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發,穆婉秋隻淡淡地看著阮鈺,一雙眼睛古井無波。


    直教阮鈺生出一絲氣餒,心頭漸漸地泛起一股無力,有一瞬間,他很想使勁搖醒她,大聲告訴她:


    她身懷絕技而不知珍惜,硬和黎家攙和在一起隻有死路一條!


    直視了穆婉秋好半天,他忽然一轉身,大步走出了胡同。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穆婉秋感覺兩條腿都軟軟的,衣服都貼到了後背上,她一下子癱軟下來。


    ……


    “公子……”馬車一直出了大業城,並排坐在車上的秦健才低叫了一聲,“奴才感覺剛剛白姑娘不是故意冷落您,她好似被阮都尉控製了……”說著話,秦健心裏暗暗歎息,“……公子一遇到白姑娘的事就犯糊塗。”


    馬車裏出奇的靜,隻聽見車輪滾動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就在秦健懨懨欲睡的時候,身邊一個空洞洞的聲音傳來,“入了英王的眼,她這個時候遠離黎家是最安全的。”


    ……


    一兩豪華的馬車在得月樓門前停下,一個身穿炫紫色錦衣,麵色白皙,劍眉俊目的公子緩緩走下馬車,剛在車前站定,守候在得月樓門口的一個青衣小廝就躬身迎了上來,“黃埔公子安,我家主人正在三樓等您……”


    來人正是黃埔玉。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迎上前的青衣小廝,“你家主人是誰,為何約我前來……”語氣雖然輕緩,自陰柔狹長的眸子中卻隱隱透出一股煞氣來。


    青衣小廝一哆嗦,他迅速挪開目光,不敢再看那恍如鬼魅般的眼。“不是小的不肯相告,實在是我家主人有不得已的苦衷……”


    皺皺眉,黃埔玉邁步進了得月樓。


    推開三樓雅間的門。一股陰森之氣直麵而來,饒是黃埔玉久經沙場,心也不由得顫了顫。若這得月樓不是他黃埔家的產業,他怕是就要拔劍了。穩了穩心神,他抬眼望去:


    隻見不大的雅間裏,唯一的一扇窗已被厚厚的暗綠色金絲絨落地窗簾遮住,取而代之的是桌上兩隻半尺長的蠟燭,一跳一跳地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噝噝聲,閃著幽幽的光。


    一個藏藍色的身影背對著門站著,影子被幽暗的燭光拉的老長斜映在牆上。給本就幽暗的小屋憑添了幾分陰森,詭戾。


    “……閣下何人,約黃埔到此何事?”略微適應了下屋裏的昏暗,黃埔玉朝屋內之人一拱手,卻並沒上前,身子狀似無意地擋在門口。


    迎麵那人慢慢地轉過身,黑紗遮麵看不清她的臉,隱約竟是個女子,黃埔玉心下暗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帶笑地迎上那一束審視的目光。


    好半天,屋內之人笑道,“黃埔公子果然如傳言一般,有膽有識……”


    這聲音好熟!


    驟然聽到這尖細的聲音。黃埔玉身子一震,他挖盡腦汁搜尋著自己在哪裏聽過這聲音,卻聽迎麵女子咯咯笑道,“怎麽,黃埔公子還怕我一個小女子不曾,竟不敢進來?”


    微一怔神,黃埔玉隨即哈哈大笑,他一把關上門走進來,“聽說穀大師因身體有恙已隱退調香界,黃埔正為一代大師神技就此埋沒而遺憾呢,不想今日竟能得穀大師親自約見,真是三生有幸!”


    黎家軟禁穀琴後,就對外宣稱她因病隱退。


    隨手拉了把椅子,黃埔玉坦然地坐在穀琴對麵,麵色還算鎮靜,他心卻撲撲亂跳,外人不知,以為穀琴是真的隱退,可他和柳家人卻是知道穀琴已被黎家秘密圈禁,就在昨天,阮鈺還找他謀劃想營救穀琴呢。


    不想,她竟自己逃了出來。


    而且,她竟越過了柳家來找他!


    這是不是意味著,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調香界掌門人爭霸中,最後的贏家將會是他黃埔玉?


    “讓黃埔公子見笑了……”被他一眼認出,穀琴索性大方地摘了頭上的黑紗蓬冒,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來,她雙手扶案,慢慢地坐下來。


    看著她略有些笨拙的動作,黃埔玉自眼底泛起一絲笑意,“穀大師約黃埔來,何事?”


    “……常聽說黃埔公子少年英勇,不畏權勢,不知是否真實?”沒回答,穀琴反問道。


    淡然一笑,黃埔玉沒言語。


    “……不知黃埔公子是否也向其他人一樣懼怕黎家柳家勢力,不敢開罪他們?”沉默良久,穀琴又問。


    逃出之後,她原本想去找柳鳳的,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來黃埔家探探路,畢竟,柳家父女太歹毒,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者。


    她相信以黃埔家的勢力也能保她不被暗殺。


    “黎家……柳家……”黃埔玉聲音頓了下,“他們有勢力嗎?”他抬頭問穀琴,“大家都是平民百姓,誰比誰有勢力?”嗤笑一聲,“所謂的怕不怕,敢不敢,不過是看值不值得罷了……”一雙陰柔狹長的眸子耐人尋味地看著穀琴。


    穀琴身子震了下,寡情的雙眸閃閃地亮起來。


    ……


    “……什麽!”柳伍德騰地站起來,“穀琴竟和黃埔家合作了?”


