


    最主要的,黑木是陳國的郡王,他絕不會怕得罪大周的英王!


    念頭閃過,黎老爺吩咐黎番,“快,快……快去請白姑娘……”黎番剛走了兩步又被黎老爺叫住,“備車,我親自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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