    “是的……”密碟柳信點點頭,“有人親眼看到黃埔公子在得月樓和穀大師密談了兩個時辰,之後便把她秘密接進了黃埔府。”


    “你看準了……”柳伍德緩緩地坐下來。


    “奴才是聽得月樓小二說的……”柳信搖搖頭,“為確認真偽,奴才昨夜親自潛入黃埔府探聽,正撞上黎家死士昨夜也侵入黃埔府刺殺穀大師……”


    “……風傳黃埔府昨夜遭了刺客,便是因為這個?”柳伍德恍然大悟,又問,“穀琴怎樣,傷到了嗎?”


    “沒有……”柳信搖搖頭,“黃埔公子入夜後就把穀大師秘密換了地方。黎家人撲了個空……”


    柳伍德長出一口氣。


    “……父親!”一直坐在旁邊的柳風叫了一聲,“……我們不能就這麽算了!”


    她費盡心機煮熟的一鍋肉,怎麽能這麽成全了別人!


    最主要的。被諭旨親封為一級調香師,她現在已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成了調香界的風雲人物。可是,直到現在她的藝荷除了一款黯然銷魂香。便再無其他香品推出。


    這個時候,她怎麽能沒有穀琴。


    “……我去找黃埔公子!”見父親沉默不語,柳風騰地站起來。


    “……鳳兒!”柳伍德厲喝道。


    “父親!”柳風緊抿著唇,“……難為三哥和他一個頭磕在地上,難為我們兩家還是聯盟,他竟如此不講誠信,我就去問問他還有何臉麵麵對三哥!”


    “是穀琴自己投奔去的。在情在理他做的都無可厚非……”柳伍德沉沉地說道。


    “可是……”


    可是,沒有她費盡心機的拉攏,沒有她的重金收買,沒有她柳家給穀琴的重創,他黃埔玉怎麽可能撿到這麽大的便宜?


    聽了柳伍德的話,一瞬間,柳風眼裏溢滿淚水。


    “小姐誤會了……”看了柳伍德一眼,柳信解釋道,“老爺的意思是小姐沒有立場去質問黃埔公子,即便英王在場。也不會支持小姐。”


    “難道就這麽算了!”柳風語氣中滿滿的不甘。


    “……算了?”柳伍德冷冷一笑,“……他黃埔家既然能做出這種背信之事,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父親打算怎麽做?”柳鳳一陣欣喜。


    “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柳伍德沉吟片刻,抬頭吩咐柳信。“去都尉府請三少爺來……”


    ……


    “……小姐真的打算就這麽和黎公子耗下去?”墨雪從外麵回來,瞧見穆婉秋正用蒸鍋提煉花香液,忙接過她剛取下的一瓶花香液,嘴裏抱怨道,“都七八天了,他不來您也不去,就這麽僵著……”找了個木塞把花香液塞好,“奴婢今兒出去轉了一圈,柳大小姐的黯然銷魂香賣的可紅火呢,藝荷門前人山人海的……”搖搖頭,她歎息一聲,“相應地黎記門前就冷落多了……外界都紛紛謠傳,柳大小姐一出,大業調香界的天要變了,小姐再不出頭,這天真就變了。”


    正往鍋裏填料的手顫了下,穆婉秋順勢把手裏的料都裝進了蒸鍋,嘴裏問道,“……雨兒有消息嗎?”


    “沒有……”墨雪神色一黯,“哥哥也是,出去這麽久了,走到哪了好歹來個信兒啊。”又抬起頭,“柏葉坊倒是來信兒了,隻解了日常經營資金,大宗資金的調度必須通過黎公子”歎息一聲,“黎公子這是等著小姐主動找他呢,小姐就低低頭吧,那日……”她聲音低下去,“那日的事情怎麽說也是小姐不對……畢竟……黎公子不知道小姐是被控製了……”


    不知道黎君已經離開了大業,墨雪和穆婉秋都以為他還在賭氣。


    穆婉秋心裏幽幽歎息一聲,暗道,“……他一定是認定我和阮鈺黃埔玉聯合了,穀琴的背叛已經讓他不相信任何人了啊。”把蒸鍋蓋蓋好,又撥了撥爐底的炭火,嘴裏說道,“柳鳳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她蹦躂不了多久……”聲音淡淡的,卻透著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前世柳鳳之所以能屹立巔峰久久不倒,是因為她手裏有魏氏調香術背後有穀琴,這一世,魏氏調香術在自己手裏,穀琴已被黎家軟禁。


    她手裏再無憑仗,爬的越高,摔得就會越慘。


    隻要穀琴一直被黎家圈禁,她去不去黎記也就無所謂了,穆婉秋自信,如果她和穀琴同時消失,憑借黎記現有資源,依然會穩穩地坐在調香界掌門人的位置上。


    如今的黎家,可以沒有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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